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廳在轉角的街口,外頭掛了霓虹燈,不少人在門口說話。都是些年輕人,看樣子大部分還是學生,聚在一起說說笑笑,裡頭太悶,玩一會兒就出來透透氣。江岩柏不習慣這樣的場所——他可從沒有享樂的時候,從小到大,江岩柏活得如同一個苦行僧,他吃過苦,知道生活的不易,卻從來沒有出入過娛樂場所。就連現在火爆的迪廳,他也從沒有去過。迪廳裡頭透出四色光線,裡頭的歌聲很大,飄到了門外,是近幾年最為流行的搖滾歌曲。然而容白卻一臉鎮定,酒吧他去得多了。以前和江岩柏冷戰的時候,常去酒吧買醉。不過倒也不敢喝太多,害怕回去了江岩柏嘮叨。有時候容白覺得江岩柏不像自己男人,反而更像是自己的監護人,什麼都管著,就差沒給他戴個奶兜兜,再塞個奶嘴給他了。容白那時候覺得江岩柏是不信任自己,現在卻明白,這一切都是有成因的。江岩柏在發家之前一直都過著苦日子,他從沒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他渴望的不僅僅是一個愛人,還是一個家人。能夠陪伴他,相信他,且永遠不會離開他的人。那時候的容白年紀還小,他過早的邁入婚姻,被江岩柏的佔有慾和控製慾逼得喘不過氣來。容白想要的很單純,他隻是要愛情。而江岩柏想要的卻更複雜,他要的不僅僅是愛情。容白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兩個人決定相守一生,隻有愛情是不夠的。“進去吧。”李立夏笑著說,看樣子她是常來迪廳的,她推開門,引著他們進去。裡頭的音樂聲更大,震耳欲聾,江岩柏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隨著音樂聲爆炸了,他有些受不了,正想說離開,卻看見容白低頭和楊春說話,楊春捂著嘴輕笑。這下江岩柏的話被堵在嗓子眼裡,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江岩柏沒說話,他站在一邊,覺得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男男女女們在舞池裡混作一團,不過這個時候還不像以後那麼混亂,男女之間涇渭分明,雖然在同一個舞池之中,卻各自保留著一定的空間。動作幅度倒也不大,女孩們矜持的動作著,男生倒是扭的很歡,越是有人看,表現欲就越強。容白打了個哈欠,對著這些一塌糊塗的舞姿實在提不起興趣。“你不喜歡迪廳?”容白見江岩柏如殭屍一般站在旁邊,雖然麵無表情,但容白還是能敏銳的感覺到他的不悅。江岩柏搖頭:“你喜歡就去玩吧,我在這等你。”李立夏探著腦袋插話道:“走嘛,江大哥,一起去跳舞嘛,待會兒就換歌了,就能跳交際舞了。”交際舞的話,就需要舞伴了,靦腆一些的女孩會找同性一起跳,也有膽子大的,等著男生來邀請。江岩柏移過視線:“我不會。”他就連跳個廣播體操都能同手同腳,更何況交際舞了。容白笑眯眯地問:“我教你啊。”本來打算說話的李立夏被容白搶了先,愣了愣,倒也沒說什麼,反而是慶倖自己沒說話,不然潛台詞太明顯,太羞人了。江岩柏正待拒絕,音樂正好切換成了交際舞的音樂。容白直接拉住了江岩柏的手,帶著江岩柏進入了舞池。雖然現在很多同行一起跳舞的,但容白和江岩柏還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容白跳的女步,沒辦法,江岩柏比他高。而且在江岩柏麵前,容白倒是不在意自己的麵子,他不介意自己跳女步。江岩柏笨拙地跟隨著容白的步伐,跳的不倫不類,他自覺得醜,隻能專注地看著容白,在閃爍的彩色光線下,他看不見旁邊的一切,似乎所有的人都成了背景板。唯獨容白是鮮明的,他的眼睛是靈動的。江岩柏喉結滾動,這一刻,他幾乎再差一點就克製不住自己吻下去的衝動。“你喜歡李立夏嗎?”容白忽然問道,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江岩柏顯然沒想到容白會問自己這個問題,他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容白看江岩柏不說話,一生氣,就狠狠踩了他一腳。江岩柏吃痛,深吸了一口氣。容白又問:“你真喜歡李立夏?”江岩柏馬上否認:“沒有,我不喜歡她。”容白轉了個圈,兩人貼近的時候又問:“那你為什麼剛剛不回我話?”江岩柏莫名其妙:“我隻是不明白你為什麼問這個。”容白忽然問:“那你有喜歡的人嗎?”他像個獵人,在引誘自己的獵物步入自己的陷進,容白忘記了之前自己的堅持,或許是這曖昧的環境,或許是他內心那無法言明的感情,終於讓他的理智敗落於下風。以後的事以後再想吧,至少此時此刻,讓他明明白白地麵對自己的心。江岩柏目光深沉地看著容白,他點了點頭。明明勝券在握,可是容白還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就在耳旁,連音樂聲都不能掩蓋。“你喜歡誰?”容白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卻又帶著隱秘的誘惑與挑逗。江岩柏曾經幻想過自己向容白告白時的景象,那時候他一定會帶著容白去看星空——因為容白上一次離開的時候,就是在璀璨星空之下,對江岩柏來說,那片星空意味著自己終於從那不可抗力中奪回了容白。然後,他會把自己的一切交到容白的手裡。他的財產,他的愛,他的一切,都交給容白。把自己獻給自己的愛人,像是某種至高無上的獻祭。但是現在,他卻不知道怎麼辦了,他的話就在嘴邊,卻遲遲無法吐露。他害怕看見容白恐懼的目光,害怕容白此時抽身離去,害怕永遠失去這個人。被一個男人所愛,對於普通男人而言,是多麼噁心的一件事?他寧願守著容白一輩子,孤苦伶仃的過一輩子,也不想讓容白討厭他。於是嘴邊的話再一次被江岩柏嚥了下去。“你以後會知道的。”江岩柏有些苦澀地對容白笑了笑。容白在心裡哼了一聲:膽小鬼。他不知道江岩柏在考慮什麼,但是他知道,除了自己,江岩柏不可能愛上其他人,容白就是有這樣的底氣和自信。李立夏和楊春沒有跳舞,就在一邊看著,她們看著容白和江岩柏在舞池之中成為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李立夏似乎忽然明白了什麼,她緊咬著下唇,眼中有不甘心,有震驚,還有一種她自己恐怕也無法勘破的情緒。楊春倒是不懂,她奇怪於自己的朋友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問道:“你怎麼了?看著像是要哭了。”“我哭什麼?”李立夏咬著牙,她幾乎算得上是咬牙切齒地說,“我眼瞎。”她不蠢,也不傻,她知道這叫什麼,這叫同性戀。可是她不能去否定江岩柏,也不能去否定容白,因為她從一開始,就隻是個局外人。沒有得到過,也沒有被辜負,她甚至連去指責的立場都沒有。一切與她毫無關係,就算痛哭流涕,也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同情和憐愛。這段情竇初開的感情,還在萌芽,就被銷毀了。“走吧。”江岩柏終於忍不了了,音樂聲一停就拉著容白離開了舞池。楊春傻乎乎的,什麼也感覺不到,她問道:“你們要走了嗎?”容白看著江岩柏的表情,覺得十分可愛,笑著說:“走了,不玩了,你們呢?準備幾點回去?”楊春靦腆地說:“我們九點回去,你們先走吧。”此時李立夏終於說話了,她深深地看了容白一眼,然後說道:“你們先走吧。”“容哥,我有話想對你說。”李立夏忽然說道,她低垂著頭,沒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也沒人能讀懂她眼中的情緒。二八少女,正是悲春傷秋的年紀。容白點點頭,女孩比男人敏感,她們總能憑藉自己的直覺看出些什麼端倪。江岩柏在門口等容白,容白則和李立夏去了人少的地方,音樂聲也不大。“你和江大哥在談戀愛嗎?你們是……同性戀?”李立夏單刀直入,沒有磨磨唧唧。容白愣住了,他沒想到李立夏說的那麼直白,但他也毫無隱藏,也沒什麼可隱藏的,容白雲輕雲淡地笑道:“沒有談戀愛,但是我們大概,是互相喜歡的。”李立夏的眼眶紅了,她捂著嘴,倒退了一步,喘了兩口氣,平息下來之後才又問道:“你會對他好嗎?”“會。”容白沒有遲疑。李立夏看著容白,她剛剛有一肚子的話想要說,現在卻一句也說不出來。“那就好。”李立夏的聲音很輕,“你們互相喜歡,你也會對他好,那就好。”李立夏看著容白,她忽然有了勇氣:“我喜歡江大哥,我想和他在一起,和他結婚。”容白沒說話。在容白看來,一個女孩想要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李立夏說:“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江大哥了,你就跟我說一聲。”容白搖頭:“不會有那一天的。”然而李立夏卻說道:“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容白愣了愣,他失笑道:“江岩柏不適合你,你也不適合他。你會找到一個喜歡你的男孩,談戀愛,結婚,你該去讀大學,去見識更多的人,更廣闊的世界。”李立夏咬緊下唇,嘴唇都被她咬的泛白,她重重地點頭:“我會去讀大學,會成為一個優秀的人,然後我會去找你們,如果你們分開了,我一定會去追求他。”“我不攔你,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容白伸手摸了摸李立夏的頭。在他眼裡,李立夏隻是一個小女孩而已,她懵懵懂懂的,或許把好感或者欽慕當成了愛情。但這並不是她的錯,隻是人之常情而已。容白走出了門,江岩柏正在門口等他。“餓不餓?”容白問了一句,兩人夜裡隻吃了街邊的零食,沒有吃正餐,他現在都有些餓了。江岩柏點點頭:“去吃炒菜吧?樓下那家應該還開著。”“你們剛剛在說什麼?”江岩柏有些害怕,他害怕李立夏是在告訴容白楊春喜歡他。容白笑了笑:“不告訴你。”江岩柏噎住了,他著急地去拉容白的手,語氣急促:“到底說什麼了?”他的恐懼與憂慮在一瞬間爆發。明明之前已經想好,哪怕容白以後找到喜歡的人結婚生子,他也可以一個人負重前行,帶著這些記憶走完一生。但是這一刻真正擺在眼前的時候,江岩柏才發現自己做不到。他如此恐懼,恐懼到連雙手都在顫抖。容白歎了口氣:“她說她喜歡你。”江岩柏傻乎乎地:“啊?”“她說,她會去讀大學,成為一個更好更優秀的人。”容白笑道,“到時候再來看你。”江岩柏有些手足無措,他第一反應就是向容白表白自己的心:“我不喜歡她。”容白又問:“那你喜歡誰?”江岩柏一衝動,要說的話也沒過腦子:“我喜歡你!”完了……說完這四個字之後,江岩柏的腦子裡隻冒出來兩個大字:完了。他努力了這麼久,竭力使自己跟上容白的思維,想方設法讓自己和容白的距離更近。然而現在,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付之東流。江岩柏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容白看著江岩柏,他忍住笑,一本正經地問:“怎麼樣的喜歡?”江岩柏不想失去容白,不想容白因為他這濃烈的感情而離他遠去,江岩柏深吸了一口氣:“朋友一樣……”“怎麼不慫死你?”容白歎了一聲。隨後,容白摟住了江岩柏的脖子,令江岩柏不由自主地埋下脖子。兩人唇齒交融,容白的舌頭似有魔力一般引誘著江岩柏。江岩柏有一瞬間的吃驚,隨後他雙手抱住了容白的腰。明明最開始是容白主動,可很快主導權就回到了江岩柏手中。他就像是一頭野獸,或是一片汪洋大海,他抓住了容白,就不準備再放容白離開。容白被江岩柏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是長還是短,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容白覺得自己的嘴唇有些刺頭,抬頭一看江岩柏也沒好到哪兒去,嘴唇一圈都泛了紅,要是再誇張一點,肯定就是香腸嘴了。“走吧,去吃飯。”容白率先邁開步伐。愣在原地的江岩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似乎不相信剛剛的一切是真的,他的內心在歡呼雀躍,像個毛頭小子一樣激動的不能自己,可是表麵上卻穩如泰山。江岩柏小跑著追了上去。他不知道跟容白說什麼,很有些羞澀,他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說什麼甜言蜜語。江岩柏憋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你不能吃辣。”說完,江岩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拉容白的手,然後把容白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好像他握住了整個世界。“知道了。”容白似真似假地抱怨,“你真囉嗦。”江岩柏傻乎乎地在一邊笑,看起來成熟穩重的一個人,此時終於有了同齡人的樣子。“等過段時間,我們去看房子吧。”江岩柏低著頭,耳根子紅透了,“總不能一直跟叔叔嬸嬸他們住在一起,多不方便啊。”果然,這個人骨子裡就是一個色胚。容白忍不住輕笑:“我不是有房子嗎?”江岩柏解釋道:“那是你的房子……我想要我們兩個人的……嗯……家。”家這個字。容白停下了腳步。他看著江岩柏,口氣非常嚴肅:“江岩柏,你現在還有反悔的機會,你還可以回去過你正常的人生,找個喜歡的姑娘,結婚生子,過一輩子。”“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的未來就隻有我,沒有彆的可能性了。”江岩柏抓住容白的手又緊了一些,他沖容白笑了笑:“你的未來也隻有我,沒有彆的可能性。”說完,江岩柏又傻笑起來,他似乎想不到自己真的能有這麼一天。他多快活啊,簡直想要大聲嘶吼出來,讓全世界,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兩人走在街上,這條路沒有人經過,兩人接吻的時候也沒有人看到。現在社會風氣比較保守,不像以後,大街上摟摟抱抱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你多吃點素菜。”江岩柏像個老媽子一樣給容白夾菜,容白的碗裡一片綠。容白看著江岩柏這麼興致高昂地樣子,也不好意思說什麼,隻能把江岩柏夾的菜全部吃光。兩人的周圍似乎都冒起來粉紅色的泡泡。江岩柏這一夜都像打了雞血一樣,他甚至想到了以後:“等我們三十歲了,要是叔叔和嬸嬸催我,我們就去領養個孩子,要是你不喜歡,不領養也可以。”容白搖頭:“沒關係,都可以,我不討厭孩子。”他爸媽以前,也總是想讓他領養一個孩子,倒不是害怕他老了沒人養。而是在老一輩的思想裡頭,有個孩子,就有了顧慮,人就會變得成熟一些。以前容白不想要孩子,是因為嫌麻煩,有了孩子,就算請了保姆,也不能天天出去玩了。養小貓小狗都能養出感情,更何況是孩子呢?兩人回到了家裡,江岩柏還是滔滔不絕:“以後我會努力掙錢,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容白換上拖鞋,又去倒了一杯水,他聽見江岩柏這句話的時候差點把水噴了出來。“彆。”容白阻止道,“我不要求有多少錢,你給我再多,我也沒地方花。”“錢永遠沒有掙夠的時候,但是時間是換不回來的。”容白坐在沙發上,靠著江岩柏的肩膀,兩人說著話,“等公司做大了,你就放權吧,我們可以出去旅遊,也可以去做點慈善。”“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衝著你有多少錢。”容白笑了笑。江岩柏點頭,此時的他腦子完全是一片漿糊,當然是容白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容白讓他現在學狗叫,估計他都會乾。他不怕出醜,隻怕容白不開心。即便到了現在,江岩柏還是不敢置信,這麼好的一個人,這麼好的容白,就是自己的了?他抓起容白的手,親吻容白的手背,珍重又纏綿。容白被親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你彆這樣,太肉麻了。”然而江岩柏可不這麼想,這算肉麻嗎?更肉麻的容白都還沒有見過呢!“等過段時間,我就跟叔叔和嬸嬸說這件事。”江岩柏傻樂,“不過要瞞著奶奶。”容白搖頭:“不著急,免得讓他們擔心。”“總瞞不了一輩子。”這麼沉重的話題,可是一提到一輩子,江岩柏又掛上了笑容。他笑了一整晚了,也不知道明天嘴角會不會抽筋,容白有些神遊天外地想到。“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江岩柏親吻容白的額頭,“就算你趕我,我也不會走。”容白躺著躺著,就從江岩柏的肩膀滑到了江岩柏的懷裡,他抬起頭,看見的就是江岩柏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裡頭有化不開的濃厚感情。明明他之前一直想要擺脫江岩柏,可是現在,他又重新愛上了這個人。世事難料,容白總算明白了這個道理。隻是這一次,他做出了改變,江岩柏也做出了改變。命運就在自己手中,愛情也是。“好了,洗洗睡了,我困了。”容白站起來。江岩柏盯著容白,他試探道:“那我……”容白沒好氣地說:“你什麼你,你睡客房。”江岩柏也沒生氣,他點點頭:“婚前是該分房睡的。”容白都不知道自己該氣還是該笑。【小劇場】江岩柏:表麵穩如老狗,實際慌的一比甜到發膩!!甜到令人髮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