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冬瓜湯罐的價值後,我們一家人又喜又怕。喜的是雖然我們家早已超越小康,但距離發達還有一定的距離,這一口罐子就能將我們直接送入發達家庭的門檻。這可是千禧年之初的五千萬,那時候擁有五千萬的人絶對算是大款,不像如今,千萬富翁最多隻能算中產。怕的是,這東西實在邪性,留在手裡會不會有麻煩。可爺爺自有他的打算,並沒有立刻鬆口答應出手這一物件。馬家兄弟離開後,我們召開了家庭會議,最終以三比一的比例否定了母親堅持做古玩這行的意見,準備全力轉行“鬼頭釵”的買賣。爺爺在這方麵也有一點經驗。早在我們家還沒搬出納塔河村時,村長的侄兒撿到過一串白玉雕琢的骷髏手鏈。他戴在手腕上,沒事就和彆人炫耀。結果沒過一個月,他就用戴著手鏈的那隻手摳了一個人的眼珠子。這小子被派出所抓起來後,骷髏手鏈被村民放了一把火給燒乾淨了。如今看來,那東西就是個凶物,而且是大凶之物。做古玩的人一旦買到凶邪不吉利的物品,就會急於出手,價格也會放到最低。在古玩行做久了,誰手裡有這類東西,爺爺自然掌握了不少。第二天下午,他便找來了馬長玨商量合作事宜。馬長玨信誓旦旦地說道:“你儘管放心,這邊的關係我絶不摻和,你提供貨源,水生和我大哥一起收貨,利潤這塊兩方平攤。”爺爺自然沒有意見,於是我就算正式進入了這一光怪陸離的行當中。很快便接到了第一筆買賣。當然,由於生意並非爺爺介紹,所以我家並不存在經濟利益,跟著馬家兄弟隻是開開眼。直到此刻我才知道,馬家兄弟並非表麵看來那樣簡單,他們名氣很大,甚至警方都會和他們合作辦案。而我所經曆的第一件事,就是從一場死亡案件開始的。鑒定冬瓜湯罐的事過去三天後,爺爺帶著父親去拜訪一位客戶。這人手上有一件眾人皆知的“詭物”,爺爺打算把東西買下來。本來馬家兄弟和我在家等消息,結果他倆走了沒多久,馬長玨就接到了某地警方的“求助電話”。由於案件發生地距離K市並不遠,所以我就跟著他們倆出發了。一個多小時後,我們到達了現場,那是K市下屬的一個縣,當地經濟發展得還算不錯,主要是以手工業為主,全縣有三家大型紡織品加工廠,幾乎百分之九十的就業人口都在這三家工廠裡上班。就在今天上午,其中一家名為“薇薇”的工廠裡發生了一起詭異案件,一個女人不知道因為何故,半夜潛入工廠內的生產車間,上吊身亡了。大致得到的消息就是這些,但馬長玨也預料到事情不可能如說的這樣簡單。上吊不是什麼奇怪的死法,可警方既然找到他,就說明這起案子肯定有不尋常之處。馬長玨的推測確實沒錯,當我們見到自殺現場,就知道這個女孩的死亡絶對不正常。警戒線甚至沒設在規定的範圍內,而是擴大到了整個廠區。這家當地最大的代加工工廠整個廠區都被封鎖起來,不允許外人進入,偌大的工廠裡隻有一些警察在進進出出。接待我們的是刑偵科科長。簡單寒暄了幾句後,他帶著我們來到了生產車間。隻見鏽跡斑斑的綠色鐵皮大門緊緊關閉,他深深吸了口氣道:“三位要有心理準備,這場麵有點驚悚。”馬如龍淡淡地說道:“開門吧,什麼情況都能接受。”隨著一聲刺耳的鐵皮摩擦聲響,門緩緩打開了,隻見堆滿各種小手工製品的生產車間中央吊著一個女孩的屍體。詭異的是,女孩居然穿著一身鮮紅的長裙,並且將自己的全身塗抹上白漆,腳上還穿著一雙粉紅色的無跟繡花鞋。因為是吊死,女孩麵色蒼白,血灌瞳仁的雙目鼓凸在外。這如鬼魅一般的死屍,看得我額頭冷汗直冒。正當我準備踏入車間時,馬長玨一把將我拉到旁邊道:“千萬不要迎著正麵走。”我心裡“咯噔”一下,趕緊繞到一邊,也不敢直視死屍,低著頭跟在馬家兄弟身後。走了一圈後,馬如龍低聲道:“差不多了。”馬長玨走到大門口,問警察道:“能不能定案?”“根據案發現場的調查和值夜人的口述信息,基本可以確定女孩是自殺。可是她這種自殺的方式,我覺得有隱情,所以沒敢讓人把她放下來,而是馬上請你們過來看看。”馬如龍說話異常直接,道:“結案後,我們不要任何獎勵,隻要女孩腳上穿的那雙繡花鞋。”“沒問題,隻要彆讓這裡再出怪事,鞋子我可以想辦法。”兩方顯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了。得到了承諾後,馬如龍便道:“我保證廠子不會再發生任何怪事,但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這裡的事情,千萬彆讓外人進來。”得到“命令”,科長帶著手下退了出去,馬如龍隨即關上了鐵門。我對這種充滿神秘色彩的事情充滿了好奇,壓抑住內心的恐懼與激動問:“接下來要做什麼?”馬如龍卻說了一句出乎我意料的話:“什麼都不用做,靜觀其變。”“可你剛剛保證不會再有任何事情發生,如果兌現不了……”“我保證這間廠子不會再發生任何怪事,可沒保證其餘地方的太平。”說罷,他不再理我,起身從口袋裏取出細鹽,繞著倉庫四周細細撒了一遍。看著從他手上撒出去的白花花的細鹽,我好奇道:“馬大哥,每次出事都見你用鹽,難道鹽有特殊功效嗎?”“這不是普通的鹽,這叫禦洗鹽,類似於聖水、墨鬥這類避邪物。人驅邪避凶的手段都不一樣,我比較喜好用禦洗鹽,不過這次用法和對付老魚怪不同,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什麼時候把這女孩放下來?不能總這麼吊著吧。”我道。想到自己將要親手接觸一具死狀如此詭異的女屍,我心裡一陣陣抽緊。“現在還不是放下來的時候,除非你想在夜晚的時候見到她。”馬如龍說完這句話,鬼氣森森地衝我咧嘴一笑。我鼻子都冒冷氣了,說道:“馬大哥,咱們可不帶嚇唬人的。”“你以為我嚇唬你?我從來沒有和人開玩笑的心思。當然,信不信在你。”說罷,他關上鐵門,帶著我們兩人去了旁邊的值班室。從白天到晚上,我們什麼事都沒做,除了吃盒飯,就是吹牛聊天,當然主要是聽馬長玨吹牛。後來他睡著了,我因為第一次參與這種事情,精神高度緊張,根本睡不著覺。直到半夜兩三點鐘,就在我意識逐漸迷糊,耷拉著腦袋像鐘擺一樣左右搖晃身體時,忽然聽到了一絲細細的女人哭聲。那聲音就像空曠山穀中的回聲,雖然極其不真實,但聽得清清楚楚。由於隔壁還吊著一具死狀恐怖的女屍,我渾身汗毛頓時豎了起來。馬如龍還在專心致誌地玩著手機遊戲“貪吃蛇”。他對這款枯燥的遊戲有一種偏執的決心,總是不斷刷新著紀錄,所以一有空就會對著手機沒完沒了地玩。片刻之後,女子哭泣的聲音越發清晰,我用抖動的手捅了馬如龍一下,小聲問道:“你有沒有聽見?”馬如龍點點頭,算是回答我的問題,麵上毫無表情。看來見過大場麵的人就是不一樣,在這種人身邊,我頓時覺得有了安全感,緊張的心情略微輕鬆了些。然而沒等我心情完全放鬆,就聽值班室的房門發出“吱呀”一聲輕響。我渾身猶如觸電,下意識地轉頭朝門口望去,腦袋卻被馬如龍一把按住。他動也不動地小聲道:“不該看的東西千萬彆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接著,他退出遊戲,將黑屏對準門口。在日光燈的映照下,屏幕中赫然映出一顆雪白的頭顱,還有那一對可怕的血眼。如果不是事先得到提醒,此刻我非一蹦三尺高。饒是如此,也嚇得屁滾尿流,差點尿了褲子。馬如龍將手機放下,悄聲道:“放心吧,今晚肯定有事發生,但咱們不會有事。”也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房門又發出一聲響動,馬如龍站起身子道:“警報解除。”我終於喘了口氣道:“不會真是隔壁那位吧?”“除了她還能有誰。”就這樣有驚無險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打開大鐵門,讓人駭異的是,禦洗鹽鋪滿的地麵上布滿了腳印,大小和吊死女人的腳差不多。難道昨天晚上她自己下來了?想到這兒我猛然覺得身上一陣惡寒。沒多久,負責刑偵的科長來找馬如龍,問道:“能把屍體放下來了?”“這廠子的領導層裡,有沒有誰在昨天晚上死了?”馬如龍莫名其妙地問了這句話。“你怎麼知道的?今天早上得到的消息,薇薇廠的副廠長,也就是廠長的兒子,昨天半夜在自己的家裡因為心臟病突發去世了。”科長滿臉奇怪地道。馬如龍沒說彆的,隻是點點頭道:“好吧,現在可以把屍體放下來了,這雙繡花鞋從現在開始就是我的了。”“你放心吧,答應你的事情我肯定辦到。不過你得告訴我,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馬如龍將繡花鞋鞋底朝上,用手輕輕一抹,隻見黏在上麵的鹽粒猶如小冰雹一般紛紛掉落下來。他說:“死者在自殺之前,必定有滿腔的怨氣無處發洩,穿上紅衣、塗上白漆、穿上繡花鞋上吊這種方式,就是要將自己變成索命怨魂,因為怨魂見到紅布就會化成厲鬼,在死後找虧欠自己的人討債。從她的年紀來看,我估計十有八九是感情糾葛導致的慘劇。所以在她死後,如果該死的人不死,這裡就永遠不會太平,甚至很多無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隻能用這種辦法棄卒保車。話說回來,有的人也確實不值得拯救,活在世上,隻會讓更多的女孩遭殃。你覺得呢?”他最後一句話是反問警察的,刑偵科長仔細想了想,隻能苦笑一聲道:“看來,世上真有報應循環一說了?”“從來就有,隻是大多不為人知罷了。”說罷,馬如龍無奈地搖了搖頭,而我們也隻能目送著一個如花般的生命就這樣凋謝枯萎了。出於尊重死者,我並沒有問那個死亡女孩的姓名。她用這種方式離開世界,肯定希望知道她的人越少越好。而那雙繡花鞋最終以高價出手,因為香港有一名富商特彆喜歡收藏繡花鞋,尤其是從死人身上脫下來的,因為算命先生告訴他五行犯火,必須以至陰之物來克製“旺火”,所以,對死亡女性的衣飾物品他向來是來者不拒。馬長玨自然有得賺,而我跟著跑了一趟,還得了一千塊的跑腿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