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田轉過身去,悄悄地硬是忍住一個哈欠,尚美不禁起疑,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今天他從上午到現在都一直哈欠連連。之前儘管沒怎麼睡,也是一大早就活力充沛地忙來忙去,那時尚美還佩服不已,不愧是警視廳的精悍刑警。可是今天卻一反常態,完全沒有霸氣的感覺。簡直就像無法適應新環境、煩悶懶散的新進員工。尚美等櫃檯人員,一如往常站在櫃檯。時間是下午兩點多。偶爾有提早入住的客人來辦手續,但不是很忙的時段。“川本,麻煩妳看一下。”尚美向年輕的櫃檯人員交代完畢後,走向新田。“現在方便跟你談一下嗎?”新田連答一句“談甚麼?”都沒說,隻是把臉轉向尚美。眼神相當渾濁,看來昨天很晚才睡,而且可能喝了一點酒。雖然沒有酒臭味,但臉有一點浮腫。“有點事想請教你。到後麵去吧。”尚美打開後麵的門。新田依然一臉沉悶,但也默默地跟過去。到了辦公室之後,尚美凝望新田。“我來沖咖啡吧。濃一點的黑咖啡。”新田不滿地撇起嘴角。“咖啡?為甚麼?”“因為你好像還沒醒的樣子。還是說你太累了?”新田“啪啪”用力拍了兩下臉頰。“身為飯店人員,我卻一臉睡眼惺忪嗎?這實在很抱歉。接下來我會打起精神。”尚美雙臂交抱於胸。“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這個提問讓新田大為意外,頓時睜大了雙眼,不過旋即又變成一臉鬨彆扭的模樣,喃喃地說:“沒有啊。”這讓尚美想起高中的同班同學,有個男生隻要一說謊表情就怪怪的,和新田現在的表情很像。而且那個男生的正義感也很強。“你昨天不是說,或許發現了破案的線索。那件事,後來怎麼樣了?還沒到能告訴我的階段嗎?”新田的表情一轉嚴肅,深深吸了一口氣。濃黑的雙眉之間擠滿皺紋,筆直地瞪著尚美。“偵查的內容不能告訴一般民眾。這是理所當然的吧。”語氣相當尖銳。“可是昨天,你叫我再等一下……”新田焦躁地猛搖頭。“等破案以後,到了可以向媒體公開的階段,我就會跟妳說。我說再等一下,是這個意思。”“那麼能不能隻告訴我搜查有沒有進展?像數字的事,你都告訴我了。我還以為你信得過我,沾沾自喜呢──”“妳煩不煩啊!”聽到新田這句話,尚美大吃一驚。驚訝的不是新田口出暴言,而是他說這句話時看起來好像受傷了。“對不起。”新田喃喃地說,輕輕點頭道歉。然後頭低得更低,繼續說:“我們搜查員,隻是一枚棋子。棋子看不到整體的動向。進展得怎麼樣,棋子是不會知道的。”“新田先生……”“我要回工作崗位了。託妳的福,我睡意全消了。”新田說完便開門走出辦公室。※※※宴會部婚宴課的仁科理惠,和尚美同期進入公司。雖然所屬的部門不同,但可以說是好朋友之一。理惠打電話來,是在下午四點多。她打的不是內線電話,而是打到尚美的手機。尚美猜想可能有私人方麵的事情,接起了手機。“對不起。現在方便嗎?”理惠壓低聲音問。“嗯,沒關係。”尚美走向櫃檯後麵。“是這樣的,我有點事想找妳商量。要是妳能立刻過來這裡,我會很感激妳。”“嗯?去妳那裡?是婚宴課辦公室嗎?”“對,百忙之中還要妳過來真的很過意不去,隻是我和課長談了以後,覺得找妳商量是最好的。”這個課長,當然是婚宴課的課長吧。“為甚麼找我?”“這個妳來了我再跟妳說。這不是能在電話裡講的事。求求妳。”尚美一頭霧水。她沒有待過宴會部,也想不出他們在工作上會有甚麼事需要找她商量。不過從理惠的語氣聽來,他們似乎確實麵臨了甚麼緊迫狀況。“好吧。那我現在立刻過去。”“謝謝妳。等妳來。”掛斷手機後,尚美呼叫新田,跟他說要去婚宴洽詢處。新田還是一樣無精打采,也不問去那裡有甚麼事,隻是默默地點頭。尚美搭手扶梯來到二樓,看了一下婚宴洽詢處。身材嬌小的仁科理惠就在入口處的櫃檯等著。那張和藹可親的圓臉向來很受歡迎,但今天卻顯得悶悶不樂。看到尚美,理惠過意不去地行了一禮。“對不起哦,硬把妳叫來。”“這倒無所謂,不過到底是甚麼事?”“嗯,去裡麵談。”接待客人用的桌子全都空著。兩人挑了一張桌子,麵對麵坐下。“首先想請妳告訴我,那個案子怎麼了?”理惠問。“甚麼案子?”“就是這間飯店,近日內會發生甚麼犯罪事件的案子呀。詳細情況沒跟我們這個部門說,不過住宿部的人應該知道甚麼吧?聽說常跟在妳身邊的男子,是個刑警。”“哦……”尚美先是低下頭去,不久抬頭看著理惠說:“這件事……。不過我隻是被叫去協助刑警,詳細情況我也不知道。”“可是不會完全不知道吧。既然要協助刑警喬裝成櫃檯人員,多少應該知道一點吧。”“這個嘛,多少是知道……。不過他有交代不能隨便說出去。”向朋友隱瞞事情很痛苦,不過尚美也隻能含糊帶過。“妳不要誤會。我不是要妳把事情跟我說。妳甚麼都不用跟我說,不過我希望妳能幫我做一個判斷。”“甚麼判斷?”尚美眨眨眼睛,搞不懂朋友想說甚麼。“是這樣的,後麵的房間來了一位客人,說這個星期六要在我們飯店舉行婚宴。”理惠悄聲地說。“這位客人有甚麼問題嗎?”尚美也壓低聲音。理惠一臉正經地探出身去。“一個禮拜前,有一通詭異的電話打來這裡。是男人的聲音,高山佳子的哥哥,說要跟我們確認一下婚宴的流程。”“高山佳子是誰?”“新娘的名字,就是現在在裡麵的客人啦。”“為甚麼是新娘的哥哥打電話來?”“那個人說,因為想給新娘一個驚喜。”“甚麼驚喜?”“他背著妹妹準備了一位特彆來賓,為了決定那個人的出場時機,需要詳細的流程表──他是這麼說的。”“嗯哼。聽起來怪怪的。”“我也覺得很怪。想知道婚宴的流程,直接問本人不就結了?理由隨便編也有一堆吧。”“結果妳怎麼說?”“我說現在負責人不在,等回來了再跟他聯絡,問了他的電話號碼。知道電話的話,就能確認是不是真的是新娘的哥哥吧?可是那個男人居然說,他在上班不方便接電話,等一下會再打來,就把電話掛了喔!很詭異吧?”“後來有打來嗎?”理惠搖搖頭。“完全沒打來。”尚美點點頭,呼了一口氣。婚宴課很常發生這種事。原本,舉行婚禮是象徵幸福的儀式,舉行婚禮的新人很幸福,但未必每個人都會由衷給予祝福。因為選了特定的異性當作一生的伴侶,當然就意味著其他人沒有被選上。這其中若有人抱著“為甚麼不是我”的不滿,也不足為奇。倘若隻是不滿還好,要是變成怨恨就很麻煩了,說不定會策劃想把婚禮毀了。所以婚宴課隻要無法確認對方的身分,一律不回答有關婚禮或婚宴的任何詢問。“所以,妳要找我商量的是甚麼?”尚美問:“這種程度的事,妳應該習慣了吧?”“確實是習慣了,不過重點在後麵。”理惠擺出顧慮後麵房間的表情之後,一臉嚴肅的眉頭緊皺。“因為今天高山小姐是一個人來,我想說剛剛好,就把這件事跟她說了。畢竟還是不要讓新郎聽到比較好吧。”“這是當然的嘍。”因為如果原因是新娘和前男友沒有斷乾淨,事情會變得很複雜。理惠的判斷是正確的。“結果啊,高山小姐根本沒有哥哥。果然是假冒的。”“這樣啊。沒有被騙很好啊。”可是理惠卻一臉嚴肅地搖搖頭。“這可不是放心的時候喲。因為高山小姐開始發抖!抖到用眼睛都看得出來。把我嚇了一大跳。”“出了甚麼事嗎?”“我就問她怎麼了?她說也有可能是她多心了,總覺得有人在跟蹤她。剛開始她很激動,說了些甚麼我也聽不太懂。不過心情平靜以後,她說了很多事情,我聽著聽著終於懂了。這是我們可能應付不來的事。”“到底是甚麼事?”理惠舔舔嘴唇,筆直地凝視尚美的眼睛說:“高山小姐可能被跟蹤狂盯上了。”“啊?”尚美輕聲驚呼,倒抽了一口氣。“真的假的?”“高山小姐是一個人住,可是最近常常收不到郵件,即使收到也好像被人開過了,她感到毛骨悚然很害怕。可是又沒有證據,向警方報案警方大概也不會理她,所以她很煩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尚美不由得打直背脊。看來事態相當嚴重。聽完這段話,確實隻能認為是跟蹤狂乾的事。“所以打電話來的,也是那個跟蹤狂嘍?”麵對尚美的質問,理惠點點頭。“隻有這個可能吧?”“高山小姐知道可能是誰嗎?那個跟蹤狂……究竟是甚麼人?”“我也問過她,可是她說不知道。不過我以前在書裡看過,這種事情好像並不稀奇喔。不知道名字、也沒有說過話的男生,自己喜歡上人家,就開始跟蹤人家,這種事好像蠻多的。”這種事尚美也有聽過。“這個跟蹤狂知道高山小姐要舉辦婚禮,想來破壞──妳想說的是這個吧?”“嗯。平常的話,我不會因為這種小事而慌亂。像是打假電話來取消婚禮啦,或是到了當天打弔喪電報來,都是常有的事。甚至有過被新郎甩掉的女人,當天穿著喪服出現呢!”聽著理惠若無其事地說著這些事,尚美再度覺得,這個職場真的很驚人。外表看起來華麗隆重,但相對的背地裡卻甚麼千奇百怪的事都有。“不過,我和課長談過之後,覺得這次的事情和以往不太一樣。首先,不知道對方究竟是誰。要是知道名字或長相,我們還能事先留意吧?可是甚麼都不知道的話,根本無所適從。隻要裝成賓客的模樣,誰都可以接近婚禮會場和婚宴會場,有時候連休息室都能進去。隻要穿著正式的服裝,旁人也不會覺得可疑吧。”“確實有可能。”“還有一點也令人在意,就是現在飯店所處的情況。課長說,說不定和警方在戒備的事情有關。最後可能會找宴會部部長或總經理商量,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聽聽妳的意見。”“原來是這樣啊。”尚美終於明白是甚麼事。牽涉到如此敏感的事,難怪理惠的說話方式變得很慎重。“怎麼樣?妳覺得有關嗎?”理惠鄭重地問。尚美思索十秒左右,開口說:“我不知道有沒有關係。不過就我個人的想法來說,我認為現在應該立刻和總經理與宴會部部長聯絡。我會以自己的判斷跟刑警說。因為我認為有這個必要。”理惠的眼神浮現緊張之色。“妳覺得有關的可能性很大對不對?”“這我隻能說不知道。不過,要是有關的話,事情會變得很嚴重。”尚美調整氣息,凝視著好友的雙眼說:“因為是妳,我才跟妳說。那些刑警們在調查的是連續殺人案。已經有三個人被殺了。而最近,第四個被害人可能會出現在我們飯店──那些刑警是這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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