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榆木腦袋(1 / 1)

手機上的鬨鈴響了,容白從被子裡伸出手,按下了關閉。他緩了幾分鐘才坐起來,有些茫然的看著房間,他明明記得自己在一間純白色的房間裡,還看到了江岩柏。對了……江岩柏還讓自己去找他來著。容白感覺自己有些不清醒,好像喝斷片了一樣,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翻看了自己手機裡的短信,但是一無所獲,手機短信被清空了。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有清理短信,他沒這個習慣,每次幾百條短信從來都不會刪。容白更疑惑了。這時候,手機正好接收了一條新短信。上麵寫了江岩柏現在所在的地點,年齡,正在乾的事。甚至還科普了現在的時代背景。整個短信似乎都在說:“快去找他,快去啊。”容白不慌不忙的穿好了衣服,他下樓遛了一圈。樓下開著餐館,不少人都穿著外套,早春還是有那麼一點冷,容白把運動衫的拉鍊拉起來,去街邊的小館子喊了一碗米粉。直到米粉入口,容白才感覺有些不對,他直愣愣的看著自己手裡的筷子。他有些不能理解,自己從來沒有進過這樣的小餐館,但無論是招呼老闆喊菜,還是根本不在意這看起來並不乾淨的環境,都不像是自己。容白就這麼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的吃完這碗米粉,因為味道不錯,還多加了一份牛肉邵子。街邊是大大小小的鋪麵,也有不少擺地攤的,生活氣息很重。人們穿著當下流行的衣服,大衣襯衫喇叭褲,女人燙著泡麵頭,男人梳著三七開。街頭還有喇叭,放著詞都聽不清的搖滾歌曲。年輕人在街頭上跑著,騎著自行車。現在汽車不多,但是街上也零零散散的跑著幾輛,都是大老闆才能開車。這場景看著實在有趣,容白也就在紀錄片裡看過,他雖然也是這個時候出生的,但這會兒他應該還是小屁孩的年紀,記不住,也沒太大印象。他有意識起,家裡就很富裕,爸爸的生意做得不錯,在帝都誰也會給幾分薄麵。有什麼好玩的新東西,他總是能第一時間拿到。容白就是被父母捧在手心裡嬌養長大的,他從來不缺錢,所以沒有金錢概念。也不知道到底什麼是窮。但大概是遺傳他身為高級教授的母親,容白的學習倒是一直不錯,雖然總是蹺課,竟然也能考上一個重本大學——雖然不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可也能勉強排進前十。容白並不好學,大學畢業之後幾乎把所有不感興趣的課程知識全部還給了老師。不過他媽媽倒是從來沒有對他高要求,雖然自己是高級教授,可是隻要容白不乾出格的事,她是從來不會責駡容白的。容白吃飽之後才慢慢悠悠的根據地點提示去找江岩柏。現在的江岩柏已經沒讀書了,高中輟學,在外頭打起了零工。容白也隻是大致知道一點,他很少聽江岩柏提起這段往事,也不知道江岩柏以前過得好不好。江岩柏不說,容白問了幾次之後也就不再問了。短信顯示的地點在鬨市區,城中心,人是最多的,同時也是最髒亂的。這裡的地價最貴,拆遷不起,週邊的大多數都在拆遷重修了,隻有市中心還維持著十幾年前的樣子。不過人多,熱鬨,商販也願意往市中心跑。容白看了一路,從一開始興趣貿然變得興致缺缺。大約找了半個鐘,容白才在一條老街的胡同裡看到了蹲在角落的江岩柏。江岩柏戴著一頂遮陽帽,麵前擺著小地攤,倒也沒賣多少東西,就是些小玩意。主要是孩子們喜歡的一些卡片和小零食,成本不高。不過他沒去到好位子,在這裡頭幾乎無人問津。容白在攤位前蹲下來,不過江岩柏低埋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看不清臉。“看好了問我價就成。”江岩柏說了一句。容白隨意翻了兩下,都沒什麼興趣,他搭話道:“你這樣賣的出去嗎?”就在容白開口的一瞬間,江岩柏突然就把頭抬起來了。容白背著光,江岩柏看不清他的臉,江岩柏死死睜著眼睛,還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江岩柏不說話,容白倒是覺得有點尷尬,他見江岩柏眼睛也不眨的看著他,身上莫名其妙就起了雞皮疙瘩,容白又問:“怎麼了?我臉上有東西嗎?”“堂哥?”江岩柏虛著嗓子喊了一身,突然就站了起來,他發育的早,十九歲就有了一米八幾近一米九的個頭,比容白高了一截,容白還有些蒙圈的時候就被江岩柏給抱住了。江岩柏雙手就環在容白的腰上,用力之大簡直要把容白攔腰截斷。容白喘不過氣了,他一把將江岩柏推開,氣喘籲籲地支著自己的膝蓋,態度很是不好:“誰是你堂哥啊!”容白這麼一說,江岩柏也愣住了,他和容白分彆了將近十年,周邊的人也像約好似的統一忘了容白的存在。他一個人守著那短暫的記憶,守了十年,自己也有些恍惚。按道理來說,容白原本就比他大十多歲,又過去了十年,粗略算算,也該是三十多歲的年紀了。怎麼可能一點變化也沒有。這個站在他麵前的人,和容白一模一樣,同樣年輕,同樣標緻,就連皺眉的樣子都如出一轍。江岩柏緊抿嘴唇,他抱著那麼一丁點希望問道:“你是不是叫容白?”容白倒是嚇了一跳,他和江岩柏小時候可不認識,江岩柏是怎麼知道自己名字的?可是容白倒也沒準備隱藏或者掩飾,很是自然的點點頭,反問:“怎麼?你見過我啊?我怎麼不記得以前和你見過?”他竟然忘了?江岩柏愣在原地,遲遲不出話來。但是很快,江岩柏反應了過來。忘了好,忘了也好。自己小時候那麼慘的樣子,他要是一直記著,自己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剎那間,江岩柏又想起來自己現在的模樣,似乎也沒比小時候好多少。打初那幾年,家裡還是不錯的,李大壯成了工頭,工資從三十變成了八十,李家媳婦也是個能乾的。去菜市場幫忙,後來找了路子,也租了個攤位。家裡眼看著就起來了。結果初中畢業那年,李大壯在工地的時候被鋼筋砸了,在床上癱了一年,身邊離不開人。兩個老的年紀也大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兒子呢?李家媳婦也隻能回了家,照顧丈夫和公婆。那一年,江岩柏原本不打算讀書了,家裡存款用光了,又背著債。吃飯的錢都是問題,更何況自己讀書呢?但是李家媳婦不同意,她咬著牙,逼著求著江岩柏去讀書。自己白天照顧家裡人,晚上去街頭撿破爛。本來已經變成乾淨體麵的她,一個月像是老了十多歲。就這麼乾熬著,江岩柏熬到了高一,終於熬不住了。李大壯雖然沒真的癱瘓,但是左腿使不上勁了,也走不了多久的路。原本他就沒什麼文化,就靠賣力氣掙錢。看著媳婦這麼辛苦,江岩柏也輟學去找活路掙錢。自己的老父老母半夜也會偷偷跑去城邊的垃圾場裡,那裡離家可要走一個多小時。李大壯一時想不開,就喝了農藥。好在江岩柏正好回家,當下把李大壯背去醫院,才救下了一條命。一家人不知道怎麼活了,但是哭過之後,第二天天亮,還是得站起來。還是要活下去。江岩柏白天就找個地方擺點小攤子,晚上去路邊攤幫忙,週末去那些大超市幫忙卸貨。一天十六個小時連軸轉,他竟然也把這個家撐了起來。偶爾也能買點肉骨頭回去頓頓湯。李家媳婦也差不多,她掙得那筆錢要去還債,江岩柏掙得就是這個家所有的收入了 爺奶奶被江岩柏強製性的留在家裡,不準他們半夜再去垃圾場了。江岩柏也害怕,要是哪天兩個老的倒在了垃圾堆裡,那怎麼辦?好在還有一套房子,他們還不至於流落街頭。欠債的時候,江岩柏也提議要把房子賣了,李家媳婦不準,她說這是江岩柏父母的遺產。賣出去簡單,買回來就難了。一家人就這麼乾熬著,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把債還完。江岩柏埋著腦袋,不知道自己去看容白。他曾經發誓,要讓容白看到一個更強大的自己,要讓容白知道自己可以保護他。結果呢?到頭來,他並沒有好上多少。“你怎麼不說話了?”容白有些奇怪,剛剛還那麼激動呢,“我說,你擺這些東西也不去學校邊上,在這兒賣的出去嗎?”江岩柏悶聲悶氣地說:“學校邊上的位子早被佔了,我去不了。”容白更不明白了:“那你去不了學校,你在這兒擺攤子,還不如賣些老頭老太太的喜歡的。”江岩柏愣了愣,他腦子沒轉過這個彎,現在卻突然被點醒了。容白忽然問:“要不我和你搭個夥,我和你一起做生意怎麼樣?”江岩柏沒說話。容白有些急了:“你說話啊。”江岩柏這才說:“我不佔你便宜。”他不想再依賴容白了,他要自己站起來,自己頂天立地。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給容白,要靠自己的本事。容白卻不知道江岩柏在強什麼,他隻覺得江岩柏不識好人心,和以前一樣的以自我為中心。他這麼一想,自己也索然無味。“算了。”容白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褶皺,他越是看江岩柏,就越是失望,江岩柏骨子裡頭就是這種人。他把自己藏起來,什麼也不說,把門和窗都關上,以為這樣就萬事大吉了。容白最初覺得江岩柏有個性,後來覺得這完全就是心理缺陷。即便兩人已經組建了家庭,可江岩柏就是不信任他。容白越想越氣,索性不和江岩柏說話了。江岩柏看著容白,他有些急了:“我不是那個意思……”讓他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實在太難了,他艱難的解釋道:“我隻是不想靠你……”說完,江岩柏又垂下了頭,他不知道怎麼辦了。他不想讓容白直觀的感受到自己無能。容白愣了愣,他呆站在原地,顯然也沒預料到江岩柏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隨後,容白笑了,沒有任何掩飾,也並沒有絲毫造作,他露出一口白牙,帶著他自己都說不上來的欣慰,他像個哥們一樣去拍江岩柏的肩膀,口氣也變好了:“那有什麼?現在做生意誰不需要個合作夥伴?”“再說了,我這個人向來好說話。”容白把手收回來。江岩柏又不說話了,他簡直就像個悶蛋,三棍打不出個屁來。但容白習慣了,他倒不是要江岩柏改變多少,但隻要江岩柏稍稍服個軟,他也就軟了。“你現在一天能掙多少啊?”容白倒也不嫌棄,並排和江岩柏一起蹲著,嘴裡還叼著從江岩柏那拿的棒棒糖。他人長的白淨,即便這裡人不多,還是有不少人過來看他。竟然還有十幾歲的小姑娘過來找他問電話號碼,兼帶著也買了不少東西。不過都是小東西,賣價就便宜,掙不了多少錢。“哎,帥哥,你哪裡人啊?聽口音不像是我們這塊的。”十幾歲的女孩正是花一樣的年紀,膽子又大,現在民風也開放得多,倒不覺得害羞。容白笑著回話:“我以前在北方,最近才過來。”“哎?”女孩有點不信,“聽說北方都是糙爺們,鬍子都不刮呢?哪有你這麼白淨的?”容白忍著笑:“那也是小部分,再說了,我總不能說南方的男人都是矮個子吧?總有高的。”“以前都矮,最近的小孩才變高了。”女孩自己大約就是一米五幾的個頭,她提起身高也不高興,“以前我這身高都是正常的,現在竟然算矮了……哎!”“生活過好了嘛,營養跟上了肯定得長高。”容白是個話嘮,和誰都能嘮上兩句。女孩笑著把選好的東西捧在手裡,江岩柏拿了個塑膠袋給她裝好,又算好了錢。“你們以後還在這兒嗎?”女孩打聽道。她是沒見過容白這樣的人,白白嫩嫩的,穿的也好看,長的也好,說話聲音也好聽。簡直沒有一處不完美,就算不能發展成彆的關係,能交這樣一個朋友,那也是很有麵子的。容白看了眼江岩柏,表示自己並不是能拿主意的人:“這我可說不準。”女孩眼睛一亮,她建議道:“要不去我們學校那邊,我們那邊是新校區,周圍商店都沒有,連早飯都隻能在家裡吃。”“你學校在哪邊?”江岩柏開口了,他終於抬起了自己的頭。原本根本沒有注意到江岩柏的女孩忽然愣住了,然後她笑容變得更大:“在三街那邊,新城區。”那邊確實挺荒的,江岩柏很少關注這些,也不知道那邊建了個學校。女孩看了眼容白,又看了眼江岩柏,如果說容白是好看的讓人想讓他成為自己朋友的人,那江岩柏就是男子漢的帥氣,他沉默寡言,有一種屬於純男性的魅力。女孩嚥了口口水,她竟然有些緊張,結巴道:“那……你們會……過去嗎?”容白沒說準話,隻說:“再看看吧。”“哦。”女孩有些垂頭喪氣,但很快恢複了元氣,她看了看手錶,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這才說:“你們要是過去的話,我幫你們帶同學啊,我叫李立夏!”說完,女孩就提著塑膠袋跑了。“去不去?”容白問江岩柏。江岩柏強,但他不傻,現在那所學校旁邊還沒有商舖,最重要的一點還是現在的資訊不太流通,等大家都反應過來了,那邊也會變成一個香饃饃。江岩柏點點頭:“去。”“總不能一直擺攤。”容白雖然不知道現在有沒有城管,但是擺攤總是不方便,每天來來去去的,收拾東西都得花不少時間。容白提議道:“要不看看那邊有沒有空商舖,學校旁邊應該是有的,我們去盤一個下來。”江岩柏搖搖頭,他這回倒是老老實實地說實話了:“錢不夠。”他掙得錢都拿回家了,還得還債,根本沒存下錢來。更何況他隻有白天的時候擺攤子,晚上還得去大排檔幫忙,不然光靠擺攤的錢,混口飽飯吃都難。容白倒是不以為意:“我有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就當是我借你的,以後還就成了。”江岩柏可不是這麼想的,他一言不發,說道:“我會想辦法的。”容白有些好奇,江岩柏看樣子一窮二白,他能有什麼辦法?容白覺得江岩柏的堅持是沒有意義的,完全是打腫臉當胖子,既然有人願意幫助自己,這種天下掉餡餅的好事,為什麼不能坦然接受呢?“走吧。”江岩柏彎著腰收拾東西,把攤子前的東西都用一個蛇皮袋子裝好,扛在肩上。容白就走在後頭看著江岩柏的背影,他就這麼看著江岩柏,心裡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此時的江岩柏就像是最普通的勞苦大眾。哪裡還有他曾經見過的那個叱吒商場,說一不二的男人的影子呢?他是怎麼在這樣艱難的環境中建造自己的商業帝國的?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以後那個位子的?容白忽然產生了好奇,他也問過未來那個江岩柏,但江岩柏從不告訴他曾經經曆的事。就憑江岩柏這個臭脾氣,商場講究圓滑,講究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他又是經過怎樣的打擊和挫折,才最終成功的?“這會兒去哪?”容白很自然的問道。對容白而言,和江岩柏彆分也沒有幾個月,他沒什麼陌生的感覺。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應該是和江岩柏第一次見麵,並不應該這麼熟稔。江岩柏也不應該這麼習慣。江岩柏想了想,他之前也常跑去容白曾經住著的房子裡,結果裡頭住著的是另外一家人,裝修格局也全都變了,沒有容白生活過的痕跡,他也不知道容白現在住在哪裡。有時候江岩柏也懷疑容白是不是妖怪,雖然覺得這樣的想法十分可笑,但是江岩柏卻寧願相信容白是妖怪,是真實存在的,而不僅僅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幻覺。“你餓了嗎?”江岩柏問道。容白吃的那碗米粉早就已經消化了,這會兒還真感覺有些餓,他點點頭:“是有點,那我們去吃飯吧?”“行。”江岩柏說道,“去我家。”容白來了興趣:“你下廚啊?”江岩柏點點頭。容白還沒吃過江岩柏親手做的飯菜呢,他躍躍欲試,以前江岩柏從沒做飯給他吃過。隻會帶著他去西餐廳,吃那什麼牛排,他那中國式的舌頭品嚐不來外國的美味。可是又怕浪費了江岩柏的好心,從沒抱怨過。現在容白稍微明白了一點,這大概就是江岩柏一直以為自己是吃西餐長大的吧?他以為自己是個多麼金貴的人,實際上,容白喜歡吃川菜,重油重辣的尤其喜愛。這麼看來,其實江岩柏也沒有好好了解過他。換個角度來說,自己也沒有給江岩柏了解自己的機會。江岩柏還是住在那套房子裡,現在在市中心,周圍都立起了新房,修建的一棟比一棟漂亮。江岩柏原本這套房子就顯得老舊破敗了。他們隻等著拆遷,拆到自己這邊來,聽說能1:1.5的比例兌換。這套房子一百五十個平方,拆遷的話能換到一套同樣大小的,還能再得到一套七十五平方的小戶型。所以哪怕房子再舊,住戶們都不願意搬。江岩柏帶著容白走上了樓,一路上和不少鄰居打招呼。他也想帶容白去吃好的,但是他沒錢,江岩柏有時候好麵子,有時候又很務實。在生活麵前,麵子就是紙糊的老虎,風一吹就散了。江岩柏把蛇皮口袋放在地上,從褲兜裡掏出鑰匙去開門。“我回來了。”江岩柏邊喊邊把蛇皮口袋放去陽台,陽台基本上堆的全是雜物,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江岩柏習以為常,他招呼容白在沙發上坐會兒,自己又去洗衛生間堆著的衣服。家裡沒有洗衣機,隻能靠手洗。容白坐的百無聊賴,他沒手洗過衣服,基本都是拿去專門的店裡乾洗,他看著江岩柏坐在矮凳上,也從客廳拿了個矮凳,坐在江岩柏旁邊。他隨手拿了一件短褲也學著江岩柏的樣子開始搓。江岩柏一把把短褲拿過來,臉上飄著可疑的一抹紅,連耳朵都紅了,說道:“我自己來就成,你去客廳坐著就成。”這條可不是短褲,江岩柏穿的內褲都是大號,因為是批發市場買的,上麵都是花花綠綠的大花,看起來不像內褲而已。這可是貼身穿的,怎麼能讓容白洗呢?容白莫名其妙,他又一把把短褲搶回來,態度可不怎麼好:“都說了我洗,我又不是多金貴的人,連條褲子都不能洗啦?”江岩柏臉越發的紅了,他搖搖頭:“不是這個意思,要不你洗這件吧。”江岩柏把一件外套遞給容白。“我就洗這個。”容白說什麼也不放下那條短褲,江岩柏不讓他洗,他偏要洗。為什麼就這條短褲自己不能動?難不成是誰送他的?男的女的?女的吧?男的還用這麼小心?容白臉黑了,一看就是一副:“彆來招惹我,我現在很生氣”的表情。江岩柏倒是完全不知其所以然,他也搞不懂容白為什麼會對自己的內褲有執念?那也太尷尬了。就在兩個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喬老太正好出來上廁所。她嚎了一嗓子:“乾啥呢?你們搶褲頭乾啥?”褲頭?容白沒明白,他不知道有些地方把內褲叫褲頭,便問道:“奶奶,我不能洗這個嗎?”喬老太也是無法理解,但還是語氣溫和地說:“你是哪家的小夥子呀?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我家岩柏的朋友嗎?”“我剛從外地過來,是岩柏的朋友。”容白說起謊來表情穩定,一點不讓彆人看出破綻。喬老太一聽是外地來的,這才反應過來,她年紀大了,耳朵不好,所以自己說話嗓門也大:“按外頭的說法,這是內褲呢!你搶他內褲洗乾啥。”容白:“……”然後容白立馬鬆開了手,沖江岩柏說:“那你自己洗。”說完,容白的臉也紅了,他自覺丟了人,便站起來,扶著喬老太去了客廳。喬老太左右打量容白,很是和藹地笑道:“小夥子,你叫啥名字啊?家住在哪兒?爹媽呢?還在外地嗎?”容白倒也不嫌煩:“我叫容白,家在和州那邊,爸媽也還在那邊。”“和州啊?”喬老太也不知道在哪兒,隻知道離得遠,她這輩子就沒走出過這個市。不太了解外頭的世界,哪怕是省城,在她眼裡都離自己十萬八千裡。喬老太又問:“那你來我們這乾啥啊?窮鄉僻壤的,哪有和州那麼熱鬨。”容白搖搖頭:“就是想出來走一走。”“走一走也好。”喬老太鎚著自己的腿,“我是老了,不然我也想出去走走,我們國家這麼大,我還沒去看過呢。”容白對待老人比對待年輕人有耐心,他基本是母親教養長大的,功課雖然沒怎麼聽,但他媽媽著重是教他仁義道德,雖然他還是沒怎麼聽就是了。可是耳融目染之下,容白並沒有長歪。江岩柏在衛生間洗衣服,容白就陪著喬老太嘮嗑,喬老太身體不好,最近上街的時間也少了。李老太爺比喬老太大了五六歲,身體機能比喬老太更差,現在一天到晚都躺在床上。也就江岩柏每天抽時間給李老太爺按按身體,翻翻身。李大壯雖然腿不行了,但手上還是有力氣的,他每天就編編竹筐子,李家媳婦會拿到市場上去賣。雖然錢不多,但李大壯眼看著就有了活氣,不再頹廢,有動力了。“您就好好保養身子,等過兩年家裡好了,就能出去看看了。”容白安慰道。喬老太歎了口氣,沒說話,她雖然老了,但她不瞎。家裡現在成了這樣,她心裡也是有桿秤的。之前整夜整夜睡不著,認為是自己家拖累的江岩柏。要是換個親戚,為了這套房子,肯定也願意收養江岩柏,日子也肯定比自己家現在過得好。哪裡需要江岩柏這麼好的孩子,這麼好的成績,就這麼離開學校,出來打拚了呢?都是他們這些做大人的沒用,才累得孩子天天也腳不沾地。這孩子竟是連一句抱怨的話也沒有。喬老太一想,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好幾次看見江岩柏早上出門的時候不自覺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她就在窗台上看著。一看,心就揪了起來,哭的直不起腰。怎麼就這麼難?他們一家也是老老實實生活,勤勤懇懇做事,怎麼老天爺就不給他們一條活路走呢?江岩柏把髒衣服洗了,就去廚房用簸箕把菜裝著,接了水洗乾淨。他像是常做飯的樣子,切菜速度也快,很有大廚的架勢。估計是因為容白來了,江岩柏才從廚房外頭的檯子上拿了塊臘肉,切成丁,混著豌豆炒。李大壯杵著枴杖從房裡出來,他也沒多的話,隻問了一句:“是江岩柏的朋友吧?”容白點點頭:“是,我叫容白,叔叔好。”李大壯點點頭,笑著說:“你坐,把這兒當自己家,彆不好意思。”說完,李大壯就在客廳編竹筐,他動作麻利,手上力氣大,一下午的時間能編三四個出來。拿出去賣,也能賣十多塊錢。現在工資又漲了,人均能有三百多,人們手上的錢多了,也就不像以前節省。竹筐這些東西,還是買的居多,就不費時間自己編了。容白陪喬老太說了會兒話,就去看李大壯編竹筐,他是個看啥都手癢的人,徵得了李大壯的同意之後,也在一邊有樣學樣的開始做。他雖然沒經驗,力氣也沒李大壯那麼大,可好在細心,也不打擾李大壯,不懂的就多看幾次。慢慢摸索,竟然還叫他摸索出了經驗,吃飯的時候,他那個小竹筐已經編了三分之一了,還挺結實。就連李大壯也說容白是個有天分的。容白自己也挺得意,他從小就聰明,隻是沒用在正道上。但凡是彆人覺得好的東西,他都不喜歡,他就是不願意和彆人一樣。“吃飯了,去洗手吧。”江岩柏把乾淨的毛巾掛上去,又把髒的拿去搓了,肥皂也換成了香皂。容白反應慢半拍,感覺不到江岩柏對自己的特殊照顧,徑直去洗了手,乖乖的坐在飯桌前等吃的。他肚皮已經癟了,餓壞了。江岩柏給容白打了一大碗白米飯,桌上的菜並不多,但是份量足。豌豆炒臘肉丁,韭菜炒雞蛋,外加一大盆青菜湯。李家媳婦是不在家吃飯的,她要在市場上看攤子,淩晨四點過就要去市場卸貨,晚上十點過才回來。並不常在家。這個家基本就是靠江岩柏偶有間隙的時間回來打理。容白吃著飯,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有那麼一點心酸。就在江岩柏的這個年紀,自己在做什麼呢?他正和同學蹺課,在街頭上想著要去哪裡玩,誰家有車,誰能去偷偷把車開出來。他沒有為吃喝發過愁,錢包裡的錢總是夠的,他花錢向來大手大腳,從來沒有想過這錢會掙得艱難。容白看著那碗白米飯,看著那並不多的臘肉丁和正在往自己碗裡夾肉的江岩柏。容白鼻頭一酸,但好在忍住了,刨了一大口飯。大概對江岩柏來說,最不需要的就是彆人的同情,尤其是容白的。他好手好腳,自己腳踏實地的掙錢,還沒有到山窮水儘的地步,就是苦點累點,也能把這個家支撐下去。並不需要彆人的同情。吃完了飯,江岩柏又去收拾了碗筷,在廚房清洗。容白倚靠在門框上,他看著江岩柏的側臉,原來江岩柏年輕的時候這麼嫩。雖然一如以往以往寡言少語,但是還帶著年輕人的那麼點靦腆。“我們一起做生意吧。”容白說,“我不知道怎麼做生意,我也是個新手,但是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得好。”還不等江岩柏拒絕,容白又說:“我現在身上也沒有多少錢,我也不想去給彆人打工,還不如開店呢。”江岩柏深深地看了容白一眼,要說容白沒錢,他卻是不信的。他總怕自己去佔了容白的便宜,雖然他也知道在現在這個情況下,自己的這種堅持實在是有些可笑。但是沒辦法,他就是這樣的人,改不了的。“江岩柏,你說話!”容白看江岩柏又閉嘴不說話,心裡起了火,聲音也變大了。他最討厭江岩柏這一點,有什麼事從來憋在心裡不說,好像讓他說就會要了他的命!江岩柏張了張嘴,看著容白一點就炸馬上就要發火的樣子,他是捨不得容白髮火的,隻能點頭說:“行。”容白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馬上就笑了:“這才對嘛。”“學校旁邊賣什麼掙錢?”容白問道,“小吃?還是服裝店?剛剛那女孩說,她們學校現在旁邊連賣早飯的店都沒有,要不然去開……哎!我想到了!格子鋪怎麼樣?”他讀大學那會兒,學校的女生都愛往格子鋪跑,品質不見得多好,她們自己也知道。容白還問過一個關係好的女生:“你們天天往裡頭跑,就不膩?品質也不好,還不如去專賣店呢。”女生反而說他:“我們就是看個新鮮,而且小東西,哪個大商場把小東西集在一起賣啊?我們不是買東西,是享受挑東西的樂趣。”容白雖然不太懂這個道理,但總算是知道愛美的女學生的錢,那還是比較好掙的。比那些臭小子的好掙。江岩柏聽都沒聽說過格子鋪,他轉頭看著容白,挑了挑眉毛:“格子鋪?”容白解釋道:“就是店麵裡全是大大小小的格子,大格子也放點衣服和包包。小格子就放手飾和化妝品,還有指甲刀鏡子什麼的。”“比開飯館方便的多。”容白說道。容白自己名下也有幾家飯館,要跑營業執照就不說了,還有衛生安全許可證。還要檢查消防措施,耗時太長了。耽擱開業。江岩柏自己沒見過,還是不太能了解什麼是格子鋪。但是收拾化妝品什麼的,江岩柏還是知道的,這些東西在大商場裡賣的可貴了。都是有錢人家才買呢。進貨的錢都沒有,更何況掙錢了。“手飾口紅什麼的,那都貴。”江岩柏把洗乾淨的碗碟放好,毫無意外地給容白潑了盆冷水,“我們這也不產這個,我上個月想去給我嬸嬸買一支口紅,最便宜的也要二十。”確實是,交通不方便,外頭賣的便宜的東西,在這裡能翻幾倍十幾倍。“去沿海那邊進貨啊,那邊便宜。”容白又說。江岩柏苦笑一聲:“你也看見了,家裡離不開人。”他現在是家裡唯一的壯勞力了,去外地的話,好幾天都掙不到錢不說,家裡也沒人照應。“要不我去,我先去看看。”容白自己也沒一個人旅遊過,他很有些躍躍欲試。他也想坐坐看以前的老式綠皮火車,去感受一下這個時代的人文生活。然而江岩柏是不放心的,他皺著眉:“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出去?”好嘛,這又把兩個人限製住了。容白想了想:“那要不,我幫你照顧家裡,你去進貨?本錢我出,除開本錢以外,掙的我們對半砍。這總行了吧?”容白一看江岩柏又要開口,他立馬說:“你再說不行,我這會兒就走了,以後再也不管你。”他這話說的絕了:“就算見了麵,我也不跟你打招呼。當不認識你這個人!”江岩柏歎了口氣,最終還是說:“那我去跑一趟吧。”容白提著的心放下了,但難免小聲嘀咕:“榆木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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