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番外二︰身邊人所承受的後遺症*(1 / 1)

那就是直路 於晴 4834 字 3天前

周文武奔出賽場時,有人阻礙了他的去路。眼前一片血紅“滾!”他喝道。長刀毫不猶豫的朝著其中一名血人砍去,卻教另一個硬生生擋了下來。“住手!他是薑玖!”魏雲卿死命擋著,吼道︰“他不能死在皇族人手裡,他不會甘心的!”周文武認出他就是那個唱西玄求愛曲的伶人,如今他披頭散髮,全身儘是傷及要害且見骨的傷,居然還能撐著一口氣……在賽場裡他不是沒有重挫薑玖,怎麼一個廢物、兩個廢物都打不過一個薑姓?他膽戰心驚的往四處看去,周遭馬車儘毀,沒有徐直,那就是被帶走了,他總算暗鬆口氣,膠凝在正與執金吾對打的薑玖身上。執金吾是個人,薑玖也是個人,是人耗儘力氣的時候,但薑玖卻像是耗不儘精力似得,他這分明是在燒著自己的生命力,被攝魂的人居然如此可怕,相較下執金吾隻是撐著一口氣不讓薑玖離開而已。他眼眸微沉,靜心打量薑玖的殺人技巧。執金吾就是個利用的好對象,隻有一等執金吾被殺,薑玖的生命力應也耗的差不多了……薑玖的殺搏之術是西玄最厲害的師傅教出來的,這些年他一直安分的待在徐直身邊,倒讓人忘記他擁有一身好殺技,把這樣的人擺在徐直身邊,先皇到底在想些什麼?是在磨薑玖的性子,把他磨到沒有性子方為周文晟所用嗎?如果此刻能將他給殺了,這正是一個好機會……徐直不會傷心,她就是個隻活在自己世界裡的學者。他頭也沒有回,陰狠說道︰“他必須死。他中了攝魂,被下了指令殺徐直,隻要他存著一口氣,徐直就得死。你道,他死好還是徐直死好?!”魏雲卿啞口無言。周文武繞著薑玖走動,觀察著他的弱點,好一擊痛殺。魏雲卿冷靜之後,說道︰“二殿下,我與執金吾都打不過薑玖,我會幫助你是,犧牲我也沒關係,隻請二殿下把這最後一刀給我,我送他最後一程。”魏雲卿見他沒有說話,隻當他默許了。他心裡微歎了口氣,不管如何在泥沼中掙紮,最終他們都在最美麗的年華逝去……思及此,他又苦笑,想起以往快意人生的日子,薑玖若聽他說這麼文縐縐的話,必定會嫌他心思軟弱。心思軟弱,撐不起西玄貴族的擔子,偏他又是獨子,幸而薑玖多方照顧,回憶那些年最常出現的畫麵就是他唱歌跳舞,薑玖非常有耐心的看著,然後對他說到︰“放心吧,有我在呢。”放心吧,凡事有薑玖在,誰敢動魏雲卿?“……放心吧,最後一刻有我在,大不了就一起走吧。”他喃喃道。連他都知道徐直必須活下去,薑玖必須死。他咬牙,拽緊拳頭,道︰“好歹有陛下陪咱們呢,不冤了……”執金吾匆匆提到連周文晟都中了攝魂,二殿下在場力扛,如今他出來了,那不就代表周文晟死了嗎?死得好!死得好……他忽然看見戴著麵具的周文武轉過頭看他一眼。那一眼……他擅觀人顏色。周文武突地出手。他渾身俱麻,大喊︰“等等!館下沒死嗎?你怎會讓他活著?除非……他攝魂解了?周文武!周文武!薑玖是徐直的身邊人!她會傷心,是人養了一條狗,狗死了都會傷心……”他不顧一切撲上去抱住周文武。薑玖擺脫了執金吾,長刀劃下,就算周文武及時推開魏雲卿,魏雲卿仍是被劃了深深一刀。他痛到跌落在地,再也爬不起來。他啞喊道︰“徐直有頭痛癥!有頭痛癥!要是因為薑玖死了,引發她的頭痛,就是你的錯!天下人不會饒了你——”周文武狠狠的砍向薑玖的大刀,兩人大刀對擊的剎那,他一腳踢向對方的手腕,卡啦一聲,也不知是誰的手脫臼了,他趁機拎著薑玖的衣領,逼得薑玖撞上大樹。他盯著薑玖血紅的眼鏡,麵露殘酷道︰“薑玖!身為徐直的身邊人,你竟也敢傷她,恩?區區一個攝魂,你就要把徐直殺了嗎?你的心就這麼廉價?就這麼容易被控製?也不想想是誰保了你七年!這七年來我有多妒恨你知道麼?照顧她所有需求的身邊人,竟要我放過你,就為了不讓她傷心!人的心要是能被綁架多好,我周文武算什麼……”薑玖試著用掄掌擺脫他,但兩人身上的鮮血太多製不住打滑,當周文武再度壓住他,咆哮道︰“我隻給一次機會!薑玖的弱點在哪裡?他最恐懼的是什麼?”魏雲卿一怔,下意識與已爬不起、可是還拿著西玄長刀不放的執金吾對看一眼,在場的人就他最熟薑玖,可是早成陌路……“在哪裡?!”周文武吼道,他被薑玖不要命的打在傷口上,痛徹心扉,但他僅僅隻是悶哼一聲,赤紅著眼瞪著薑玖,仿佛這樣瞪九了就能發泄他多年來的惡氣。魏雲卿心神一凜,破碎的吶喊沖破喉口,聲音再也不似平日的天籟。“薑玖最重情義!薑姓一族全滅,他痛不欲生,他橫機皇室!薑玖!魏雲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你張開眼後,再也看不見你藏在心底的人了!”魏雲卿死了!徐直死了!你所看重的人全都死了!薑玖猛地張開眼。“薑玖,你醒了啊,來,正好餵藥。”九行在床邊說著。薑玖瞪著他良久,這才慢慢的想起自己還活著。……雲卿還活著,徐直還活著。他被攙扶坐起來,下意識的掃過室內,暗鬆口氣。“找誰?白華姑娘嗎?今日她有事,所以我來餵藥。”九行笑道。“晚些我跟她說你找她吧。”薑玖看他一眼,淡淡的說道︰“誰找她,我隻是納悶她……怎麼變殷勤起來?”說起白華,他心底認為不該留,但,留不留不該是他管得——哪怕以往都是他說了算,可是總要大姑娘允了才會。他雙手尚無力扶起瓷碗,全身肌肉時時麻痛又緊繃,活像不是他的。他憋屈的像個孩子班被喂著。他叮嚀著︰“你多盯著她些,白華心軟耳根子也軟,做事又衝動,大姑娘的身邊人裡,喂她不是西玄陛下給的……嗤,陛下絕不會給大姑娘這種人,就怕她對大姑娘心軟,將忠誠轉向彆人,總之,你多注意她點,彆教她再害了大姑娘。”說道最後,他已有冷意。“薑玖,你是真看不出來還是假的?白華她有心追求你……哎呀……你怎麼噴出了了!”薑玖的臉色難看到極點,比起他重傷在身時還要恐怖。他向來不會因隨便這麼一句話而失禮,至少,在徐直身邊,他被訓練的麵不改色;他之所以反應這麼大,是因為他終於豁然開朗了。難怪這陣子她總是有古怪的言語、奇怪的眼神……“我拒絕!”“白華姑娘人美心地好……”薑玖冷笑︰“你去娶?”“其實,你不認為大姑娘的身邊人都很有緣分嗎?看看再臨與同墨姑娘,如今白華又對你……”“之前兩人隻有同事之誼,不理私事,這陣子她突然中邪跑來中意我?說出去誰信?”薑玖喘了口氣,又道︰“多半是她想要留下來。”“留下來?”“大姑娘的身邊人,十年為一期,男子入朝,女子的十年是大姑娘對陛下說的。這些女子也需婚嫁,同墨為此,在再臨炸死後在他的默許下偽裝成他的未亡人,就是為了一直留在大姑娘身邊;白華也許以為成了我的人以後就可以留在她身邊,不比嫁個外人而再也進不了徐府,說不定依她的蠢腦筋,等成了親還盼著我死呢……你這樣呆若木雞是怎麼了?”“不,那個……同墨姑娘是偽裝成未亡人,不是真的嫁了?”薑玖微微眯起眼。“同墨好像比你大了些?”“嗯啊……大了些也不錯啊。”雖然粗暴了點。“她是啞巴。”“我學了手勢……等、等一下,其實我沒彆的意思……”九行臉色略紅。“哦?再臨兄這個人是非常隨便的,他對婚姻事不看重,你光看他毫不猶豫炸死就知道,連季姓他都不打算恢複,說不定就這樣跟同墨過下去……”薑玖看著九行蒼白的臉。他暗自失笑。其實白華也好,同墨也好,他還真的感覺不出她們哪裡好,這小子果然還年輕,年輕時再怎麼受創傷都能恢複,但他不行,看人事物總有一份麻木。九行故作無事的取來信紙。“喏,這是魏公子寫的。”薑玖隨意看上一眼。都是傷重瀕死的人,那能看見對方;他為了確認雲卿是活著的,而非是他們在欺騙他,一如他們在偏徐直一般,他要九行無論如何都得證實魏雲卿還活著。然後,九行帶回一首少年情歌。那是魏雲卿第一次自己作詞,他不小心聽見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十二歲?十三歲?他們醉生夢死還不知大刀將要落下的時候。怎麼這麼久遠的事他還記得呢?怎麼……連雲都記得這首歌隻有她聽過呢?也不知怎麼的,每隔一陣子那小子就讓九行送來一闋詞,都是少年時他看過雲卿寫的,確認彼此還活著。嗬……據說那種擅歌舞,轉眼就能做出詩詞的人心地柔軟,隻要三言兩語就能騙到原諒,所以他才寧可與魏家小子形同陌路……他在看看九行放在他手上的紙卷,是徐直的筆記。他細細讀了一遍,不由得苦笑。他自認西玄貴族之後他是頂尖聰明的,卻還是遠遠不及徐直。在沒有成為徐直身邊人前,他想著徐直不就是一個愛舞文弄墨的女人嘛?隻是頂了徐姓而已,要他說徐達還比她美呢,成了身邊人後才知道蠢的是他。“大姑娘近日可好?”“好。自開顱後少有頭痛,隻是……”“隻是?”他時關注著徐直開顱後的近況。一向是很好、不錯,看似跟以前一樣,讓他安下心來。九行嗯了一聲。“可是是我的眼光有問題,周公子也從沒有說什麼,”他提到周文武時,薑玖撇了撇嘴。“但我覺得大姑娘好像老了點。”“老了點?”“薑玖,大姑娘是不是先前喝了什麼保顏藥,現在忘了喝?看起來多了那麼個幾歲。”“是憔悴吧。大病初愈是會這樣的。”薑玖不怎麼放在心上,一字字讀著徐直的書寫。也隻有還年輕的九行才會注意到女子的美貌吧,他都經曆了那麼多事,美貌?那根本不值一提。想他當年還發下豪語說要娶西玄第一美人呢。他又問︰“陛下呢?”“陛下三不五時差人來探大姑娘。”薑玖尋思片刻,想起他昏昏沉沉時,廷尉親自來看他一會,在他耳邊說著陛下的口諭——“你很好,且放寬心養傷,朕不會虧待你。”廷尉那雙冰冷冷的眼神,哪怕他傷重也極為印象深刻。明明是代表陛下安慰的話,語氣裡卻透著一股冷意。陛下滿意他聽從旨意,即使他隻是中了攝魂,萬不願對徐直做出那種事,但這何嘗不也表示他是忠於陛下的?為何廷尉的眼神……他一直想不透,以致在養傷的這段日子時時想到那雙眼楮。“你還是多休息吧。”九行扶他躺回去。“早些好,就能讓大姑娘知道你們還活著的好消息。”“好消息?”薑玖失笑,倒也沒有再說什麼,隻道︰“大姑娘還是堅持要去塗月班的老窩嗎?”“是啊,等她頭髮過肩後,養足了精氣,就要出發了。”“我明白了。”果然任何事都阻擋不了她。也對,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她的研究,連她的頭痛都無法阻止她。九行將徐直寫的字句擱在桌上,正要離去,突然聽見薑玖問了一句︰“大姑娘有問過我們一聲嗎?”九行頓時麵露尷尬。“也許心裡是有的……”薑玖輕笑一聲。“我累了,連喝碗藥都這麼累,要康複還真要一段日子,你們設想的很好,不告訴大姑娘,以免她精神不定傷及開顱,累及修養,你放心,你要學的還很多,我會儘力好快一點,跟著你們去……”“也不用急於一時……”九行閉上嘴,他看見薑玖斜睨他一眼。自他來到徐直身邊,他老是覺得薑玖對他有很重的敵意。薑玖合上眼目,笑道︰“阿玖……阿九……對她來說都是同一人吧……”九行等了等,沒等到下文,雖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打擾他休息,悄然掩門而出。薑玖笑了笑,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麼。是在笑自己呢,還是笑九行?阿玖,阿玖,一開始他還反感徐直叫的這般親熱,而後才漸漸發現,她從來就不記得他們的貴族姓氏,再臨、同墨、阿玖……因為,她從來不留心,所以,他們也不該留心;有心了,等著他們的就是自取滅亡,這點,徐直一直做得很好,不是嗎?所以,哪怕他與同墨在她心裡已經死了,她也不會有半點感傷。真的很好……現在他隻需儘快養傷,在徐直身邊再熬上三年,就能轉入朝堂,恢複西玄薑姓,就如同已入朝為官的第一個身邊人。當年他看著周文武對徐達瘋魔感到不解,或許他對恢複西玄薑姓也早就瘋魔了吧……他失笑,雙手捂住眼眸。“他就是薑玖,薑姓之後。徐直,你看如何?”二十多歲的美人走到跪在地上的薑玖麵前,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薑玖剛自大牢出來,一身梳洗過後他還他後美的容貌,他略比眼前的女子少上幾歲,但在近距離之下,他真真覺得此女子比他還小。她是徐直呢,當她二十歲名動天下是,他才是十六歲少年,他提醒自己。他小心的掩飾貴族氣質,又刻意不顯出太多的卑微。徐直名動天下,西玄人皆知,他心裡對她也敬上幾分,不過……他瞟向她身後的身邊人,叫季再臨,他認識。都是天涯淪落人啊。徐直固然聰明,也有袁圖神算的撐持,但未嘗不是她身邊人的協助才有今日風光?他還不容易壓下雲卿,受陛下欽點,隻有讓徐直認同,他就是穩穩當當的身邊人了,到那時他在不動聲色騙徐直把雲卿弄進府,好過雲卿落到其他西玄貴族手裡。身邊人這種位置,雲卿乾不來,遲早會出大事,還不如他來頂。有他薑玖在,誰敢動雲卿……他摸透了陛下的想法,貴族間最好不要連成一氣,他得與雲卿保持點距離,徐直就是個最好控製的人。徐直嗯了一聲,俯下身湊到他麵前道︰“見過嗎?”“……見過。”他控製後退的沖動。這女人!“哪見得?”她似是一臉納悶。他眯起危險的黑瞳,抬頭對上她平靜的眼神。最後,他決定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他咬牙道︰“最近一次,是在青樓。”季再臨上前一步。“青樓?大姑娘出門,我與同墨比隨伺在側,薑家人,你在說謊嗎?”薑玖幾乎要嗤之以鼻了。徐直是什麼冰清玉潔的姑娘嗎?西玄徐姓誰都知道是可以公然有男人的,不管是徐直的第一個身邊人公孫玲或者第二個身邊人季再臨,都是入幕之賓。他很想問問季再臨,現在是不是鬆了口氣,終於有接續者?好好一個貴族怎樣都比小倌好,難怪隻聽過徐達入過小倌倌,卻不曾聽聞徐直進去過……坦白說,徐直不一定要進去,直接挑個小倌去徐府也成,現在他這個身邊人不也兼具這種功能嗎?他自嘲的想著,以往是他上青樓,現在他卻成了偽小倌……所以,才不適合雲卿那小子啊。那小子到時不情不願表露在外,這孤傲的徐直還不知道要怎麼虐待他呢。薑玖儘量坦然道︰“一年前,我在青樓裡,當時大姑娘正在街上,有人對著你唱求愛曲,正巧你抬頭,我們打了個照麵。”徐直哦了一聲。“不記得了,但你記憶力不錯。”薑玖臉上有抹狼狽。猶記那時還有人笑問他,萬一徐直看上他怎麼辦?他回什麼?春風一度也不錯,他也想看看西玄所謂聰明的女人在床上是不是也夠聰明。哪知到頭來,人家根本沒記住他。他垂下眼,靜下心,放鬆拽緊的拳頭。現在他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保住自己就是報住薑姓與雲卿,其他的,慢慢來。徐直走到殿階前,無所謂的作揖道︰“就由陛下做主吧,誰都行,他也可以。”高做在龍椅上的老人溫和道︰“那朕就替你安排薑玖吧。薑姓一族罪犯滔天,法理不容,朕也無奈,隻能保住一個薑玖,就讓他去磨一磨,說不得他日還能重返貴族之身。”薑玖叩首。“陛下仁慈。”“以後你主子就是徐直了,作為她的身邊人,你的忠誠都得給她,知道嗎?”他掩飾嘴角的諷刺。“罪民遵旨。”他隨著徐直、季再臨走出殿外時,迎麵而來的正是宮裡太監與新上任的廷尉。這廷尉是太子的人馬,為人嚴厲而公正,幾年前據說有旁支遠親見他平步青雲而強霸京裡,被他大義滅親處刑了。他這嫡係隻有他一人,旁支遠親也經次一刑沒剩幾個重要人物,他贏得鐵麵無私的稱號,更得太子重用,連陛下都因此注意起他這號人物來。他都在想這個廷尉是不是存心的,沒有靠山,連對親人也不留情麵的人,他要是陛下也會用。這個廷尉為了爬上高位,花的心思可不少啊。徐直與廷尉擦身而過時,並沒有看向對方,各自要離開,季再臨連忙叫︰“大姑娘。”徐直停步,看向季再臨,而後順著他的目光轉向廷尉。廷尉也因此勉強停下,朝她作揖。“大姑娘。”徐直嗯了一聲。“公孫玲,好久不見。”廷尉神色凝住,沉默大半天,久到一旁的太監都微微抬頭看向他,他方道︰“如今公孫已是西玄廷尉,大姑娘以後還是叫我一聲廷尉吧。”“好。”廷尉拍過薑玖,臉上似笑非笑。“看來薑家人後人就是大姑娘的身邊人了。”“是的。”季再臨在旁答道。“那可要,好好地調教你這個身邊人,免得他爬到你頭上了。”他意味深長的說道。徐直看著他,然後不耐煩放人轉向季再臨。“再臨,這是你的事。”季再臨低下頭掩飾笑意。“是,我會好好調教薑玖的。”廷尉挑起一道眉,難得的幸災樂禍。“大姑娘喜歡守規矩的人,這薑家小子桀驁不馴,季再臨你可要好好練練人,以免大姑娘一個不開心,就告上禦狀換人啊。”這話也不知是說給誰聽。薑玖卻是極為受用,將徐直的喜好記了下來。徐直看向薑玖。“嗯,彆讓我感到麻煩。”“……是。”不知是不是他敏感,當他隨著徐直離開時,感覺背後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往側後看,廷尉站在那裡漠然的盯著他們,在旁的太監一直垂著頭,仿佛當自己不存在。宮裡的太監都是傳聲筒,沒個好東西,他想。先前京師貴族間還在打賭,徐直與公孫玲杠上時,陛下到底是偏向在京師橫行無阻的徐直,還是鐵麵無私的廷尉……或許,這一天,會遇上的。隻要他能活下去。徐直的第一個身邊人就叫公孫玲。薑玖猛地張開俊目。這樣的認知,讓他神智瞬間清醒起來。“公孫玲!是了,是叫公孫玲啊!”他想起來了,徐直的第一個身邊人離開徐直後,承陛下的恩德在朝任職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官,一開始還有人把身邊人這事當眾提一提,公孫玲因此與同事鬨翻,久了也就沒人自討沒趣的去主動提起;當時他尚年少,聽過就忘,後來公孫玲身職廷尉,鐵血的辦了幾件京師大案子,人人看著他隻想著公正無私的廷尉,壓根少有人想起他的本名或者跟徐直的身邊人連接在一起。徐直的第一個身邊人……他又想起那日公孫玲代周文晟前來傳口諭時,那眼神冷冰冰的看著他……廷尉恨他,因為他舉刀向徐直,害的徐直差點枉死!突然之間,有什麼解開了。在黑暗裡,他掙紮的坐起來,全身疼的冷汗直流。“我懂了……今天大姑娘不是寫腦中當下記得的思考,她是寫給我看的。”他已有習慣徐直的書寫記錄,反複思考,希望能夠跟上她的腦裡思想,但每每挫敗,有時入魔到連夢裡都在思索著。阿玖,我找到你了。今日徐直所寫,謎解就是這句。他怔忪半天,而後失笑。找到又如何?對於徐直,身邊人是死是活,從來就沒有意義,她隻是喜歡破解謎題,甚至,會為了這個謎團而前來確認他的生死。僅此而已。她根本沒有心,所以,她的身邊人最好也不要留心,誰先留了心,誰就是自取滅亡。看看季再臨,留了心,連季姓都不要了,他不能也不會……何況,他……的心早就不見了。薑家隻他一個人,曾經最親的也成了陌路,哪怕現在雲卿有軟化的跡象,但是……他一點也不想去把自己的心找回來。再過三年,他就要回到朝堂重掙回薑姓的榮耀,至他死,他都不需要他的心。沒有心就不會痛,他會跟公孫玲一樣用儘心血來光宗耀祖…………公孫玲?他頓了下,麵露疑色。“為什麼那日在殿外,她會喚一聲公孫玲?依她補寄姓的個性,應該叫聲阿玲含糊過去才對。”再臨、同墨、阿玖……她從不主動喊他們的姓,她不記西玄貴族的姓,又怎會騰出自己的腦量去記公孫兩字?她滿腦子學術研究,要塞個人在她腦裡簡直不可能,叫他們名字也隻是方便喊人而已……?要徐直有心,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就算哪天周家皇室不出產瘋子……門被推開了。果然是徐直的作風,從不偷偷摸摸,要解開謎題就光明正大。這讓他想起他剛來的頭一年,徐直看中人家質子自它國帶來的護身符,因為在她腦裡沒有這種記錄,想直接討來研究,他與再臨為了不讓西玄徐直有個惡名,丟西玄人的臉,絞儘腦汁去親近那名質子,最後換來那個護身符……這種身邊人還真不是一般人做的了。在黑暗裡,他不自覺地笑了。燭火亮了。她背對自己正低頭看著白日她的書寫,身上穿著鬥篷,身姿跟往常那樣直挺,可見開顱後她如九行所言一樣修養的極好。極好。他暗鬆口氣,眼見為憑,總是安心些。也是,如果身子不夠好,怎會花心思來解謎。他隻能在她身邊再做三年,那,他就陪她解解謎吧。他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大姑娘,我就想,妳是發現了。那上頭寫著,我找到妳了,阿玖。總算也有這麼一回,我終於看懂了。”在桌前的身形一如往昔的果斷轉過來,完全沒有疑惑、做夢、震驚等情緒。薑玖保持笑容,看著這穿著鬥篷的女子往床邊走來,她背著桌上的燭台,是以他看不清她的臉色,她卻能清楚的看見他的細微的表情。他神色自然,輕鬆笑道︰“大姑娘,妳真是聰明,是怎麼看穿我跟同墨還活著。”“……同墨,也活著嗎?”薑玖思緒一滯,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看不清,但,語氣似乎有點古怪?“是的,她也活著,隻是我們幾度跨進鬼門關,所以……”徐直哦了一聲,坐在床沿。“現在呢?已經都穩定了嗎?”“是……這幾日我正想下床,隻要能走,我就會到大姑娘麵前……那日,是我不好,我不該舉刀向大姑娘……”說起來,他也懊悔。“非你所願,任何人皆是如此。我若中攝魂,便是要我殺了你們我也是毫不遲疑。”這話還真直白,薑玖內心苦笑。不直白也就不是徐直了,連說點好聽話都不會。不,不是她不會,而是她從不願花心思去學。忽然間,她往他這裡湊來,薑玖已經習慣她這種動作,也早麻木了,連帽隨著她的傾斜滑落,露出她尚未及肩的青絲。雖然已經知道開顱有多驚險,髮鬚剃光再長,但親眼目睹了,他仍不由得臉色發白。西玄哪有女子在三十多歲時頭髮這麼短?短到隻怕他待在她身邊都會時時想到劈開她腦子的那一刻吧,他都不知道該不該同情九行了。她仿佛一時不適應帽子落下,微微側過頭,麵向燭火。瞬間,薑玖停止呼吸。她又將帽子戴上,說道︰“頭還不能受涼,我老忘了。”“……大姑娘……”“嗯?”“妳……妳……怎麼……”他聲音微顫,令徐直往他麵上看去,他臉上肌肉無法控製自如。他想說,怎麼變得這麼憔悴。在他中攝魂前徐直跟他初見時沒有什麼兩樣,如今的徐直相貌已跟她的年齡相合……是開顱讓人一夕變老麼?再一定楮,她頰腮滿淚,令他心神大震。他忽而想起,那一年他全家罪證確鑿問斬後,他心靈大受折磨,一日之間已認不出水裡那個擁有滄桑麵貌的自己。“……大姑娘,妳從來沒有哭過呢。”話出口的不甚流利。“怎麼……會哭呢?是誰……欺了妳?還是……”還是為了他而哭?他以為……以為薑家全滅後,這一世再也不會有人為他落淚了。“誰會欺我?”徐直想了一下,卻是自己不曾哭過。她抹去頰上濕意,眼底卻又蓄起了淚。“真奇怪,眼淚還沒停,但現在心情卻是輕鬆多了。阿玖你道是因為哭出來的緣故,還是因為親眼看見你活著,我腦袋清空了不少?”薑玖聞言,一怔,而後哈哈大笑。這就是徐直啊!這就是徐直啊!不管是何時何地,她總是想解開她內心的疑念,不管何時何地她就是這麼坦然。明明滿麵是淚,她也不遮遮掩掩,仿佛眼淚對她來說,沒有什麼可恥也不是要楚楚可憐博人喜愛,她就隻是發泄而已。就隻是……因為他活著而已。她哭了,因為他活著。所以……所以……沒有心的,是誰啊?“大姑娘還記得嗎……我初來的那一年,你看上一個質子身上的護身符,最後是我替你套交情換來了,足足花了好幾個月呢。”老實說,徐直不記得是他來的第幾年,卻是記得護身符那件事,因為這是近年她唯一沒看過的它國護身符。她委婉道︰“其實你不必如此費力,我一樣可以拿到手。”他自掌中抬起眼,溫柔的笑道︰“大姑娘一向不大誑語,我居然信了你呢。也許你不需要,但我還是必須做,這就是身邊人的職責。大姑娘,你養慢些,等我好些,我陪你去一趟塗月班的老窩吧。”徐直看著他。他笑到無法停止,哪怕全身被這股笑意折騰到痛不欲生,最後他捂住臉仍然大笑著。“好。”徐直起了身。“你好好養傷吧。”薑玖目不轉楮的盯著她,她神色雖是模糊,但較以往柔和些。“大姑娘,你記得公孫玲。”徐直嗯了一聲。“為什麼你記得他姓公孫?”徐直奇怪的看他一眼。“他希望我記得,我便記了,需要為什麼嗎?”“……”就這樣?因為公孫玲夠主動?隻要主動?她不是不喜歡太主動的人嗎?到底是誰說徐直喜歡守規矩、順從的人?太過私人的事他從不主動提,再臨也是,他們長久守著這條規矩,方能留在徐府,不該是這樣的嗎?徐直起了身,道︰“確認你跟同墨還活著,我就……”她搜尋著此刻情緒的形容。“我就放鬆了。你好好休息,改明兒我再來看你。”“大姑娘!”徐直停下。“你……能不能先把燭火滅了?”徐直依言吹熄。烏漆墨黑的屋子裡,薑玖低低的說著︰“我姓薑,大姑娘平日叫我阿玖就可以,但,我希望三姑娘能記住我的姓。”“好,我記下了。”他微微一笑,又聽的她道︰“阿玖,等你好了再陪我練拳吧。九行不擅長。”“這職責確實該我,請大姑娘再耐心多等些日子。”他柔聲道。他聽見門被掩上的聲音,突地笑了一聲,而後連連底笑。臉上一涼,他一抹去,笑聲赫然停止。黑暗裡,他聲音輕輕地響起︰“我也落淚了啊……原來,我還有心嗎……”在徐直身邊的日子是平靜的、沉澱的,哪怕他日日夜夜想著薑家的恨、薑家的榮耀,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找回來自己的心嗎?無論如何,萬幸……徐直沒有看見。一個大男人哭了,真真丟臉至極。此風,不可再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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