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緩緩不斷撥打著這一個號碼,但每次等待了四十五秒之後,手機裡傳出的依舊是那句“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沒法應答。”機械的女聲此刻顯得如此讓人冰冷絕望。徐緩緩緊張的渾身發抖,牙齒都在打顫,她坐在後座上一聲不吭,隻是一直重複著掛斷再打的兩個動作,然而始終沒有聽到接通的聲音。高臨從後視鏡看著後麵的徐緩緩,她低著頭,劉海下的陰影讓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卻能看到她顫抖的身體,他抿了抿,開口道:“或許他隻是睡著了開了靜音沒有聽到。”然而他自己說出口的話他都清楚這概率有多低,他沒再多說什麼,收回視線,加快了車速。刑偵隊的警車還未開到,高臨就接到了周齊昌打開的電話,附近的警員已經先到了那裡。“我知道了。”高臨聲音沉重,他掛了電話,又一次看向了後視鏡,徐緩緩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依舊在重複著剛才的動作,手機屏幕亮了又暗了。高臨不忍,卻又不想她再繼續做著無謂的動作。“徐顧問,彆打了。”彆……打……了?徐緩緩整個人一震,心臟像被重錘了一般,手指按著屏幕久久沒有動,那三個字把她最後的一絲希望徹底擊破,隻剩下絕望,無形的壓力包圍著她的全身,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看著手機屏幕再度變暗,腦子裡一片空白。十五分鐘後,高臨的車駛進了小區,一幢樓下停了兩輛警車,他在後麵停了車,轉頭對徐緩緩道:“徐顧問,你先在車裡待著。”死者是和她相識的關係,兇案現場的畫麵又是最衝擊的,高臨並不想讓徐緩緩看到。聽到他的話,徐緩緩依舊低著頭,然後沉默著點了下頭。高臨下了車,讓一名警員留意一下車裡的徐緩緩後便帶著隊員們上了樓,走到三樓,301室的門口設了隔離帶,戴上手套之後,高臨向門口的警員出示了證件後進入了現場。玄關處便有血跡,高臨順著這條血跡往裡走一直延續到最裡麵的臥室,痕跡像是拖著某個沾著血的東西一路從臥室拉到了門口。這一條長長的血跡終止在臥室的門口,就像是指示牌一般故意引導著他們去發現。高臨視線從血跡上移開,抬頭走進了臥室。臥室裡最靠牆的位置便是床,所以他一走進去便看到了床尾,床尾放著一顆頭顱。頭顱正對著門口的方向,死者的雙眼不正常的睜大著,他的鼻樑上架著一副眼鏡,就像是在看著那些走進來的人。高臨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滿眼的厲色。床上儘是血跡,牆壁上還有床的四周也濺著血,場麵血腥殘忍,高臨走過去,在床頭櫃上看到了一部手機,他點亮了屏幕,看到了43個無接通的電話,來自同一個人——慢三。***徐靖在十分鐘後打的到了小區,他下了車大步走到警車停的位置,他知道這種情況下,高臨肯定會把徐緩緩留在車了,他走到熟悉的警車旁,拉開了後車座的門,果然看到了那個低著頭一動不動的嬌小身影。徐靖眼神裡染上了濃濃的心疼,他坐了進去,看著她捏緊手機顫抖的手,伸出手握了上去。沒有說什麼安慰的話,因為他清楚現在再多的話她都聽不進去,所以他隻是道:“緩緩,把手機給我。”這句話徐靖在她的耳邊說了兩遍,才漸漸感覺到她的手放鬆下來,他便從中抽出了她的手機,輕輕抱了一下她。徐靖並不能停留過久,高臨還在上麵等著,他隻能放開她下了車,又囑咐了一遍警員留心她。在走到二樓的時候,拿在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徐緩緩的手機,他抬起手看了一眼屏幕,一條信息,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如果是平常的情況,他絕不會看,但現在這個時間點,發來短信的人是誰昭然若揭。徐靖點開了信息,是一張照片。屍首分離的兇案現場的照片。徐靖相信當他走進301室的臥室時,便會看到照片上的畫麵,如果,被徐緩緩看到了這張照片……近乎黑暗的走廊裡,手機屏幕的光照亮他的臉,他的嘴唇緊抿,下顎緊繃著,那雙清冷的眼眸瞬間變得凜冽,冰冷到了極致。對徐靖來說,在他再度遇到徐緩緩之前,屍體是他關注的全部,但現在卻變得不是這樣,他也會去揣摩凶手的心理預判著他的行為,特彆是案子和她扯上了關係。徐靖捏緊了手機走到三樓,進入現場之後在臥室裡見到了高臨,徐靖走過去把手機遞給了他,隻說了兩個字:“短信。”高臨接過手機,按亮了屏幕,便看到了那張照片,他看了一眼時間,然後給周齊昌打去了電話,“周齊昌,查一個號碼。”然後他把照片也傳了過去。掛了電話,高臨拿著徐緩緩的手機走到一邊,留下空間給徐靖屍檢,多年的默契讓他們之間不用多說什麼,自然能明白對方的想法,發給周齊昌之後,高臨便刪了這張照片。把手機放入口袋,高臨檢查著房間裡凶手可能留下的痕跡,然後他在桌麵的右側看到了一個用膠帶封好的箱子,箱子上有一張已經填好信息的快遞單。寄件人寫著趙編輯,收件人寫著慢三。快遞單的左下角沾著一點血跡,顯然是凶手拿起時沾到的,他把快遞單放進物證袋裡。徐靖在床邊掀開被子檢查著屍體,屍體並沒有完全冷卻,被子下的皮膚尚有餘溫,屍體局部開始僵硬,他檢查脖頸處的斷口,非常整齊光滑,徐靖又走到床尾,他摘下死者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放進物證袋內,然後觀察死者的眼睛,檢查完之後,徐靖起身看向高臨,“死亡時間在1-2小時之間,除了脖頸的斷口外,他的眼睛上眼皮被凶手用膠水黏住,是死後造成的。”聽到死亡時間,高臨歎了口氣,徐緩緩給趙編輯打電話的時候,他可能剛剛遇害不久。完成對現場的偵查之後,刑偵隊帶著屍體和物證回了局裡。經過了檢查之後,高臨抱著在死者桌上發現的箱子走到了法醫室,徐靖在一門之隔的裡麵做屍檢,徐緩緩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呆呆的看著前麵。高臨走了進去,站在她麵前,把箱子遞給了她,“徐顧問,這是我在趙編輯的桌子上找到的,他打算寄給你的東西。”徐緩緩終於有了反應,她眨了下眼睛抬頭看向了那個箱子,抬起手接住了,箱子很沉,她的手沒有用力,箱子一下子落在了她的腿上。她打開了箱子,看到了裡麵放著的東西,是一整箱的零食。徐緩緩一件一件拿出來看,什麼零食都有,國產的進口的,甜的鹹的,把一個大箱子都塞得滿滿的。她的這個編輯每次催稿之後都會給她寄來零食,因為他知道她喜歡吃,就讓她一邊寫稿子能有東西吃,這次寄的特彆的多,大概是覺得她最近沒法外出,就給她準備好了。“慢三!交稿!再不交稿信不信我直接殺過來!”“慢三!我給你寄的零食收到了沒?趕緊吃了寫稿!”“慢三!你喜歡吃這個還是那個?”徐緩緩忍了一路,在看到這個後終於奔潰。她緊緊抱著一袋零食,再也壓製不住自己的情緒,痛哭出來。她的第一本是被趙編輯看中的,雖然最後沒有被出版,但從那天開始他就成了她的編輯,他曾經跟她說過,他覺得很幸運,看著慢三這個筆名從不多人知曉,到變成了暢銷懸疑家。《七人罪》是她第一本的名字,他們結識於那本,但現在那本卻也讓他喪了命。徐緩緩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恨自己寫過那本。徐靖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了坐在沙發上抱著箱子的徐緩緩,她的眼睛發紅,臉頰上留著淚痕,他把屍檢報告放在桌上,大步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徐靖抬起手將她攬在自己的懷裡,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上。“他死的時候痛苦嗎?” 帶著哭腔的聲音從他胸口的位置傳來。徐靖一頓,片刻後開了口:“不痛苦,傷口隻有一處,凶手沒有折磨他。”徐緩緩輕輕應了一聲。他收緊了手臂,聲音低柔,“徐緩緩,不是你的錯。”因為這句話,克製住眼淚的徐緩緩又一次湧了出來,她伸出手抓著徐靖的衣服,在他的懷裡又一次發洩出了自己的情緒。徐緩緩跟著徐靖到了刑偵隊辦公室,徐靖把屍檢報告給了高臨,他看了之後便收了起來沒有對此再說什麼。發給徐緩緩照片的那個手機號不出所料是一個一次性的號碼,追查不到任何線索,高臨想到徐緩緩之前提到的,凶手殺人模仿的是她的第一本,現在已經出現了三個死者,高臨覺得這場模仿的殺戮還沒有結束。哭過兩次的徐緩緩情緒已經平複了很多,臉上的淚水已經擦掉,但眼睛還是紅的,“徐顧問,你覺得他下一個目標會是誰?”徐緩緩眼睛有些麻木,開口說出了一個名字:“言洛。”高臨原本心理做好了準備,可能是徐緩緩的親人朋友或者是徐靖,但沒想到聽到了這個人的名字。“他?”徐緩緩慢慢解釋著:“我們是敵對的兩個人,我裡的反派在最後和主角對決之前,殺死了和主角敵對的一個男人。”顯然在她身邊的,言洛就是這樣的存在。連環殺人犯遇上另一個連環殺人犯,高臨抬手扶額,這似乎是他做警察之後第一次碰上這樣的事情。從洗手間貼著牆壁慢慢走回法醫室的路上,徐緩緩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鈴聲響了一會兒她才接了起來,因為她想到言洛曾經說過他的幸運數字是14,而這個號碼的末尾的兩個數字就是1和4。徐緩緩沒有說話,她停了下來,側身靠著牆壁,等著對方先開口。言洛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了出來,“緩緩,有一段時間沒有打電話了吧?”她心情本就不好,便更加不想開口。言洛並不以為意,自己說了下去,語氣依舊輕鬆,“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我吧?”他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徐緩緩從他的語氣裡甚至聽到了一絲興奮,言洛根本就不擔心被人盯上,反而他應該會很享受這樣被追逐的感覺,因為誰是狩獵者誰是獵物最後才會知道。言洛伸出舌頭舔了下嘴唇,帶著嗜血的興奮,他壓低了嗓音,“要不要我殺了他?”如果是之前徐緩緩會直接掛了電話或者回絕他,但是現在,她卻猶豫了。言洛很少用殺這個字眼,但一旦用了,徐緩緩很清楚對方會遭受什麼樣的折磨,不是簡單的死亡,而是飽嘗了生不如死後生命被終結。理智告訴她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但言洛這次的提議對她來說誘惑太大,她克製不住去想……半分鐘過去了,仍然沒有聽到回答的言洛笑了,帶著濃濃的滿足感,“我好像已經知道你的答案了。”徐緩緩緊咬著嘴唇,餘光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偏頭看去,不遠處站著徐靖,直直的看著她。“不要。”半響,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那頭傳來言洛惋惜的歎氣聲,“那我隻能期盼著他彆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