當薰子杯裡的白葡萄酒見了底的時候,身穿黑衣的侍酒師走了過來。“二位接下來想品嚐什麼酒?”他看看薰子,又看看坐在薰子對麵的榎田博貴,問道。“下一道菜是鮑魚吧?”榎田問侍酒師。“是的。”“那麼,”榎田對薰子提議道,“來兩杯搭配鮑魚的白葡萄酒怎麼樣?”“嗯,好呀。”榎田笑著點點頭,對侍酒師說:“就這麼辦吧。”“好的。您看這款怎麼樣?”侍酒師把酒單遞給榎田,指著某款酒。“唔,就這個。拜託了。”侍酒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轉身離開。榎田望著他走遠,說:“感到迷茫的時候,最好是讓彆人來做決定。要是不懂裝懂,選出一種酒,萬一不合適,都不知道該遷怒於誰才好。”薰子微微側著頭,凝視著他白皙端正的麵龐。“老師也會遷怒於人嗎?”榎田苦笑道:“會啊。”“誒,真是出人意料的一麵呢。”“其實,確切地說,我是不願遷怒彆人的。我覺得,最好還是不要這樣。最重要的是,既然不想遷怒,那就從一開始把這個選項去掉,這才有利於精神健康啊。人是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的,無論何時。”榎田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薰子的耳邊和心底迴響。薰子很清楚榎田想說的是什麼,所以也不多說,隻是在唇邊勾起適度的笑意,輕輕點頭。他似乎也對這個反應很滿意。侍酒師推薦的白葡萄酒很適口,看來榎田用不著遷怒了。為了配合主菜,他又點了半瓶紅葡萄酒,不過這次的牌子是自己決定的。他說,偶爾也會有幾款比較熟悉的酒。“有自信的時候就積極行動,這是直麵生活的鐵律啊。”榎田促狹地笑了起來,露出一抹白牙。主菜是肉,吃完之後便是甜點。薰子一邊聽榎田說話,一邊清掃盤中的水果和巧克力。他講著甜點的曆史,言談風趣。這是個很會說話的人。“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了這麼多。明天得去健身房好好遊遊泳。”薰子按按自己的肚子。“攝取營養,燃燒熱量,很理想嘛。你的臉色和一年前也完全不同啦。”榎田端著咖啡杯說。都是托老師的福——這話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來。難得暢談一次,薰子不想讓對話變得庸俗起來。走出飯店,兩人去了常去的那家酒吧,在櫃檯一角並肩而坐。薰子點的是新加坡司令(Singapore Sling),榎田要了一杯金湯力(Gin and Tonic)。“今晚孩子們在哪裡?還是在你家嗎?”榎田傾斜著酒杯,在薰子耳邊低語。他的氣息拂在薰子臉上,微微發癢。她輕輕點了點頭。“我說去見同學。”“這樣啊。容我參考一下,所謂同學,是隻有女性嗎?”“嗯,本來是想這麼說的……”薰子瞥了他一眼,“不過,或許設定成其中也有男生更好一些。我還沒和媽媽明說。”“也好。那我的內疚感就減輕很多啦。畢竟我並不是你的大學同學,除了我們兩人之外,也沒有旁人在。”榎田將金湯力一飲而儘,“這麼說,孩子今晚是在家裡嗎?”“嗯,現在應該已經睡了吧。”榎田心領神會地點點頭。這番對話並非毫無意義,相反,榎田問出這個問題,帶著很明顯的意圖。薰子的回答,也是在領會了他的意圖之後做出的。他們兩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該走了吧?”榎田邊看錶邊說。薰子也看了看時間,見剛過晚上十一點,便答道:“好。”結完賬出店,榎田的目光又落在手錶上。“接下來去哪兒呢?我還沒怎麼喝夠呢。”“有沒有什麼好店?小巷子裡的酒吧之類的。”薰子這麼一問,榎田難為情地抓抓頭。“抱歉,今晚沒做好那方麵的功課。隻不過,我得了一瓶好酒,正冰鎮著呢,不知你是不是願意一起去喝一杯?”冰鎮的地點,應該是他家吧。聽今晚的交談,似乎榎田有意讓兩人的關係更進一步。薰子還沒去過他家,也沒和他發生過關係。她隻猶豫了一瞬,馬上給出了回答:“對不起。明天一早我得去接孩子們,那瓶酒恐怕隻能老師一人獨享了。”榎田沒有露出一絲失望之色,笑著輕輕搖手。“一個人怎麼喝得完。那就等下次機會吧。我正好去找找下酒的小菜。”“好期待,我也去找一找吧。”兩人走到街上,榎田揚手攔下一輛出租車。薰子獨自坐進後座。這是為了防止流言滋生,免得街坊鄰居說“播磨先生的太太被個男人用出租車送了回來”。薰子用口型對車外的榎田說“晚安”,他也點著頭,輕輕揮手。車子一開動,薰子便深深吐出一口氣。她感到自己還是太緊張了。沒多久,手機就響了,是榎田發來的郵件。“難得相聚,連新酒杯都準備下了。今晚也很愉快。晚安。”大概他覺得薰子今晚會跟他回家,早已做了一番布置吧。要是去就好了,可是——可是某些東西拉住了薰子。她自己也明白那是什麼。右手輕觸左手無名指,上麵嵌著一枚戒指。自從結婚之後,薰子就沒有摘下過它。她已決定,在正式離婚前,絶不摘下。
第2章惟願忘卻在今夜·01(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