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田田渾然不知自己即將開啟宅鬥模式,或者更高端大氣上檔次一點兒,宮鬥模式。她當然自己意識不到這一點兒,隻是覺得最近好像運氣有點兒背,好像總是有人要來找茬,不是這裡不滿意就是那裡不滿意。但是安逸之不在身邊,她連告狀都沒有地方去告,隻能無語地看著自己剛剛掃過的地方又多了一堆垃圾。“……”葉田田把掃帚一丟,決定罷工。院子裡的樹看起來不錯,夏天正好睡個午覺。所以她絲毫沒有心理負擔的爬了樹,在一個寬敞隱蔽的地方躺下睡著了。陽光暖煦,蟬鳴陣陣,茂密的樹葉遮擋出了一片清涼之地,葉田田乾脆不去想那些煩心的事兒,先好好睡一覺。她做了一個意外甜美的夢。七月的盛夏,那麼炎熱,春睏秋乏夏打盹,她睡得很沉很甜,不知道夢見了什麼,隻覺得是好長好長的一個夢。就是那個時候,她被人輕輕喊醒了,一睜開眼,卻發現是一個熙熙攘攘的大廳,廣播裡是女主播甜美的聲音:“xx航班的乘客請注意……”她揉了揉眼,尚且有些茫然,安逸之掏了張濕巾給她擦了擦臉,看她迷糊的樣子,好笑極了:“睡魔怔了?”“嗯?”葉田田迷迷糊糊地看著他。安逸之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要登機了。”他牽著她的手就走,葉田田茫然地看了看他:“去哪兒?”“不是你要鬨著高考完去夏威夷的嗎?”安逸之無語,擰了擰她的腮幫子,手感太好,他又多摸了兩把,看她細眉都擰起來了,又揉了揉,葉田田懵懵懂懂的:“去夏威夷乾什麼?”安逸之被氣樂了:“大小姐,是你鬨著說高考完了後要我帶你去夏威夷度假的,我沒有食言,你難不成是想反悔?”葉田田猛地搖搖頭:“沒沒沒!”雖然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是聽著就覺得好棒!傻瓜才會拒絕呢!她是第一次坐飛機,好奇地坐在窗口往外看,安逸之把她按下來坐好,給她繫上安全帶,葉田田回過頭去,隻看到他唇邊溫柔的笑意。飛機起飛了,很平穩,她從窗戶裡看到漸漸縮小的城市,宛如一個小小的脆弱的模型,不堪一擊。螢幕上在放電影,經典的泰坦尼克號,葉田田看得很入神,就是那個時候,突然有乘務員來回走動詢問:“請問有乘客是醫生嗎?”安逸之一抬頭,平靜道:“我是。”一個空姐就快不走了過來:“一位乘客突發疾病,能不能請你……”安逸之站了起來:“哪裡?”發病的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旁邊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郎滿眼淚花:“爸爸,”她抬起頭來,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爸爸。”安逸之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問道:“心臟病?帶藥了嗎?”“吃,吃完了。”那個女郎手裡攥了個藥瓶,卻空空如也。安逸之皺了皺眉頭:“知道是什麼病嗎?”“心、心臟病。”這個女孩顯然並不是十分了解確切的病症,隻知道那麼一個籠統的說法,安逸之搖了搖頭,不再抱希望,而是自己檢查起來,他以極為專業老練的手法確定了他疼痛的部位:“應該是缺血性心臟病,沒有藥的話,需要馬上動手術。”他鎮定自若,指揮空姐:“廚房裡應該有醫療器械,拿過來。”空姐踩著高跟鞋匆匆忙忙拎了醫療箱過來,裡麵器械齊全。安逸之道:“所有人都讓開一點兒,把他放平穩。”關鍵時刻也沒有那麼多講究了,他穩穩下了刀,對身經百戰的安逸之來說,這根本不算是什麼大問題,一個小時後,他宣布手術成功。病人的女兒一臉欣喜過來向他道謝,他擺了擺手,回到位置上坐好,葉田田笑瞇瞇道:“逸之好棒啊。”“嘴巴真甜。”安逸之忍俊不禁,故意道,“是不是吃了糖啊?”葉田田一僵,心虛道:“才沒有呢。”(在夢裡都要記得安逸之不讓她吃糖,這真是一件悲傷的事情)。“沒有嗎?”他笑了一笑,“那要試一試才知道。”他在她唇上如同蜻蜓點水般一吻,葉田田蹭一下臉漲得通紅,磕磕巴巴道:“你、你……”安逸之故意板著臉:“還說沒有,一股奶糖的甜味。”“……”葉田田張張嘴,內牛滿麵,這個時候我要說啥好說啥好呢?倒是安逸之見她臉皮那麼薄,有些詫異,更是想笑,到最後決定把她摟到懷裡:“好了,休息一會兒,嗯?”“嗯。”她靠在他肩頭,突然覺得心裡漲漲的,暖暖的,被一種甜蜜而充盈的東西佔據了,好像此生再也沒有遺憾。飛機在檀香山降落了,剛下飛機,安逸之就聽見有人在叫他,一回頭便發現是那個病人的女兒,又再度過來感謝,還問他是不是來這裡旅遊,定了哪家酒店等等。安逸之笑瞇瞇牽著葉田田的手:“帶女朋友來玩兒的。”一句話成功讓對方退散。倒是葉田田圍觀了一會兒,很驚訝:“女朋友,我?”安逸之挑了挑眉頭,捏她的臉:“你這是要說話不算數?”葉田田嚇了一跳,下意識搖搖頭,安逸之滿意地點點頭,試著把她翹起的呆毛捋平,幾秒鐘後他放棄了:“算了。”他拉著她走出機場,葉田田一抬頭,觸目所及的便是陽光、沙灘、海浪,穿著清涼的美女和帥哥是最靚麗的風景線。在這個度假勝地,感受到的隻有海風的腥鹹味,還有啤酒和烤雞的味道,陽光那麼刺眼,風景那麼美,世界還那麼太平。多好啊。葉田田愜意地閉上了眼,不想睜開,陽光彷彿還可以透過眼皮照進來,她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真希望這個美夢永遠都不要醒過來。但是事與願違。夢醒了。葉田田悵然地睜開了眼睛,夢裡那種甜蜜的感覺彷彿還留存在心底,可是美夢已醒。肇事者還一臉不滿地站在樹下看著她:“你居然偷懶!”葉田田不大想搭理他,扭過頭不說話,竺明秀緩和了一下口吻:“怎麼了?有事下來說。”葉田田就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竺明秀態度好了,她也就不好意思繼續給他臉色看,遂下了樹,硬梆梆道:“我就是不想乾活了,不行嗎?”竺明秀看了她一會兒:“怎麼發脾氣了?”在他的印象裡,葉田田就是一傻大妞,樂天派,沒事兒絕不會生氣委屈自己的,整天都樂嗬嗬的,自己能給自己找樂子。說實話,這樣的單純,是他所羨慕的,就好像是飛蛾撲火一樣,他忍不住想去靠近,卻越來越自卑於自己的黑暗。“我大姨媽不行嗎?”這招還是和趙心怡學的,她和其他人吵架的時候就會拿這個當藉口,就算是葉田田不大明白其中的邏輯關係,卻也不妨礙她現學現用。果然,竺明秀啞口無言,丟下一句“那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就撤走了。葉田田很驚奇:“這麼好用?”又有點兒惋惜了,“可惜一個月才來一次呢。”既然大Boss就發話了,葉田田就樂得翹了班回去。是夜,月黑風高,她睡得爛熟,卻突然被圓圓吵醒了:“田田,開飯了。”它終於發現這句話的效果和“田田快跑”一樣具有殺傷力,甚至遠勝於後者。果然,被後一句話吵醒的葉田田有起床氣,精神不好,鬱鬱寡歡,但是被這一句話驚醒的她精神飽滿,兩隻眼睛在黑暗裡都亮得和貓似的:“哪裡哪裡,糖醋排骨嗎?”她正做夢吃排骨呢。圓圓涼涼來了一句:“好多蠍子,你要捉來吃嗎?”葉田田吧嗒一下打著了打火機,然後就看到從門縫裡鑽進來好多蠍子和蟲,她蹭一下彈跳了起來:“啊啊啊我也怕蟲子啊!”她站在床上左右圍觀了一下,圓圓很肯定地說:“有人要害你呢,快跑吧。”有道理。葉田田撈起自己的背包,就跳窗跑了……她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所以就算烏漆墨黑的,她也能找到路,就是繞開守衛麻煩了一點兒。就在她偷偷摸摸竊喜自以為逃出生天的時候,那個陰魂不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你要去哪裡?”葉田田皺著臉:“你怎麼神出鬼沒的?”竺明秀重複了一遍:“你要去哪裡?”“我要走了!”葉田田有些不耐煩,“我算過了,一隻老虎我可以吃好幾頓,我從那天開始就每天少吃半碗飯,足夠還你了!”她說得理直氣壯,還有些委屈,天知道她為了還債餓了多少次啊!竺明秀一噎,沒有想到葉田田會用這種方式來計算時間,果然吃貨的思路是很難理解的。他沉默了一會兒,輕輕歎了口氣:“非走不可嗎?”他那樣一雙水光瀲灩的眼眸看著她,“她們對你不好我知道,我回去就處罰他們,外麵很危險,你為什麼非走不可呢?”葉田田全然不能理解他的思路:“我為什麼要留下來?我要走,不是因為他們欺負我,”她頓了一頓,用很認真的語氣告訴他,“我要走,隻是因為我要自由,我不是你的奴隸,你永遠不會知道我為了自由付出了多少東西。”“自由?”竺明秀品味了一番,竟然笑了,“自由和命,你選哪個?”他篤定地看著她,“以後你不需要做雜活了,跟在我身邊吧。”完全講不通,難不成因為種族不同思維方式都不一樣了?葉田田疑惑地想著,很乾脆回答他:“不自由,毋寧死。”竺明秀牢牢盯著她的眼睛,好像想在她眼裡看到言不由衷和膽怯似的,可是他沒有,他看到的隻有寧可玉碎不能瓦全的決然。“是嗎。”最終他微垂下眼眸,微微笑了起來,“那你走吧。”葉田田很意外,她沒想到那麼快就可以走,但是也沒有想太多,喜笑顏開:“那再見啊。”她擺了擺手,背著背包準備邁步。就在她準備跨步的時候,竺明秀已經抬起了手,這是他發動異能的常用姿勢,果然,一把尖銳的飛刀已經漂浮了起來。他一直都不算是一個好人,早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已經讓他見慣了世態炎涼,他從來不希望上蒼會給他什麼優待,有什麼想要的東西,他就要自己去爭取。他想要複仇,向所有人複仇,所以他組織了這一批半獸大軍,他成功了。他想要留她,把她圈養起來,所以他要折掉她的飛翔的翅膀,他動手了。結果葉田田就地一滾,竟然好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躲過了,她回過頭去,滿臉不解:“你不是說要放我走嗎?”她麵上是被欺騙的委屈和憤懣:“你為什麼要騙我?”竺明秀微微一笑,煞是動人:“因為我說到底還是人,人就是這麼惡劣,笑裡藏刀。”他說到這裡,居然道,“我不想當人了,但是這顆心卻還是人心。”他撫著胸口,感覺到心臟微微跳躍的感覺,竟然有幾分厭惡。葉田田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突然覺得有幾分滑稽:“那又怎麼樣?”她警覺地看著他,“不管怎麼樣,我就是要走了。”她跑了幾步,這一次竺明秀沒有追上來,她如蒙大赦,趕緊跑路。倒是竺明秀看著她,搖了搖頭:“太天真了。”他撲通一聲跳進河水中,覺得乾裂的皮膚頓時得到了撫慰,如魚在水般自在愜意。到底不再是人了。他暗暗想著,一個跳躍躍出水麵,水珠四散,恍若明珠,他魚尾上的鱗片在月夜下熠熠生輝。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