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案發第二天·03(1 / 1)

戶村流平正在拚命逃跑。然而,在不知情的路人看來,他隻是走得比較快而已。大白天的,又無人追趕,一個人在馬路上奔跑,肯定會被當成怪人的。戶村流平一邊努力假裝平靜並放緩腳步,一邊和心中那股想要趕快離開現場的心情做鬥爭。因此,實際上他在路上是跑一會兒走一會兒的狀態。戶村流平從公寓出來,穿過幸町公園時,隨手將塑料袋扔進了公園的垃圾箱內。裡麵有幾個看上去差不多的垃圾袋,應該不會被人發現。也算幸運吧。而他又看了一眼,發現在丟棄的垃圾中有一張折好的報紙。他撿起來看了看上麵的日期,沒錯,就是今天的報紙。牧田裕二郎說,今天的報紙上刊登了高野公寓命案的報導,那不是自殺,而是一樁殺人事件。戶村流平的心怦怦跳個不停,他驚恐地打開社會版,開始在報紙上尋找關於女大學生墜樓事件的報導。有可能在本地新聞版吧——流平正這麼想著,看到了他要找的東西!女大學生謎之墜樓事件二十八日晚九點四十五分左右,家住幸町高野公寓四樓的女大學生紺野由紀(二十歲)從公寓樓墜落,恰好被路過的公司職員目擊,並通報附近的警員。但警察趕到時,紺野由紀已經身亡。據警方調查,紺野由紀身上除了墜樓造成的外傷以外,背部還有被利刃刺傷的痕跡。現警方將這起事件定義為殺人事件。“果然是殺人事件啊。”戶村流平想著。昨天聽茂呂說時,他還以為隻是單純的墜落事故,或者是自殺。然後,事實並非如此。“下午九點四十五分嗎……”那時自己在做什麼呢?流平陷入了沉思。對了,昨天晚上九點四十五分,自己正和茂呂看《殺戮之館》的錄影帶,雖然是很簡單的事,流平卻花了半天才想起來。那時電影正播放到高潮時段,而在附近的高野公寓,紺野由紀卻被人殺害了。真是不可思議啊。明明就在同一座城市,流平卻總覺得她死去的地方離自己很遠。但事實上,高野公寓和白波莊隻隔一個幸町公園,步行一分鐘就能到。現在,哪怕已親眼看到報紙上的報導,流平還是覺得紺野由紀的死缺乏真實性。比起紺野由紀的死,還是茂呂耕作的死讓他更有感觸。太不可思議了,咋天,前女友紺野由紀死亡一個半小時後,流平就在白波莊遭遇到茂呂耕作被害事件。真是禍不單行啊。最倒黴的是,現在自己還被警察懷疑了,而且都沒辦法辯護。如果自己是警察,第一個懷疑的肯定也是戶村流平。流平非常確定,現在的情況對自己十分不利。於是,流平終於下了結論:還是先逃跑吧。萬一被警察抓住可就完蛋了,因為完全想不到證明自己無罪的方法。所以,現在流平心裡隻剩下逃跑這一條路。戶村流平打算儘量走人多的路。可是,在他看來,擦肩而過的人全像是來抓他的便衣警察。現在還在高野公寓附近,所以遇到警察的可能性很高。該不會突然被警察逮個正著吧?流平惴惴不安地走著,胸中不斷加速的心跳也像在催促著他加快腳步一般。最後,流平終於無法忍耐,跑進了電話亭。要逃跑的話,怎麼著也得找個人幫忙。流平打算向某個人求助。他的求助對象性彆男,三十四歲,是他姐姐的前夫,也就是他的前姐夫,說白了就是目前已沒什麼關係的人。職業是私家偵探。也許有的讀者會覺得,在這種緊急時刻,還會想到“去向偵探求助”的流平很可疑。“偵探?太蠢了吧!那不是隻有在偵探或電影裡才會出現的架空英雄嘛。”原來如此,一般人都會這麼考慮吧。事實上,城市裡的人,平時走在馬路上也很少會看到“偵探事務所”這樣的招牌。哪怕在便利店、藥店,以及年輕人鍾愛的快餐店、拉麵店林立的繁華街道上,也基本上看不到“偵探事務所”。還有人說,不管在日本還是美國,隻要不是親眼所見,人們絶不會承認存在“偵探”和“偵探事務所”這種東西。現在,請您翻開電話簿。不,不是藍的那本,是黃色的那本。你們管它叫黃頁?對,就是它。“TA”行,從上往下看,你能看到“體育館”、“大學”,然後是“耐火材料”、“大工職”……還是讓我們快點兒往後翻吧。在“紙箱”、“暖器”、“斷熱工事”後麵,你就會看到“偵探”二字。當然,您在“KA”行也可以找到“調查所”這個詞,實際上兩者是一個意思,應該都會指引到同一頁。那麼,請您翻到“調查、偵探”這一頁。順帶一提,雖然流平手上的電話簿隻是烏賊川市的本地黃頁,卻足足有八百頁厚。而在這其中,“調查、偵探”這一項所占的篇幅達到了十頁以上。當地的實際偵探數量,還要比黃頁電話本上的多得多,可以說數量可觀。而這本電話薄隻登記了烏賊川市及其周邊地區的電話信息,如果放到東京或大阪這種大城市,估計數量比這還要多上一倍。從供需來看,既然有這麼多偵探,那麼僱用偵探的人應該也很多吧。另外,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偵探和殯葬業從業人員差不多,一般是不會大加宣傳的——這是流平過去的想法。不過現實並非如此。偵探業也和其他行業一樣,非常注重宣傳工作。有些大的偵探社還會把自己公司大樓的照片發布到黃頁上,以強調公司的實力。甚至會找知名演員來為公司代言,提升顧客的信任感。但流平現在要找的偵探並不是這種大偵探社裡的職員。“他”是字麵意義上開設“個人偵探事務”的“私家偵探”。根本做不起那種奢侈的廣告。流平之前去過幾次他的事務所,在一幢破舊大樓的三層,有一間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小辦公室,更不用說什麼機動力和組織實力了。簡而言之,就是沒有賣點。那麼,至少也得有個宣傳語吧,“他”也曾想過。像是“偵探今夜無眠”一類的,美國硬漢派裡會出現的台詞。最終,他的偵探事務所僅僅以一張名片的形式,出現在了電話黃頁本中: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Wele trouble!TEL XXX—XXX-XXX這句“歡迎麻煩事(Wele trouble)”的宣傳語,來自已故的電影評論家澱川長治,是他經常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完全不像偵探事務所會用的標語。而提議用這句做宣傳語的人,正是流平。他和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的淵源,可以說相當深厚。而且剛才已經介紹過了,鵜飼杜夫還是流平的“前姐夫”。所以此時,流平能指望上的,也隻有這個人了。戶村流平攤開電話本,馬上拔打了對方的電話。聽著電話的等待音,期待和不安雜糅的心情漸漸冷靜了下來。雖說偵探社的宣傳語是“歡迎麻煩事”,不過鵜飼杜夫真的會歡迎自己遇到的這個麻煩嗎?流平心裡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等待音響了好幾次後,對方終於接起了電話。“你好,這裡是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是流平熟悉的、稍微帶點鼻音的聲音。沒錯,就是偵探本人。聽到這裡,流平總算放心了一點。“是我,流平,好久沒聯繫了。”“啊啊啊啊——哈哈。”對方的反應,好像對自己打來電話這件事感到非常驚訝。“是我,我是戶村流平。您還記得吧?”“啊啊,記得、記得。上次真是承蒙您照顧了。”“啊?”對方說出了意外的話,“上次是指什麼?”“不好意思!”對方突然加強了語氣,流平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聽到鵜飼杜夫在電話另一頭不停地說著:“其實,現在我這裡正好有客人,不太方便說話。請等十五分鐘,我再給您打過去,咦?您要給我打過來嗎?好的,那我等著吧。”“啊,我說——”“那就等您十五分鐘後再來電話了——好的,好的,那就再見了。”隨後,對方掛斷了電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流平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好把電話掛斷。他想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鵜飼杜夫想告訴他的,隻是“有客人在”這件事。那麼,客人是誰呢?應該是警察吧。剛才牧田裕二郎在電話裡也說過,“剛剛有警察來過”。恐怕現在警察正在拜訪鵜飼杜夫的偵探事務所。他們的目的,不用說,自然就是流平了。警察正在尋找自己。而鵜飼偵探當然不知道流平和紺野由紀的死到底有沒有關係。因此,深知其中利害關係的鵜飼偵探才會假裝電話是從不相乾的人那裡打來的,一定是這麼回事。鵜飼杜夫偵探還特意重複了一下,要自己“十五分鐘以後再打來”。應該是估計到十五分鐘以後警察會離開,暗示自己到時候再打電話過去吧。戶村流平在電話亭裡等了十五分鐘。他害怕走出去,搞不好會被什麼人看見。在等待的時間裡,他無聊地捲著電話簿。還好電話亭前沒有排隊的人。好不容易過了十五分鐘,鵜飼再次撥打對方的電話,流平打算,如果是鵜飼以外的人接電話,就馬上掛斷。“你好,這裡是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是我,戶村。”“啊,太好了,”電話那邊的鵜飼滿意地說,“你觀察力不錯啊,我還怕你直接再打過來呢,剛才的狀況,可不能讓人知道是你打來的電話。”“啊,我也嚇了一跳。不過說起來,剛才是怎麼回事?你那裡的客人,是警察吧?”電話那邊響起一聲口哨聲。看起來偵探的心情不錯。“沒錯,你說對了。就在你給我打電話之前,來了兩個警察。是為調查昨天晚上墜樓而死的女大學生紺野由紀的事來的,他們在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呢。當然,我說不知道你在哪裡,也沒打算告訴他們。”“啊,然後我碰巧在那個時候打通了電話。”“當時你一報名字,我冷汗都快流下來了。警察正因為紺野由紀墜樓的事而懷疑你呢。那件事是真的嗎?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不,彆誤會,我可什麼都沒乾。隻不過是她的前男友而已。”“這樣啊,不過警察好像打聽到了什麼呢。”“你指什麼?”“說是你喝醉之後,在車站附近叫喊著我要殺了那個女人之類的話,是真的吧?”“那、那種事警察怎麼會知道!”到底是誰說出來的啊!真是多管閒事。“說當時有上百個目擊者,你發酒瘋至少也挑挑地方吧。”……戶村流平有一種強烈的無力感,隻能繼續用力握住電話聽筒。“總、總之,我和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那應該是自殺吧……不對,好像報紙上說是他殺。總之不是我乾的啦。”“這樣啊。那就簡單了。既然和你沒關係,你也沒必要逃跑了,去跟警察老實交待吧。雖然有些麻煩,不過隻要說清楚了,警方就不會懷疑你,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啊?”“不,恐怕不行。”“為什麼?”“我啊,其實碰到了麻煩事……怎麼說呢,算是碰上了大麻煩,電話裡說不清楚。”“好吧,那你來我事務所?還是我過去找你?”雖然流平萬分希望對方過來,但他也知道,做人不能得寸進尺。所以還是努力說:“我去你那邊吧。”“那我等著你,”鵜飼這樣說著,又用有點嚴肅的語氣補充道,“我所在的這幢大樓可能已經被警察監視了,你從後麵的安全梯進來吧。那樣應該沒問題。”“咦?咦?可是……”“那就等會兒見了。”對方掛斷了電話。流平一邊想著“大概不會有事吧”,一邊向鵜飼事務所出發。剛才還是不要逞強的好啊,流平懊惱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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