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營地外麵,黑茲爾給他買了一杯意大利咖啡飲料和一個櫻桃鬆餅,店家名叫雙頭咖啡商人邦比羅。波西大口咬著鬆餅。咖啡的味道也超美味。波西心想,現在,如果他能沖個熱水澡,換上些乾淨衣服,再睡一會兒覺,那可比金子還要金貴,甚至比帝國黃金還金貴吧。他看到一群孩子穿著遊泳衣帶著毛巾走向一幢建築,那建築上的一排排煙囪冒出蒸汽。歡笑聲和潑水聲迴蕩在那裡麵,好像那是個室內遊泳池——真像波西想去的地方啊。“那是浴場。”黑茲爾說,“晚飯前我們會把你送進那裡麵,但願如此。沒洗過羅馬浴場,簡直不算真正活過。”波西充滿希望地輕聲歎息。他們越接近前門,周圍的營房就越大,也越氣派。甚至鬼魂們都比剛才見過的要好些——他們身上的盔甲更加華麗,發出的靈光也更閃耀。波西試圖去破譯懸掛在建築物之上的那些旗幟和符號。“你們這些人是被分進不同的小屋嗎?”他問道。“類似吧。”一個孩子騎著一隻巨鷹從頭頂上俯衝下來,黑茲爾閃身躲過,“我們一共五個軍團,每個軍團裡大概有四十個孩子。每一個軍團又被分成十個營房——一個營房類似一個寢室。”波西的數學從來沒好過,但他還是試著算了下乘法:“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營地裡有二百個孩子嗎?”“大概差不多。”“那麼所有這些人都是諸神的孩子?神靈們可真夠忙的。”黑茲爾笑了起來:“不是所有人都是主神的孩子,還有成百上千個羅馬的次神呢。再說,許多營員都是遺族——第二代或者第三代了。有些人的父母或許是半神,有些則是祖父母。”波西眨眨眼:“半神的孩子們?”“怎麼了?你覺得很驚訝嗎?”波西不大確定。最近幾週以來他日複一日擔心的隻有生存問題。能活到成年那麼久,還生下自己的孩子——這個想法似乎就像不可能實現的夢想。“那些異族——”“遺族。”黑茲爾糾正他。“他們有著類似半神的能力嗎?”“有時候有,有時就沒有。不過他們能被訓練。所有最優秀的羅馬將領和皇帝——你也知道,他們全都聲稱自己是諸神的後裔。絶大多數情況下,他們說的其實是真話。我們將要去見的營地占卜師屋大維就是一位遺族,他是阿波羅的後裔。估計他就遺傳到了預言的天賦。”“估計?”黑茲爾的臉色不大好看:“你一會兒就知道了。”這可不會讓波西感覺太好,畢竟這個叫屋大維的家夥手裡掌握著波西的命運呢。“那麼這些分類,”他問道,“這幾個軍團,無論你怎麼叫它——你們是根據神祇父母來分配的嗎?”黑茲爾凝視著他:“你這想法真可怕!當然不是,軍官們會決定把新兵分去何方。如果我們按神來分的話,這幾個軍團的人數就沒法平均了。我自己就得獨自一人了。”波西的內心感覺到一陣悲哀的刺痛,彷彿他自己也經曆過這種情況一樣:“為什麼?你的祖先是誰?”她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們身後就傳來一聲大喊:“等等!”一個鬼魂朝他倆跑過來——那是一位老人,肚子和健身球一樣大,古羅馬式的寬外袍拖得太長了,使得他頻頻被絆住。他追上他倆,喘著粗氣,紫色的靈光在他身體周圍閃耀。“是他嗎?”那鬼魂氣喘籲籲地問,“可能加入第五步兵隊的新兵?”“維特利烏斯,”黑茲爾說,“我們正有急事呢。”鬼魂怒視著波西,在他周圍繞著圈,仔細打量著他,就好像在研究一輛二手汽車。“我可不知道,”他嘟囔著說,“我們步兵隊可是隻需要最好的人選。他的牙齒齊全嗎?他很能打嗎?他經常清潔馬廄嗎?”“是的,是的,不是。”波西說,“你是哪位?”“波西,這位是維特利烏斯。”黑茲爾用表情來傳達——隻要順著他就好,“他是一位拉列廝守護神,對新兵們很感興趣。”在附近的門廊邊,其他鬼魂們竊笑著看著維特利烏斯踱來踱去,踩到自己的寬外袍絆倒,要麼就是佩劍的腰帶一直往下掉。“是啊,”維特利烏斯說,“在凱撒那時候——請留意,那可是尤利烏斯·凱撒(羅馬共和國末期的凱撒大帝——譯者注)——第五步兵隊可是聲威赫赫!第十二軍團閃電之師,羅馬的驕傲!看看現在變成什麼樣了?想起來就覺得羞愧。看看黑茲爾,使一把細身騎劍。對羅馬軍團士兵來說真是可笑的武器——那是給騎兵用的!還有你,小子——你聞上去很像希臘下水道。你就沒洗過澡嗎?”“我和戈爾工們戰鬥得有點忙。”波西說。“維特利烏斯,”黑茲爾打斷了他,“我們得在波西加入之前取得他的占卜結果。為什麼你不去檢查下弗蘭克的工作呢?他正在武器庫裡整理存貨。你了解他是多麼在乎你的幫助。”鬼魂那毛皮般的紫色眉毛揚了起來:“全能的瑪爾斯(羅馬戰神,等同於希臘戰神阿瑞斯——譯者注)啊!他們讓舉證期的家夥檢查武器庫?我們真要萬劫不複了!”他跌跌絆絆地走到街道上,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拾起佩劍或者重新整理一下外袍。“好……好吧。”波西說。“不好意思,”黑茲爾說道,“他是有點古怪,但他是最年長的拉列廝守護神之一,從軍團成立開始就一直在這裡了。”“他為什麼把軍團叫做閃電之師?”波西問。“以閃電為裝備,”黑茲爾解釋道,“那也是我們的口號。第十二軍團貫穿了整個羅馬帝國的曆史。當羅馬衰落的時候,許多軍團都消失不見。我們在地下秘密活動,按照朱庇特親自下達的秘密指令行事:保持生機,招募半神和他們的後代,讓羅馬維持下去。從那時到現在我們一直在這樣做,羅馬的影響在哪裡最強烈,我們就搬去哪裡。最近幾個世紀以來,我們都駐紮在美國。”雖然聽上去無比怪異,波西卻毫無異議地完全相信。其實,這些話聽起來很熟悉,就好像他所熟知的事情一樣。“那麼你是第五步兵隊的,”他猜測說,“估計現在不是最受歡迎的了?”黑茲爾皺起了眉頭:“是啊,我去年九月份加入的。”“那是……那個叫伊阿宋的家夥失蹤幾週之前。”波西知道他這是在揭傷疤。黑茲爾低下了頭。她沉默的時間足夠把地上每塊鋪路石都數過來一遍。“來吧,”她最後說,“我要讓你看看我最愛的景色。”他們停留在正門之外,堡壘地處山穀中的最高點,所以他們能把所有景色一覽無餘。道路延伸向下,通往小河,分成幾支。其中一條向南,穿過一座橋,再沿著小山向上通往那些神殿。另一條則向北通往城市,那裡就像一個微縮版的古羅馬。與軍事營地不同的是,那城市看上去既混亂又豐富多彩,建築物都毫無規則地擁擠在一起。即使從這麼遠的地方看過去,波西也能看到許多人聚集在廣場上,購物者們逛著露天市場,父母帶著孩子們在公園裡玩耍。“你的家也在這裡?”他問道。“當然,在城裡。”黑茲爾說,“當你被軍團錄用後,會有十年的服役期。在那之後,你任何時候都可以隨意願退伍。絶大多數半神都進入了凡人的世界。但也有那麼一些——呃,畢竟外麵還是很危險的。這個山穀是個聖地,也是避難所。你可以在城裡上大學、結婚、生子,老了以後還可以退休。對象我們這樣的人來說,這裡是世界上唯一安全的地方。所以,許多退伍老兵也會把家安在這裡,在軍團的保護之下。”成年的半神。半神是可以活在沒有恐懼的世界裡,結婚成家的。波西的腦海裡一直縈繞著這些念頭。這似乎太過美好,不像是真的。“但如果這個山穀遭到攻擊呢?”黑茲爾抿起了嘴唇:“我們有防禦措施,邊界是有魔法的。但我們的力量大不如前。近來,魔獸的襲擊越來越頻繁。你之前說的戈爾工不會死……我們也注意到了,這也發生在其他魔獸身上。”“你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嗎?”黑茲爾把目光移到彆處。波西能感覺出她在隱瞞什麼事情——她本不打算說出來的事情。“這……這很複雜,”她說,“我的弟弟說死神不是……”她的話被一頭大象打斷了。有人在他們身後大喊:“讓讓路!”黑茲爾拖著波西來到路邊,一個半神騎在一頭成年的厚皮動物上走了過去,動物身上覆蓋著黑色的盔甲,由凱夫拉爾纖維製成。大象這個單詞印在盔甲的側麵,波西覺得這也太多此一舉了。那頭大象隆隆地踩踏著路麵,轉向北方,朝著一片開闊地帶走去,那裡有幾座正在施工中的防禦工事。波西吐出嘴裡湧進的灰塵:“那個……”“是大象。”黑茲爾解釋道。“是的,我看到那上麵的字了。你們為什麼要給大象穿上防彈背心?”“今晚有軍事演習。”黑茲爾說,“它叫漢尼拔。如果我們不讓它也加入的話,它會很鬱悶的。”“我們的確不能那麼做。”黑茲爾笑了起來。很難相信她在片刻之前還那麼鬱鬱寡歡。波西不禁想知道她剛才正打算說的是什麼。她有個弟弟。然而她之前說過,如果營地是按神祇父母的不同來分類的話,她會獨自一人。波西弄不明白她。她看上去人很好,脾氣也隨和,對於一個年紀不會超過十三歲的孩子來說已經相當成熟了。但她似乎也隱藏著深深的悲傷,彷彿她一直對什麼事情感到愧疚一樣。黑茲爾指著南邊河流的對麵。烏雲正在神殿山上聚攏起來。紅色的閃電把紀念碑映照得一片血紅。“屋大維正在忙著,”黑茲爾說,“我們最好趕快過去。”在半路上,他們經過時正看到路旁有幾個長著山羊腿的家夥在閒逛。“黑茲爾!”其中一位喊了起來。他臉上帶著大大的笑容小跑過來,身上穿著一件退了色的夏威夷花襯衫,下麵沒穿褲子,隻有深棕色的山羊毛。他頭上那厚重的非洲圓篷式髮型輕輕晃動著。兩隻眼睛藏在一副彩虹色玻璃的小圓眼鏡之後。他舉著一個硬紙板,上麵寫著:不工作、不歌唱、不聊天、不給羅馬銀幣不離開。“嗨,唐,”黑茲爾說,“不好意思,我們沒時間……”“噢,這真酷!真酷啊!”唐跟著他們一路小跑。“嘿,這個家夥是新來的!”他咧著嘴朝波西笑著,“你有三個銀幣借我坐公交車嗎?我把錢包落在家裡了,而且我還得去上班,還有……”“唐,”黑茲爾責怪地說,“農牧神是沒有錢包的,也沒有工作,也沒有家庭,而且我們這裡也沒有公交車。”“沒錯,”他高高興興地說,“但你有羅馬銀幣嗎?”“你的名字叫做唐·農牧神?”波西問道。“是啊。怎麼了?”“沒什麼。”波西板著臉孔不動聲色,“為什麼農牧神們沒有工作?他們不也應該為營地工作嗎?”唐咩咩地叫了起來:“農牧神!為營地工作!太滑稽了!”“農牧神是,呃,自由自在的靈魂,”黑茲爾解釋說,“他們在這裡閒晃是因為,嗯,這裡很安全,適合閒逛和乞討。我們默許這些,但是……”“哦,黑茲爾最了不起了,”唐說道,“她人好極了!其他所有營員都隻會說走開,唐,但她卻會說,請你走開,唐。我愛死她了!”農牧神似乎毫無惡意,但波西仍然發現自己心神不寧。他沒法抑製自己的感覺,覺得農牧神不應該僅僅是無家可歸乞討銀幣的家夥才對。唐看著他們眼前的地麵,喘了口氣說:“到手啦!”他伸手去撿什麼東西,但黑茲爾尖叫了起來:“唐,不要!”她把他從路上推開,彎腰抓起了一個閃光的小東西。在黑茲爾把它塞進口袋之前,波西隻能匆匆瞥到一眼。他敢發誓那是一顆鑽石。“求你了,黑茲爾。”唐滿腹牢騷,“用這個我可以買一年的甜甜圈!”“唐,拜託了,”黑茲爾說,“走開。”她的聲音聽起來顫抖不已,好像她剛剛從一頭衝刺過來的防彈大象腳下救出了唐一般。農牧神歎了口氣:“噢,我不會一直生你的氣。但是我發誓,這更像是你有著好運氣。每一次你走過……”“再見,唐。”黑茲爾趕快說,“波西,我們走吧。”她開始一路小跑。波西隻好全速奔跑追過去。“剛才那是怎麼回事?”波西問道,“那鑽石就在大路上……”“拜託了,”她說,“彆問了。”通往神殿山剩下的路程,他們是在一片令人不自在的沉默中度過的。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頭路周圍各種小祭壇和巨大的半球形穹頂散布著,奇怪地混雜在一起。諸神的雕像似乎用目光跟隨著波西的移動。黑茲爾指著司戰女神柏羅娜的神殿。“戰爭女神,”她說,“那是蕾娜的母親。”隨後他們又經過了一個巨大的紅色土窖,周圍裝飾著插在鐵矛頭上的人類頭骨。“拜託你告訴我,咱們不會去那下麵。”波西說。黑茲爾搖了搖頭:“那是瑪爾斯·烏爾托的神殿。”“瑪爾斯……戰神阿瑞斯?”“阿瑞斯是他的希臘名字,”黑茲爾說,“不過,的確是同一位神。烏爾托的意思是複仇者。他在羅馬神係中最重要的神祇排名中位列第二。”聽到這個波西並沒有很興奮。不知為什麼,隻是看著那醜陋的紅色建築就讓他怒火中燒。波西指向山頂。雲霧繚繞在最大的神殿之上,那是一個圓形的亭子,用一圈白色的石柱撐起一個半球形的穹頂。“我猜那就是眾神之王宙斯——啊,我是說,朱庇特的神殿?我們要去的是那裡?”“是的。”黑茲爾聽起來有些緊張,“屋大維會在那裡閲讀占卜——朱庇特·擎天柱·馬克西姆斯的神殿。”波西需要思考一下這些名稱,但拉丁語的單詞自動變成了英語。“朱庇特·最完美的·最偉大的?”“沒錯。”“海神尼普頓的頭銜是什麼呢?”波西問道,“最酷最讚的?”“呃,有點不一樣。”黑茲爾指著一個工具棚大小的藍色建築。門上釘著的三叉戟掛滿了蜘蛛網。波西往建築裡看去。在一個小祭壇上,三個乾縮發黴的蘋果擺在一隻碗裡。他的心頭一沉:“真是受歡迎的地方啊。”“我很抱歉,波西,”黑茲爾說,“隻是……羅馬人總是恐懼海洋。他們隻有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才會使用船隻。即使在當今的時代,尼普頓之子的出現也總是意味著不好的兆頭。上一次有尼普頓之子加入軍團……哦,那是在一九○六年,那時朱庇特營地坐落於舊金山的海灣。然後就發生了大地震……”“你的意思是說,是一位尼普頓之子導致了地震?”“他們是那麼說的,”黑茲爾看上去滿臉歉意,“不管怎麼說……羅馬人敬畏尼普頓,但他們並不怎麼愛戴他。”波西盯著三叉戟上的蜘蛛網。太好了,他心想。即使他加入這個營地,他也永遠不會被彆人喜歡。他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提心吊膽地和新結識的營地同伴相處,如果他真的能表現得很好的話,或許他們會給他幾個發黴的蘋果。然而……站在尼普頓的祭壇前,他仍然能感覺到內心有什麼東西被激起了,彷彿波浪也澎湃在他的血脈之中。他把手伸進背包裡,翻出旅途中剩下的最後一點食物——一塊走了味兒的百吉餅。雖然不算什麼,他還是把它放到了祭壇上。“嘿……呃,爸爸。”他覺得自己對著一碗水果說話真是很蠢,“如果你能聽到我說話,幫幫我,好嗎?把我的記憶還給我吧。告訴我……告訴我應該做些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本沒打算如此情緒化,但他現在筋疲力儘,又害怕擔憂,而且還迷失了這麼久,如果能得到指引,他願意做任何事情。他想要確定自己的生活中還有真實性存在,而不是竭力去抓回那些失蹤的記憶。黑茲爾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會好起來的。你現在來到這裡了,就是我們中的一員。”要一個幾乎不怎麼認識的八年級小女孩來安慰自己,他感覺到有點尷尬,不過他很高興還有她在身邊。在他倆的頭頂上,雷聲隆隆。紅色的閃電照亮整個山頭。“屋大維應該已經完成了。”黑茲爾說,“我們過去吧。”比起尼普頓的小工具棚,很明顯,朱庇特的神殿可謂是最完美也最偉大的。大理石的地板上蝕刻著奇特的馬賽克圖案和拉丁語銘文。六十英呎高的穹頂上,天花板閃著金光。整個神殿通風良好。一座大理石祭壇建在中央,一個身披羅馬寬外袍的孩子正在一座巨大的金色雕像前進行著某種儀式。雕像上的那個家夥就是天空之神朱庇特,他正披著一件超超超大號的紫色絲質羅馬外袍,手裡握著閃電之杖。“其實不像這個樣子的。”波西低聲嘟囔道。“什麼?”黑茲爾問。“那個閃電權杖。”波西說。“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波西皺起了眉頭,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記起了什麼事情,而現在又消散無蹤了,“沒什麼,我猜的。”祭壇旁的孩子舉起了雙手。更多的紅色閃電從天上劈下,震撼著神殿。隨後他放下雙手,隆隆雷聲也跟著停止了。烏雲從灰色轉為白色,雲開霧散。對一個其貌不揚的孩子來說,真是很令人印象深刻的手法。他身形瘦高,稻草色的頭髮,身上穿著過大的牛仔褲,T恤也鬆鬆垮垮,寬外袍垂在背後。他看上去就像是個披了床單的稻草人。“他在乾什麼?”波西低聲問。披著寬外袍的家夥回過頭來,臉上掛著一抹狡黠的微笑,眼裡閃著一絲瘋狂的表情,就好像他剛剛打過一場緊張的電子遊戲一樣。他的一隻手裡握著一把刀,另一隻手裡好像是什麼死掉的動物。這讓他看上去有點更瘋狂了。“波西,”黑茲爾說,“這位是屋大維。”“Graecus!”屋大維開口說道,“真有意思。”“呃,嗨,”波西說,“你這是在殺小動物嗎?”屋大維低頭看看手裡那毛茸茸的東西,笑了起來:“不,不是。很久以前曾經是的。我們以前是通過檢查動物的內臟來解讀諸神的意誌——雞啊,山羊啊,類似的小動物。眼下,我們用這些。”他把那個毛茸茸的東西丟給波西。那是個取出了內膽的泰迪熊。隨後波西注意到,在朱庇特雕像的腳底下堆著一大堆殘缺不全的毛絨玩具。“當真如此?”波西問道。屋大維走下了祭壇台階。他大概十八歲,但他如此蒼白消瘦,顯得更為年輕。乍一看覺得他平和無害,但當他走近些以後,波西就沒那麼確定了。屋大維的眼睛中閃爍著無情的好奇心,彷彿如果他想從波西那裡了解什麼東西,他就會輕易地像拆開泰迪熊一樣扯出波西的腸子來。屋大維的眼睛眯了起來:“你似乎很緊張。”“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波西說,“但我不記得是誰了。”“或許是和我同名的那位,屋大維-奧古斯都·凱撒。每個人都說我和他長相酷似。”波西腦海裡想的並不是這個,但他也無法準確描述自己的記憶:“你為什麼叫我希臘人?”“我在占卜中看到的。”屋大維朝著祭壇上那堆毛絨填充物揮舞著手裡的小刀,“預言說:希臘人已經到來。另一種解讀是:鵝已經在大叫。我覺得第一種解釋是正確的。你是打算加入軍團?”黑茲爾代他發言。她把他們從隧道相遇以來發生的每件事都告訴了屋大維——戈爾工們,河邊的戰鬥,朱諾的現身,還有他們和蕾娜的談話。當她提到朱諾時,屋大維看上去很驚訝。“朱諾,”他沉思地說,“我們稱她為朱諾·莫內塔,警告者朱諾。她總是會在危急時分及時出現,對羅馬麵臨的巨大威脅提出忠告。”他瞥了一眼波西,彷彿在說:比如神秘出現的希臘人。“我聽說福爾圖娜之宴就在這周舉行,”波西說,“戈爾工也曾警告過,在那一天會有一場入侵襲擊。你在那堆絨毛裡看到這個了嗎?”“很遺憾,沒有。”屋大維歎了口氣,“諸神的意誌是很難領悟的。而且這些日子以來,我的視野裡越來越黯淡。”“你們沒有……我不知道怎麼說,”波西說,“神諭之類的東西嗎?”“神諭!”屋大維微笑起來,“多可愛的想法啊。不,恐怕我們的神諭都已經用完了。現在,如果我們在西卜林書中探求問題的答案,就像我推薦過的……”“西卜什麼?”波西問。“預言之書,”黑茲爾說,“現在屋大維相當癡迷這個。當災難發生時,古羅馬人曾查閲這些書。絶大多數人認為,當羅馬陷落的時候,那些書也隨之一起焚燬了。”“有些人是這麼認為的,”屋大維糾正道,“不幸的是我們現在的領導者並不批準去尋找這本預言之書的探險……”“因為蕾娜並不愚蠢。”黑茲爾說。“所以我們隻有那套書的一小部分殘章。”屋大維繼續說,“一些神秘難解的預言,比如這些。”他朝大理石地板上的那些銘文點點頭。波西凝視著那幾行句子,自己本來沒打算能理解它們。然後他差點沒嗆到。“那句話。”他指著句子大聲地邊讀邊翻譯,“七個混血接受召喚,世界必將迎來風暴或火焰……”“是的,是的。”屋大維看也不看就繼續說出後麵的句子,“最後的呼吸伴隨著一句誓言,敵人來到死亡之門。”“我……我知道那個。”波西以為是閃電再次震撼整個神殿,隨後他意識到那是他自己全身在顫抖,“那很重要。”屋大維彎起了一邊的眉毛:“當然很重要了。我們稱其為七子預言,但這條預言已經存在了幾千年,我們不知道其中含義。每一次有人試圖解釋它的時候……嗯,讓黑茲爾告訴你吧,總有壞事發生。”黑茲爾朝他怒目而視:“趕緊解讀波西的占卜吧,看他到底能不能加入軍團。”波西幾乎能看到屋大維的思維活動,他正在計算著波西對他們是否有用。他朝著波西的背包伸出手去:“那是個很漂亮的樣本,我可以嗎?”波西還沒明白他這是什麼意思,屋大維已經伸手抓過了波西背包外麵露出來的批發市場的熊貓抱枕。那隻是一個有點幼稚的絨毛玩具,但波西背著它走過很長的一段路,已經對它有些喜歡了。屋大維轉向祭壇舉起了小刀。“嘿!”波西抗議說。屋大維割開熊貓的肚子,把裡麵填著的東西倒在祭壇上。他把熊貓殘骸拋到一邊,朝著那些絨毛喃喃唸著什麼,隨後轉過頭,臉上帶著一個大大的微笑。“好消息!”他說,“波西可以加入軍團。在晚間檢閲的時候我們會安排他加入步兵隊的。告訴蕾娜說我批準了。”黑茲爾的肩膀放鬆下來:“哦……太好了。來吧,波西。”“噢,對了,黑茲爾,”屋大維說,“我很高興歡迎波西加入軍團。但當執政官選舉日到來時,我希望你能記得……”“伊阿宋沒有死,”黑茲爾猛地打斷他,“你是占卜師。你本應該去尋找他的下落!”“噢,我有在找!”屋大維指著那堆毛絨玩具的內膽,“我每天都在請教諸神!唉,在八個月之後,我還是什麼都沒找到。當然,我會繼續找下去的。但如果伊阿宋沒有在福爾圖娜之宴時歸來的話,我們必須有所行動。我們不能再讓執政權懸空下去了。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參選執政官。這對我來說意義重大。”黑茲爾握緊了拳頭:“讓——我——支——持——你?”屋大維脫下了寬外袍,把衣服和小刀都放在祭壇上。波西注意到在屋大維的胳膊上文著七條橫線——波西猜測那意味著在營地裡過了七年。屋大維的標識是一把豎琴,那是阿波羅的象徵。“畢竟,”屋大維對黑茲爾說,“我能幫上你。那些可怕的謡言一定是個恥辱,而它居然還一直在流傳……噢,諸神在上,但願謡言裡的那些事情不會成真。”波西把手伸進口袋裏抓住了筆。這個家夥正在威脅勒索黑茲爾。這相當明顯了。隻要黑茲爾給個手勢,波西就會讓激流劍現形,看看屋大維是否喜歡被抵在劍刃的另一端。黑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的手指關節都發白了:“我會考慮的。”“妙極了,”屋大維說,“順便說一句,你的弟弟在這裡。”黑茲爾猛地一僵:“我弟弟?為什麼?”屋大維聳了聳肩:“為什麼他要做每件事?他正在你父親的神殿裡等你。隻是……呃,彆招待他待太久。他在其他方麵有種令人不安的能力。現在,請你原諒,我要繼續去尋找我們那可憐的失蹤朋友伊阿宋了。很高興見到你,波西。”黑茲爾衝出了神殿中亭,波西跟在後麵。他很確定自己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樂於離開一座神殿。當黑茲爾衝下山頭時,她用拉丁文咒罵著什麼。波西不大能完全聽懂,但他能分辨出“戈爾工的兒子,官迷心竅的毒蛇”之類的詞,還有幾個選項是對屋大維會被自己的小刀刺穿哪裡而提出的建議。“我恨那個家夥,”她用英語低聲說,“如果我能放手去做的話……”“他不會真的要參選執政官吧,會嗎?”波西問。“我也希望能有確定答案。屋大維有很多朋友,絶大多數都是被他收買的。剩下的那些營員都害怕他。”“害怕那個皮包骨的小家夥?”“可彆低估了他。蕾娜她其實不算壞,但如果屋大維分享了她的權力……”黑茲爾不禁一陣發顫,“讓我們去見見我弟弟吧,他應該也想見到你呢。”波西沒有爭辯。他自己也想見見這位神秘莫測的弟弟,或許還能了解到些黑茲爾的背景——她的父親到底是誰,她在隱藏著怎樣的秘密。波西並不相信她做過任何有罪的事情。她看上去人超好。但屋大維表現得好像掌握了有關她的第一手內幕一樣。黑茲爾把波西帶到山坡上一個黑色的土窖建築物旁,站在那前麵的是一位十幾歲的男孩,身穿黑色牛仔褲和一件飛行員夾克衫。“嘿,”黑茲爾喊他,“我帶來了一位朋友。”男孩轉過身來。波西眼前彷彿又閃過了奇怪的景象:彷彿眼前這人應該是他認識的人。這個孩子和屋大維一樣蒼白,但卻有著黑色的眼睛和淩亂的黑髮。他看上去和黑茲爾完全不像。他手上戴著一個骷髏銀戒指,腰上束著腰鏈,身上的黑色T恤也都布滿了骷髏的圖案,身側掛著一把純黑的長劍。當那男孩見到波西的那百萬分之一秒,似乎大吃一驚——臉上的表情更加驚慌了,就像被探照燈光打上一樣。“這位是波西·傑克遜。”黑茲爾說,“他是個好人。波西,這是我弟弟,普路托之子(即羅馬冥王之子,普路托等同於希臘神話中的哈迪斯——譯者注)。”男孩恢複鎮靜,向前伸出了手。“見到你很高興,”他說,“我叫尼克·德·安吉洛。”
第60章海神之子·被用毛絨玩具熊占卜的人威脅(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