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跨越時間的無情長河，我知道，在這蒼茫世間，有你陪著我。──題記1.如果你也曾是Z大第二十八屆的畢業生，那麼你一定會記得在你畢業那天，有個女生從樓頂那悲壯的縱身一躍。如果你的記憶力足夠好，那你興許還會記得在目睹這一幕後，笑得沒心沒肺、花枝亂顫的另外兩個女生。如果你忘了，那總會還記得一些彆的什麼吧。那些年少青蔥的一時糊塗，那些信誓旦旦以為永遠的一戰到底，那些不用負責的我愛你，那些自以為是的在一起。那個畢業季，你們以為，為離彆流下的那些眼淚凝成的斑駁美夢，彷彿永遠不會醒。那是一個不討喜的夏天，儘管雨水特彆多，卻怎樣也沖刷不掉空氣裡瀰漫著的悶熱。不過這樣的天氣並沒有影響到小美和希汶的好心情，她們今天就要畢業了，四年的大學生活總算要在今天畫上一個還算完美的句號。從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大家各走各的，各自去麵對這社會上五光十色的極品們。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衝著學校外的一片大草坪放眼望過去，已經有不少同學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一邊抹著離彆的淚，一邊互相叮囑以後要常聯繫一定要好好的明天也要做伴後天更要在一起……這是每年畢業時都會上演的戲碼，也是每年這個時候都能聽見的話。如果草有記憶功能，此時此刻，一定聽吐了。小美拿著一台DV，四處拍著，和希汶從一堆女生身邊經過。那些女生正在對天發誓，承諾著類似“苟富貴，無相忘”“永遠都是好朋友”等等。希汶聽得有些感動，忍不住晃了晃小美的手臂。“你聽你聽，多感人啊，我都要哭了。”“幼稚！”小美狠狠地白了希汶一眼，“每年畢業的時候你來這裡轉一轉，都能聽見這些話，跟鬼打牆似的，但事實上呢？一年，頂多一年，就相忘於江湖了。”“你怎麼知道，你又沒畢業過。”希汶悻悻地說。“嘁，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你就一點感觸都沒有嗎？還真是心比金堅。欸……不對，這好像是個褒義詞。”“人生下來呢，注定是要麵對生離死彆的，這很正常，而且話說回來，她們是真真兒要分開的。而我們，依然在一起！”“嗯，也對，我們閃亮三姐妹是分不開的。”“噁心死了，不要亂取名字好嗎？”“欸，說到三姐妹，Kimmy呢？”“誰知道那瘋婆子又去哪兒了，估計又跟她男人膩在一起呢。不管她，有異性沒人性。”希汶嘟了嘟嘴沒再說話，拿著手機衝進人群去跟同學們挨個兒合影。小美也拿起手中的DV，認真記錄著這裡的每一個角落。怎麼會沒有感觸呢？小美想。畢竟也是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那些斷斷續續散落在各個角落的記憶，像一幅巨大的拚圖，拚湊出她人生中最好的四年。初戀或者初吻，初次翹課或者初次掛科，這些值得被紀念的第一次，就像是浩瀚夜空中一顆顆璀璨的星星，閃著動人的光，聚成一片溫暖的銀河。“唉……”小美淡淡地歎了口氣，關了攝像機向人群走去，準備拍攝她們畢業前最後一張也是唯一一張全班大合影。2.幾十個人穿著哈利·波特一樣的畢業袍子，手拿方方正正的畢業帽，在教授高聲宣布他們正式畢業後，將帽子高高拋向高空。哢嚓一聲，定格成一張天空飄滿帽子或者說是兇器的照片。帽子紛紛落下，砸中了不少人的頭，疼得眼角泛起淚光，很是應畢業離彆的景兒。“Kimmy呢？她是不是一直都沒出現過？”似乎想起點什麼的小美問身邊同樣眼角帶淚的希汶。“不知道啊，我也不記得看見過她。”希汶裝作不在意地擦一擦眼角。“一定是跟她男友在某處哭哭啼啼互訴衷腸吧。”話音未落，兩個人的手機就嘀嘀嗒嗒地響起來，她們各自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然後交換了一個“這瘋婆子鬨屁啊”的眼神，拔腿就向教學樓跑去。天陰森森的，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淒美。此時的Kimmy正站在樓頂的邊緣，風吹起她哈利·波特般的袍子，露出裡麵材質精良的雪紡長裙。她就那麼安靜地站著，做望穿秋水狀眺望著遠方。這風還真是涼爽，哼，吹起我的裙襬結合我的頭髮，那畫麵一定很美，Kimmy忍不住想。“Kimmy！”雙雙趕到現場的小美和希汶大聲喊道。站在天台邊緣的Kimmy被這突如其來的平地一聲吼嚇得一哆嗦，她趕緊往後退了兩步，調整了下表情，擦了擦剛冒出來的一點點冷汗，還用餘光迅速偷瞟了小美和希汶一眼。希汶倒是很配合地嚇白了臉，小美手裡卻依然提著那台被她視若珍寶的攝像機，指示燈一閃一閃的。Kimmy知道那玩意兒正拍著呢，於是她索性又向天台的邊緣挪了幾步。“你們彆過來，再過來我就跳下去。真是想不到，畢業之日竟是我仙逝之時，我的人生竟然就要在這一天終結了。”Kimmy哀怨地看著鏡頭，兩眼泛著微微的紅。“怎麼了你這是？今天上午出門前不是還好好的嘛？”“我失戀了！我被甩了！你們能相信嗎？被甩的人竟然是我耶！”Kimmy雙手捂著胸口，滿臉的不可思議和痛心疾首。小美和希汶心照不宣地互看一眼，恍然大悟。Kimmy依舊保持著倚欄迴首的姿勢，語氣幽怨得彷彿破了國的貴妃：“他說因為我要去美國了，所以沒有信心和我繼續下去，畢業就失戀這樣的事情，竟也發生在我身上！”“是文學係那個渣男嗎？你不是早就想跟他分手了，這下不是剛好嘛，何必為了他要死要活的。你心裡有什麼不痛快的就跟我們說，先下來好不好！”希汶在一旁焦急地勸道。“誰說我是為了他要死要活？我是為我自己！哀我不幸怒我不爭！這就是我艱難困苦的一生！”“得了吧你。”小美大大地翻了個白眼，完全不顧一旁希汶的勸阻，吧兒吧兒地說著，“你艱難困苦？人長得美你爸又那麼有錢，馬上又要奔赴美國唸書，學成歸來就是海歸，身價又翻了好幾倍，還好意思感歎自己艱難困苦？”“你懂什麼呀？我現在麵臨的問題是我不快樂！去美國有什麼好的，我最討厭美國了，我生在這兒長在這兒，關鍵是還有你們兩個陪我，我想跟你們在一起。反正我不管，你們趕緊打電話給我爸，讓他來親眼看看他是怎麼逼死他如花似玉的女兒的！”3.話說到這兒，小美和希汶秒懂了，想來也是這樣的，不管Kimmy把自己的生活張羅得多麼不靠譜，她都還是個超級熱愛生命忠於自己的人。尋死覓活這種事，大概就隻是為了過過戲癮罷了。“我覺得還是算了，彆等你爸了，要跳就跳吧，我這兒錄著呢，回頭拿給你爸看就行了，有什麼遺言你趕緊說。跳下去以後再想張口說話可就難了。”小美轉了話鋒，並舉起攝像機光明正大地拍了起來。希汶明白小美的戰術，也不說話，兀自在一旁看好戲。“我早就知道你在拍了。”Kimmy得意地說，“沒人性的東西。算了，小美，我知道你一向都是刀子嘴禽獸心；希汶，你是個善良的姑娘，你幫我打。”“Kimmy，不要鬨了好不好，你站在那邊很危險的，趕緊過來。”希汶沒搭打電話的腔。“你們……你們真的是……太讓我傷心欲絶了。”Kimmy依然站在天台的邊緣，好麵子的她倏然發現自己已經騎虎難下了。三個人就那麼在原地僵持著，沉默良久。“你到底跳不跳啊？”小美等得不耐煩了，把攝像機遞給希汶，大步朝天台邊緣走過去，跟Kimmy並肩站著。“是不是覺得一個人死不夠壯烈？來，我陪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好姐妹，我今天也算對得起你了吧？抓緊我的手，我數到三我們就跳，準備好了嗎？”小美一邊說，一邊緊緊握住了Kimmy的手。遠處的雷聲在此時悶悶地滾了起來，很是應景。小美一臉堅毅，彷彿是將要渡劫飛昇的大仙。“你這是要乾嗎呀？鬆開我啊。”Kimmy有點怕了，努力想掙脫被握住的手，順便還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希汶。戲癮早過得差不多了，她隻想要個台階下，卻沒想到小美給她的“台階”是這一棟大樓。希汶卻默默舉起了攝像機，說：“放心，已經在拍了，等你們死了之後我會把帶子交給你爸。”“就讓你爸為我們內疚一輩子吧。準備好了嗎？一！二！……”小美根本不搭理Kimmy，繼續忘情地數著，“跟這個世界說再見吧，三！”三字一出，Kimmy本能的求生欲瞬間騰空，她用力掙開小美的手，伴隨著尖叫聲和雷聲跳回天台。可是她掙脫得實在太用力了，還站在邊緣的小美重心不穩，腳底一滑，像一團霧一樣消失在她們眼前。“天哪！小美！”緊接著又是尖叫聲和雷聲，希汶和Kimmy跑到天台邊緣向下看去，小美正以一個十分誇張的姿勢趴在樓下的涼棚頂上。“放心，還活著！”小美用儘力氣朝樓上的兩個人喊話，“Kimmy，你欠我一條命！”兩人都鬆了口氣，接著便開始笑，起初隻是含蓄的抖動肩膀，幾秒鐘後，變成了沒心沒肺的大笑，最後則變成了狂笑。“笑屁啊，老娘腿斷了！快來救我啦！”依然趴在涼棚上的小美一肚子火，衝著樓上的兩個人吼道。笑聲還是久久未停，沒人注意到，天已經開始悄悄地放晴了。好一片晴朗，在這結束又是開始的一日，為這三個女孩的人生，留下了一整片千金不換的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