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迷路英雄·晚飯時間到了(1 / 1)

半空中,小笛急墜直下。越來越近的城市中,燈光閃閃爍爍。數十米開外,失控的機械龍在瘋狂旋轉,它的翅膀無力地耷拉著,嘴裡散出火苗,彷彿短路的燈泡在劈啪狂閃。一個人影瞬間從小笛身旁墜落——是雷奧。他驚叫著,四肢無助地亂舞,想要在雲海中抓住救命稻草:“不好啦!”沒等小笛反應過來,雷奧已經離她遠去。伊阿宋在她的上方喊叫著:“小笛,保持身體平衡!展開胳膊和腿!”小笛幾乎被恐懼吞噬,但她努力保持下墜姿態的平衡。她像跳水運動員一樣展開雙臂和雙腿,讓身下的風穩穩地托著自己。伊阿宋接近過來,一把抱住她的腰。謝天謝地,小笛驚魂未定地心想,卻又不自覺地感到一絲甜蜜。這是他一週內第二次抱自己了,兩次都是在這種高空墜落的驚險情況下。“快去救雷奧!”小笛喊道。伊阿宋控製著風向,努力減緩下墜的速度。不過此時的風卻不像上一回那樣馴服,令伊阿宋忽高忽低,難以保持穩定。“這次玩個驚險的。”伊阿宋提醒小笛,“抓緊嘍!”小笛八爪魚似的緊抱住伊阿宋,伊阿宋頭一沉,向地麵俯衝而下。小笛驚叫著,但由於速度太快了,竟然發不出聲來。快速閃過的景物變得模糊。忽然,噗的一聲,他們撞上了一個帶著溫度的軀體——是雷奧。“彆亂動!”伊阿宋說,“是我!”雷奧大聲叫道:“我的龍!快救救範斯塔!”伊阿宋在承受三個人體重的情況下飛翔異常吃力,此時根本不可能再增加五十噸的鋼鐵。小笛剛要勸說雷奧,忽聽一聲巨響,隻見一團巨大的火球從地麵上的廠區衝天而起。雷奧哭喊著:“範斯塔!”伊阿宋滿臉赤紅,努力控製著氣流在三人身下形成一個托承的氣墊,但這一切僅僅能延緩他們的下墜速度而已。此時他們三個並不是那種自由落體式地墜落,而是像蹦樓梯似的下墜一段就停頓一下,然後再下墜,再停頓。每次墜落的高度大約有三十米,墜得小笛胃都快從嘴裡翻出來了。就在這種要命的下墜過程中,小笛逐漸看清了地麵的情況——下麵是個大廠區,煙囪林立,四麵圍繞著鐵絲網,停車場裡的汽車表麵覆蓋著積雪。此時他們仍在高空,如果掉到地上,準保變成一攤肉泥。隻聽伊阿宋吃力地說:“我撐不住——”三人頓時如同石塊般朝地麵落下去,砸爛廠區內最大的廠房的屋頂後掉進黑暗之中。不幸的是,小笛努力雙腳落地,卻扭了左腳踝,痛得她耳邊嗡嗡作響,兩眼一陣發蒙。劇痛中,她聽見下方響起伊阿宋的聲音:“小笛!小笛在哪兒?”叫喊聲迴蕩在空曠的廠房裡。雷奧呻吟道:“噢,好兄弟!你壓著我的背了!我可不是沙發!小笛,你在哪兒?”“我在這裡。”小笛虛弱地回應。這時,她聽見踩在鐵樓梯上的重重的腳步聲。雙眼適應了四周的黑暗後,小笛發現廠房內半空環繞著一條狹窄過道。雷奧和伊阿宋掉在地麵上,正爬上鐵梯來救她。她低頭看了看傷腳,頓時感到一陣作嘔。腳趾頭不該朝那個方向的,不是嗎?她不敢再看,強忍著沒有嘔吐。轉移注意力,想點彆的東西。大約七米高的屋頂上有個大窟窿,是他們掉落進來時留下的。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竟然沒有摔死,小笛暗自慶幸。天花板上掛著的幾個電燈泡發出微弱的光芒,整個廠房內都十分昏暗。小笛旁邊,鏽跡斑斑的鐵牆上到處都是塗鴉,掩蓋了原本嵌在上麵的一個公司標誌。狹窄過道下有許多大機器、自動裝配生產線和排成一排待完工的卡車。整個廠房看樣子已經廢棄多年。伊阿宋和雷奧來到小笛身邊。雷奧剛問了半句:“你還好——”然後就看見了她的腳,“呃,看起來不好呀。”“謝謝你的安慰。”小笛哼哼唧唧。“彆擔心,會沒事的。”伊阿宋關切地說,“雷奧,你帶醫藥包了嗎?”“帶了,帶了。”雷奧在工具腰帶內掏了一陣,掏出一摞薄紗布和一卷膠帶——從體積上看,小小的工具腰帶根本不可能裝下這兩樣東西。小笛昨天早上就發現了這條腰帶,但因為雷奧沒有主動說,所以她也沒問。外觀上,這條腰帶和工人們常圍的那種能裝工具的腰帶沒什麼不同。腰帶上的口袋癟癟的,似乎並沒裝什麼東西。“你的腰帶——”小笛嘗試著站起,但腳上一陣劇痛,又坐了回去,“你的腰帶明明是扁的,怎麼掏出這麼多東西?”雷奧說:“魔法的力量。我也不是十分明白,不過這些口袋裏除了許多常用的工具外,還有一些彆的用品。”說著,又從另外一個口袋裏摸出一個小鐵盒,“要不要來塊口香糖?”伊阿宋一把抓過去:“真不錯。雷奧,你能治好她的腳嗎?”“我又不是醫生。如果是輛車的話……”雷奧打了個響指,“等一下,前些天在營地裡他們給你吃的是什麼?十全大補丸嗎?”“是神食。”小笛痛得咬緊牙關,“我的背包裡應該還有些,希望沒被壓碎。”伊阿宋小心翼翼地將背包從她的肩上取下,翻找了一通後,看見一包餅乾樣的食物。他掰下一片,送進小笛的嘴裡。神食的味道比較怪異,有點像小時候生病時爸爸餵她喝的黑豆湯。想起這些,再想到爸爸依舊在受難,她的心中便感到悲傷。腳踝的疼痛漸漸有減弱的跡象。“再給我吃點。”她說。伊阿宋為難地說:“小笛,這東西吃過量會把你燒成灰燼的。現在還是先把你的腳扶正吧。”小笛心驚膽顫地說:“你以前做過嗎?”“呃……算是吧。”雷奧找來一截樹枝,一劈兩半充當夾板,然後準備好紗布和繃帶。“扶住她的腿彆動。”伊阿宋叮囑說,“小笛,忍著點痛。”然後他握住小笛的腳,用力一扳。小笛感到腳上的劇痛一下子湧入大腦,不由得在雷奧胳膊上狠狠捶了一拳。雷奧疼得哇哇大叫,比小笛呼痛的聲音都大。劇痛過後,小笛的呼吸減慢下來,看見自己的腳終於恢複了正常形態。伊阿宋用夾板固定好傷處,蓋上紗布後用繃帶纏好。雷奧揉著胳膊說:“老天!美女,力氣不小啊,幸好我沒把頭伸過去。”“對不起啦。”小笛說,“不過彆再叫我美女,否則小心吃拳頭。”“你們兩個表現得都不錯。”伊阿宋餵小笛喝了點水。幾分鐘過後,她終於從疼痛中緩解過來。窗外寒風呼嘯,雪片從房頂的窟窿飄下。自從見過凱奧蒽後,小笛見雪就煩。“你的龍怎麼回事?”她問,“這是哪裡?”雷奧陰著臉說:“我不知道範斯塔怎麼了,他好像撞在了一堵無形的牆上,突然就摔了下來。”小笛想起恩克拉多斯的警告:“我會讓你明白你的反抗簡直就是雞蛋撞牆。”撞牆?難道是他搞的鬼?可是他距離這裡幾千裡地啊,這怎麼可能?如果他真的有這麼大的實力,為什麼還要她來充當間諜呢,他動動手指頭把伊阿宋他們直接殺了不就得了?那個巨人怎麼可能從幾千裡外透過暴風雪監視他們呢?雷奧指著牆上的標誌:“這裡是……”小笛依稀分辨出牆上印著一個很大的紅眼睛以及一行字:單缸發動機1號組配車間。“關停的汽車廠。”雷奧說,“我估計這裡是底特律市。”小笛也聽說過底特律市有許多關停的汽車廠。不過這裡給人一種強烈的壓抑感。“這裡距芝加哥市有多遠?”伊阿宋遞給她水壺。“大約還有四分之一的路程吧。可是,沒有龍,剩下的路程就隻能開動兩條腿了。”“萬萬不行。”雷奧說,“地麵上不安全。”小笛想了一下,說:“我同意。況且,我腳上的傷也不能行走哇。伊阿宋,你不可能帶著我們兩個飛吧?”伊阿宋搖頭說:“不行。雷奧,你肯定機械龍沒出故障?我是說,範斯塔老胳膊老腿的不大靈便,還有——”“還有就是我可能沒有修好它,對嗎?”“這話可不是我說的。”伊阿宋急忙否認,“隻是——或許你能修好它也說不定。”“我不知道。”雷奧的聲音略帶沮喪,他從口袋裏拿出幾個螺絲,放在手上把玩,“我得先找到它。但願它沒有摔碎。”小笛脫口說:“這都是我的錯。”父親被劫持的秘密沉甸甸地壓在她的心裡,彷彿吃多了神食般幾乎要把她撐爆了似的。伊阿宋柔聲說:“小笛,範斯塔發生故障的時候你正在睡覺,不可能與你有關。”“是啊,你也是剛醒嘛。”雷奧也不像往常那樣愛開玩笑了,“好好休息,彆亂想。”小笛衝動之下想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訴兩個朋友,但話到嗓子眼兒又嚥了回去。假如恩克拉多斯真的在監視她,那麼一句錯話就可能導致父親喪命。雷奧站起來:“伊阿宋,你在這裡陪著小笛,我四下裡轉轉,看能不能找到範斯塔。我估計它落在倉庫外麵了。找到後我再想辦法修好它。”伊阿宋說:“不行,一個人去太危險。”“哼,我有手有腳的,還怕什麼危險!”雷奧擺出一副英雄氣概,隻不過聲音有些顫抖,“沒我在身邊,你們兩個可彆亂跑。”雷奧從魔法口袋裏摸出一個手電筒,照著路走下鐵梯。伊阿宋沖小笛笑了笑,麵容有些緊繃。小笛記得當初他們在荒野學校的天台上第一次接吻的時候,伊阿宋就是這副表情,頓時心裡一暖,但隨即便想起從那時起,伊阿宋便再也沒有吻過她了。“你看起來好些了。”伊阿宋沒話找話。小笛不知道他說的是自己的腳,還是被阿芙洛狄忒用魔法“修整”過的臉。從屋頂落下時,她的牛仔褲被扯得稀爛,靴子上沾的都是髒雪。雖然不知道臉怎麼樣,但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這打什麼緊?她從來都不在乎自己的外表。都是那個自詡愛的女神的母親把她的虛榮心攪和起來了。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迷戀上了時尚雜誌,肯定要找上阿芙洛狄忒的門去,跟她沒完。於是,她刻意地把注意力投放在自己的腳上。還好,隻要不亂動,腳上就不怎麼痛。“看不出你還挺有兩下子的。”她對伊阿宋說,“你什麼時候學會護理的?”伊阿宋聳聳肩膀:“還是那句老話,我也不知道。”“但你開始恢複了一些記憶,是嗎?比如說,在營地裡你用拉丁語說出了預言,還有,關於狼的那個夢。”“都是些模糊片斷。”伊阿宋說,“你有沒有過話到嘴邊卻忘記該說什麼的經曆?就是那種感覺——隻不過我忘記的是整個人生。”小笛對此有點感同身受。近三個月來和伊阿宋在一起的生活竟然都不是真的,隻是幻影迷霧在作怪。恩克拉多斯曾說:“難道虛幻的男朋友比你的親生父親重要?”自從昨天以來,她心裡一直盤旋著一個問題,也許不該問吧,可是她實在忍不住。“你口袋裏那張照片上的人是你過去認識的?”伊阿宋沒有回答。“對不起,”小笛酸酸地說,“我不該多問。”“沒什麼。”伊阿宋淡淡地說,“我隻記得她是我的姐姐,名叫塔莉亞。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怎麼知道的,但是——呃,你笑什麼?”“沒有啊。”小笛努力板正臉,嗬嗬,不是女朋友就好,“嗯,就是……就是為你能回憶起來感到高興唄。安娜貝絲告訴我說塔莉亞成了阿耳忒彌斯的狩獵者,是嗎?”伊阿宋點頭說:“我有種感覺,赫拉沒有取走我這段記憶一定是有原因的。我應該找到塔莉亞,這可能和探險任務有某種關聯。可是……我同時又預感到這麼做會很危險。我居然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想找出其中的真相。你說我是不是很白癡啊?”小笛急忙說:“才不呢。”她凝視著牆上“單缸發動機1號組配車間”那行字,還有那隻紅眼睛。不知為什麼,這個標誌令她感到內心煩亂。或許是想到恩克拉多斯用父親的性命來要挾她的事了吧。父親當然要救,可難道就為此背叛朋友嗎?“伊阿宋,”她說,“談到真相,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一些關於我父親的——”忽然,隻聽咣噹一聲,彷彿是大鐵門關閉了。餘音在空曠的廠房內迴蕩。伊阿宋立刻站起來,拿出金幣往半空拋起,隨即抓住落下的金劍。“雷奧?”他高聲問。沒有人回答。他蹲在小笛旁邊:“好像有些不妙。”小笛說:“雷奧可能遇到麻煩了,快去看看怎麼回事。”“我不能把你獨自留在這兒。”“放心吧。”雖然害怕得不行,但她仍然拔出克陶普垂斯匕首,“誰敢靠近,我就給他一刀。”伊阿宋猶豫不定:“我把背包留給你。如果我五分鐘後沒有回來的話……”“嚇唬我呀。”小笛不滿地說。伊阿宋微笑說:“幸好你又恢複正常了。你臉上的化妝可比你的匕首嚇人。”“快走吧。再不走我可要先給你一刀啦。”伊阿宋笑了一下,沿著鐵梯消失在黑幕中。小笛暗數呼吸,以此來計算過去的時間。可數到四十三次的時候,她便數亂了。這時忽聽砰的一聲。小笛的心怦怦直跳,但她沒有喊出聲。她看著自己受傷的腳踝,放棄了逃跑的打算。然後,她抬起頭看著牆上的標誌,心裡滋生出一種危機感。小笛伸手從背包裡摸出神食。吃多了會把她燒成灰燼,但吃一點點是不是就能早點治好腳踝上的傷呢?轟隆!這一次聲音就在她所在的懸空過道下麵。她抽出一整塊神食塞進嘴裡。她的心跳加速,皮膚滾燙。她小心翼翼地活動了一下腳踝。咦,不痛了,而且很靈活。於是,她用匕首割開繃帶。忽然,樓梯上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似乎對方穿的是鐵靴子。現在有五分鐘了?超過了吧?聽腳步聲不像是伊阿宋,不過也許是他背著雷奧的緣故。終於,小笛忍不住了,拔出匕首喊:“是伊阿宋嗎?”“是啊,”黑暗中有人應答,“我這就上來啦。”是伊阿宋的聲音。但為什麼她的本能在大叫“快跑”呢?小笛吃力地站起來。腳步聲越發近了。“彆擔心。”伊阿宋的聲音安慰說。樓梯口處,一張麵孔從黑暗中顯現——一臉獰笑,被砸得稀爛的鼻子上方隻有一隻血紅的眼睛。“彆緊張。”獨眼巨人的嘴裡發出伊阿宋的聲音,“晚飯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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