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員說飛機沒法在這兒等他們,但波西覺得這也挺好。如果他們還能倖存到明天,他希望能找到另一種回家的途徑——怎樣都好,隻要不坐飛機。他本應覺得沮喪。他現在被困在阿拉斯加,這裡是巨人的大本營,即使他的記憶已經開始恢複,也聯繫不上老朋友們。他已經見到了波呂玻忒斯的大軍將要入侵朱庇特營地的景象。他也知道巨人們打算用他當作某種血祭來喚醒蓋婭。而且,明天晚上就是福爾圖娜之宴了。在這之前,他、弗蘭克和黑茲爾還有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去完成。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他們解放了死神,然後死神很可能就把他的兩位朋友帶回冥界去了。沒啥好期待的。然而,波西卻奇異地倍感鼓舞。他夢到泰森,這讓他感到精神振作。他能記得泰森,他的弟弟。他們曾一起戰鬥,一起慶祝勝利,一起分享在混血營的美好時光。他也記得他的家園,這給了他一個新的決心,一定要成功。他現在是為兩個營地而戰——兩個家園。朱諾偷走了他的記憶,把他送到朱庇特營地是有原因的。他現在理解了。不過他仍然想給她那神聖的麵孔來上一拳,但至少他現在明白她的意圖了。如果兩個營地可以一起合作的話,他們就可以去阻止共同的敵人,還有一線生機。如果各自為戰,兩個營地都會迎來末日。波西想要拯救朱庇特營地還有其他的原因。這些原因他還不敢用語言表達出來——至少,現在不敢。忽然之間,他看到了一個自己以前從未想像過的未來,為他自己,也為安娜貝絲。他們現在正乘出租車前往安克雷奇的市中心,波西把自己的夢境告訴了弗蘭克和黑茲爾。當波西講到巨人們的大軍已經包圍了營地時,不出所料,他倆的反應都相當焦急。弗蘭克聽到有關泰森的事情時被嗆住了:“你有一個同父異母的獨眼巨人弟弟?”“是啊,”波西說,“所以他就是你的曾曾曾曾——”“拜託。”弗蘭克堵上了耳朵,“彆說了。”“他能帶著艾拉去營地,”黑茲爾說,“我很擔心她。”波西點點頭。他仍然在思考著鷹身女妖之前背誦出來的那段預言——關於尼普頓之子會淹死的事情,還有雅典娜之印燒穿羅馬。他不知道前一部分意味著什麼,但關於後一部分,他大概開始有些想法了。他試著先把這個問題放在一邊,當務之急是完成任務並且倖存下來。出租車轉向一號公路,這條路在波西看來也就和一條小街道差不多,隨後他們又朝著市中心向北轉去。下午已經快結束了,但太陽仍然高高掛在天上。“這個地方發展得都讓我難以置信了。”黑茲爾小聲嘟囔著。出租車司機在後視鏡裡笑了起來:“小姐,看來你是很久沒來了?”“大概七十年了吧。”黑茲爾說。司機把座位後麵的隔板升了起來,沉默地開車去了。對黑茲爾來說,這裡已經沒有一幢建築是以前的樣子了,但她還是能看出這地方的地形特點:遼闊的森林包圍著城市,庫克灣裡冰冷的灰色水流湧向城鎮的北方邊界,還有遠方灰藍色的楚加奇山,即使在六月份也覆蓋著積雪。波西從來沒有呼吸過這樣乾淨的空氣。這個城鎮本身有一種飽經風霜的外表,到處都是已經關門的商店,鏽蝕掉的廢舊汽車,公路旁邊是一排排陳舊的公寓樓,但這裡仍然很美麗。湖泊和巨大的樹木穿過整個城市。北極圈的天空是綠鬆石和金黃色的組合,十分神奇。還有就是巨人們。幾十個亮藍色的人們,每一個都有三十英呎高,有著灰霧一樣的頭髮,在森林中遊蕩,在海灣裡釣魚,在群山上漫步。凡人似乎注意不到他們。出租車就剛剛從一位正坐在湖邊洗腳的巨人身旁經過,居然隻隔了幾碼,但司機完全沒有任何恐慌的樣子。“啊……”弗蘭克指著那個藍色的家夥。“他們是海帕波瑞恩,”波西說,他驚訝於自己居然還記得這個名字,“北方巨人。在克洛諾斯入侵曼哈頓的時候,我和幾個這樣的巨人戰鬥過。”“等等,”弗蘭克說,“誰在什麼時候入侵了哪兒?”“說來話長。但這些家夥看上去很平和……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他們通常都是這樣。”黑茲爾說,“我還記得他們。在阿拉斯加到處都是,就像熊類。”“熊類?”弗蘭克緊張地問。“巨人對凡人來說是隱形的。”黑茲爾說,“他們從來不打擾我,雖然曾經有次,有個巨人差點踩在我身上。”這讓波西聽上去很是困擾,不過出租車仍然在行駛中。沒有任何巨人注意到他們。其中一個正站在北極光大街的十字路口上,岔開兩腿矗立在公路上,他們正好從他的兩腿之間開了過去。這個巨人正捧著一個裹著毛皮的印第安人的圖騰柱,像衝著嬰兒那樣對它哼唱著什麼。如果這個家夥不是像一層高樓那樣高大,他這動作幾乎可以用可愛來形容了。出租車駛過市區,經過了一片出售皮毛、印第安藝術品和黃金的遊客紀念品商店。波西希望黑茲爾沒有焦慮到讓那些珠寶店突然爆炸。車子轉了個彎,朝著海濱前進,黑茲爾敲了敲玻璃隔板:“停在這裡就好。能讓我們下車了嗎?”他們把錢付給了司機,走到了第四大街上。比起溫哥華,安克雷奇的市中心麵積相當小——不像城市,反而更像個大學校園,但黑茲爾看上去還是很驚訝。“這兒真大,”她說,“那兒——吉切爾旅店原來在那兒。來到阿拉斯加的第一個星期,我媽媽和我就住在那兒。市政廳的位置也變了,以前就在那裡的。”她帶著他們茫然地走過幾個街區。除了去找通往哈伯德冰川的最快路線,他們並沒有什麼真正的計劃,但波西聞到了附近有做飯的香氣——也許是香腸味兒?他意識到自從在張外婆家的那個早上之後,還沒有吃過東西。“食物。”他說,“來吧。”他們在海灘旁邊找到了一家咖啡館。那裡坐滿了顧客,不過他們還是找到了窗邊的一張空桌子,仔細研究著菜單。弗蘭克高興地大叫著:“二十四小時供應的早餐!”“其實,更像是晚餐時間了。”波西說。不過他也沒法從外麵的天色看出時間。太陽仍然高高地升在天上,看著就像是正午一樣。“我愛早餐。”弗蘭克說,“如果可能的話,我每天會吃早餐、早餐和早餐。雖然,呃,我敢肯定這裡的食物肯定沒有黑茲爾做得好吃。”黑茲爾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不過她的笑容裡充滿了頑皮。看著他倆這樣打鬨,波西感到非常開心。這兩人絶對必須在一起。不過這也讓他感到失落。他想到了安娜貝絲,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到再次與她相見。要樂觀積極,他對自己說。“你們知道的,”他說,“早餐聽上去很棒。”他們全都點了大盤的雞蛋、薄煎餅,還有馴鹿香腸,雖然弗蘭克有一點點擔心馴鹿那部分。“你們覺得吃下魯道夫真的沒關係嗎?”“哥們兒,”波西說,“我能把跳躍和閃電也一起吃下去。我餓極了。”(魯道夫、跳躍和閃電都是童話故事裡的北極聖誕節紅鼻馴鹿——譯者注)食物的味道很棒。波西從來沒有見過誰能比弗蘭克吃東西的速度還要快。紅鼻馴鹿可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他們大快朵頤著藍莓煎餅時,黑茲爾在餐巾紙上畫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和一個叉。“這就是我正在考慮的。我們在這裡。”她敲了敲那個叉,“安克雷奇。”“看上去就像一隻海鷗的臉。”波西說,“而我們就是那個眼睛。”黑茲爾瞥了他一眼:“這是一張地圖,波西。安克雷奇在這個銀色的庫克灣的頂端。我們下麵是一大片半島的陸地,而我以前的家鄉蘇華德,是在半島的底部,這裡。”她在海鷗的喉嚨位置畫了另外一個叉,“是離哈伯德冰川最近的鎮子。我們可以從海路過去,但是,我估計要花上很久很久。我們已經沒有那個時間了。”弗蘭克嚥下了最後一塊魯道夫。“但陸地很危險,”他說,“陸地就意味著蓋婭。”黑茲爾點點頭:“不過我不覺得我們能有其他選擇。我們本來可以請求飛行員帶著我們飛下去,但我不知道……對蘇華德那個小機場來說,他的飛機可能太大了。如果我們包下另外一架飛機的話——”“彆再坐飛機,”波西說,“拜託了。”黑茲爾伸出手做了一個安撫的姿勢:“沒關係的。從這裡到蘇華德有一趟火車,也許我們今晚就能趕上一班。那樣隻要兩個小時就好了。”她在兩個叉之間畫了一條虛線。“你正好把海鷗的腦袋砍掉了。”波西指出。黑茲爾歎了口氣:“這是火車路線。看,從蘇華德那邊,哈伯德冰川就在這下邊的某處。”她敲了敲餐巾紙的右下角,“那就是阿爾庫俄紐斯所在的地方。”“但你不知道具體有多遠?”弗蘭克問道。黑茲爾皺著眉搖了搖頭:“我隻清楚,隻有坐船或者坐飛機才能過去。”“那就坐船。”波西突然說。“很好。”黑茲爾說,“那兒離蘇華德不會太遠的。隻要我們能安全抵達蘇華德。”波西望向窗外。他們有這麼多事情要完成,而現在隻剩下二十四小時了。明天的這個時候,福爾圖娜之宴就要開始了。如果他們沒能解放死神並且成功趕回營地,巨人的大軍就會血洗山穀。羅馬人就將成為魔獸們晚餐上的一道主菜了。在街道對麵,是一片通向大海的結霜了的黑色沙灘,表麵像鋼鐵一樣光滑。這裡的海洋也讓人感到不同——仍然充滿力量,但卻更加冰冷,緩慢而原始。沒有神祇控製過這片水域,至少沒有波西知道的神祇。尼普頓已經不能保護他。波西懷疑自己在這裡是否還能操縱水流,或者在水下呼吸了。一個巨人緩慢走過大街。咖啡館裡沒有人注意到他。巨人一步步走進海灣,用涼鞋踩裂冰麵,把雙手插進海水裡。他用一隻拳頭抓起了一頭逆戟鯨。顯然這並不是他想要的,因為他又把鯨魚扔回水裡繼續尋找了。“早餐很棒。”弗蘭克說,“有誰已經準備好火車旅行了嗎?”車站離得並不遠。還好他們及時買到了最後一班車的火車票。當他的朋友們都爬上火車之後,波西說:“我馬上就回來。”然後轉過身跑回車站。他從禮品店換了零錢,站在投幣式公共電話的前麵。他以前從來沒有用過投幣式公共電話。對他而言這就像是奇怪的古董,就像他媽媽的老式唱片機或者喀戎老式的法蘭克辛納屈盒式磁帶一樣。他不知道要塞進多少硬幣,不知道是不是要先直接撥號,假設他還記得正確的電話號碼的話。薩莉·傑克遜,他想。那是他媽媽的名字。而他還有個繼父……保羅。他們會以為波西發生了什麼呢?或許他們早就為他舉行追悼會了。他的人生幾乎已經失去了七個月的時間,這還隻是他有印象的部分。當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學年之內,但這仍然……不是什麼好事。他拿起聽筒,按下了一個紐約的電話號碼——那是他媽媽的公寓電話。語音信箱。波西本來應該想到的,在紐約現在差不多是午夜。他們也不會認出這個電話是那裡的。答錄機裡傳來保羅的聲音,這讓波西感到內臟都攪到了一起,他以前說話幾乎不是這個聲調的。“媽媽,”他說,“嘿,我還活著。赫拉讓我暫時休眠了一陣,然後她拿走了我的記憶,之後……”他的聲音支吾起來,他怎麼可能把這些全都解釋清楚?“不管怎樣,我現在很好。我很抱歉。我現在有個任務——”他抽搐了一下。他不應該那麼說的,他的媽媽知道這些任務都是怎麼回事,而現在她就要擔心了。“我會平安回家的。我保證。愛你。”他放下聽筒,盯著電話,希望能有回電打過來。火車汽笛聲響了起來。車站售票員大喊著:“請上車。”波西跑了起來。他在列車員正要拿起車外的台階時衝上了車,隨後爬上了雙層列車的頂層,溜進了座位裡。黑茲爾皺起了眉:“你還好吧?”“還好,”他的嗓音有些嘶啞,“剛剛……打了個電話。”她和弗蘭克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沒有再繼續追問細節了。很快他們就沿著海岸線一路南下,看著車窗外一直變換的風景。波西想要思考關於任務的事情,但對一個像他這樣的注意力缺失多動症患兒,火車可不是最容易集中注意力的地方。外麵一直有很酷的景色。禿鷹在頭頂上盤旋上升。火車衝過大橋,沿著懸崖開動,冰冷的瀑布從峭壁上飛流直下三千尺。他們經過了被雪堆掩蓋的森林,巨大的火炮(黑茲爾解釋說,那是為了引發小型雪崩從而避免不可控製的超大雪崩發生用的),還有如此清澈見底的湖泊,湖水如同鏡麵一樣倒映著群山,讓整個世界看起來上下顛倒。棕熊笨拙地穿過草地。海帕波瑞恩仍然一直出現在奇怪的地方。其中一個巨人正臥在湖裡,彷彿在泡熱水澡。另一個則在用鬆樹當牙刷。第三個坐在雪堆上,像玩手辦那樣玩著兩隻活駝鹿。火車上滿是噢噢噢啊啊啊尖叫著並不停拍照的遊客,但波西為他們看不到海帕波瑞恩感到遺憾。他們錯過了真正的神奇景象。與此同時,弗蘭克則正研究著一張從火車座位口袋裏找到的阿拉斯加地圖。他定位到了哈伯德冰川,那裡看上去離蘇華德有很大一段距離,這令人沮喪。他一直在用手指來來回回描著海岸線,皺著眉集中精力在思考著什麼。“你在想什麼?”波西問他。“隻是……在想可能性。”弗蘭克說。波西不知道他這是什麼意思,不過他沒有去管。大概一個小時之後,波西開始放鬆下來。他們從餐車那裡買來了熱巧克力。座位也很溫暖舒適,他想要稍微打個盹兒了。隨後一道陰影籠罩在頭頂上。遊客們激動地低聲交談著,開始拍照片。“老鷹!”一個人大喊。“老鷹?”另一個人說。“巨鷹!”第三個人說。“那不是鷹。”弗蘭克說。波西抬起頭,正好看到那個生物第二次經過他們上空。毫無疑問它比鷹大上許多,黑色的軀體很光滑,大小就像拉布拉多獵犬。它展開雙翼的長度則足有十英呎寬。“那裡又有一隻!”弗蘭克指著上方,“看那裡。三、四。好吧,我們有麻煩了。”那個生物像禿鷹一樣繞著火車盤旋,遊客們感到很高興。而波西可高興不起來。那魔獸有著發紅光的雙眼,尖利的喙,還有邪惡的利爪。波西伸手去摸口袋裏的筆:“那些東西看上去很眼熟……”“在西雅圖,”黑茲爾說,“亞馬遜人在籠子裡關著一隻。它們——”這時,幾件事忽然同時發生了。火車發出刺耳的尖鋭聲,緊急剎車,害得波西他們倒向前方。遊客們尖叫著在走道上翻滾。魔獸們猛撲下來,撞碎了火車頂部的玻璃,整列火車脫出了鐵軌。
第94章海神之子·和看不見的藍色巨人生活在一起(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