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雁雙翎頓覺耳邊似有雷鳴聲,讓她再聽不到他人說什麼,久久無法回神。所以那位被她誤為花匠的婦人,其實便是那閨名鳳至的阮貴妃?這……怎麼可能?!雁雙翎在淩霄閣屋裡坐著。她有預感,今天阮七公子一定會來見她,果不其然,傍晚的時候,他真的來了。“多謝公主相助,”阮七行了一禮才道,“貴妃娘娘已經大好了,娘娘讓在下前來親謝公主。”雁雙翎站起身來,好半晌也不知該說什麼。種花的嬤嬤就是阮貴妃這件事,讓她驚訝了大半日。曾聽聞那位阮貴妃憑著父親與先皇的淵源,為人十分囂張跋扈,入宮之後雖得到一陣子寵幸,但終究還是被當今沛帝所厭棄。但那阮嬤嬤看來如此慈藹,又與世無爭,看來傳聞未必可全信,又或者,知人知麵不知心?沉默了好一會兒,雁雙翎才道:“是我唐突了,一直不知貴妃身分,屢次失禮,還望公子跟娘娘見諒。”阮七擺擺手道:“娘娘素來不喜張揚,而這莊內不時會有女客入住,是以娘娘從來不願顯露自己身分。她覺得這麼一來,客主雙方皆能輕鬆自在些。”這話也對,若當初知道那便是阮貴妃,雁雙翎也定不會與之相談甚歡,不知身分,反倒沒了心防。“隻是……”雁雙翎忍不住問道:“娘娘為何……不住在宮裡?”偶爾冋家省親尚可,但似這般日日長留在莊中,宮裡也許可嗎?說起來,這在她雅國是萬萬不可能的。“不是娘娘願意待在家中,是皇上……”話語忽然凝滯了片刻,他才又道:“是皇上命她遷回來的。”“為何?”她一臉吃驚。“為了讓皇後高興。”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沛帝如此寵愛皇後,為了討皇後歡心,還特地疏遠嬪妃不成?“公主可知道我朝皇後的家世?”阮七不答反問。“聽聞是尚武侯之女?”身為一國公主,對各國皇室成員還是多少要了解。“不錯,”阮七點了點頭,“尚武侯的封地在西南,連年來抵禦外族有功,皇上十分倚重他,所以對皇後也十分敬重。”她聽懂了,所以沛後能如此得寵,皆因她有一個驍勇善戰的父親。“我們阮家,不過商賈而已,雖有些錢財,但對社稷安危卻全無用處。”阮七麵露澀笑,“貴妃娘娘哪裡比得過皇後呢,皇後對貴妃娘娘不滿,皇上也隻能聽命行事了。”“那也不能將嬪妃驅趕回家中啊!”雁雙翎不由得忿忿不平,“哪朝哪代都沒有這樣的道理,嬪妃既然冊封了,便是皇帝的家裡人,於情於理,貴國陛下也該保護家人才是。”“誰說不是呢。”阮七哼了一聲,諷刺道:“大抵我朝陛下為人文……溫和吧,在下身為臣民,又能有什麼辦法?”聽到這,雁雙翎忽然覺得不太對勁。他為何要對她講這些呢?再怎麼說,這也是沛國的宮廷醜事,何況還牽扯到阮貴妃,身為族中晚輩,難道不該替長輩掩羞嗎?再說,憑著他們這幾日的相處,不過泛泛之交,真的沒必要跟她推心置腹的……難道……她頓時有些明白他的用意了。雁雙翎笑道:“公子放心,若將來雙翎能得償宿願,獲太子青睞,並能在殿下麵前說得上話的時候,雙翎一定會請太子親迎貴妃娘娘回宮。”聽聞當今沛後一直無所出,太子是故去淑妃的兒子,沛後親養在其宮所,視為己出,並力勸沛帝立其為太子。但即便如此,不是親生的畢竟不是親生,雁雙翎覺得,阮貴妃一事若去懇求太子,或許還有轉機。“有公主這句話便夠了。”阮七沒顯露太多情緒,隻微笑道:“在下隻盼著公主能達成心願,想來這樁姻緣定是我朝之福。”他還真是客氣……不過這客氣裡總透著一絲讓她猜不透的意味,她總覺得,一切並非如表麵上那樣簡單,但無論如何,他們沛國的局勢都不是她所擔心的,能讓她幫到兄長及雅國就好。阮七忽道:“對了,張丞相的千金我已請她回府去了,今後莊中的女師傅將全力幫助公主練曲,公主往後有得累了。”“回府了?”雁雙翎一怔,擔心道:“怎麼?她已經學會“嗎?”“半調子吧,”阮七不甚在意的自顧自喝了口茶,“隻是眼前在下隻能顧及公主,暫時幫不上彆人了。”“可是……張相千金也是有力的候選之人啊。”她不解。俗話說,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憑阮七公子的聰慧,怎會不知孤注一擲的危險?這節骨眼上舍張相千金來全力助她,怎麼看也不是生意人的打算。“公主救了貴妃,也是救了我靜和莊全莊上下,”他一臉嚴肅認真,“在下無論如何也會報答公主這份恩情。”“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若僅是為了這個,她倒覺得不必興師動眾,畢竟,那真的隻是舉手之勞。“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阮七堅持道。“這是貴妃娘娘從小教導在下的道理。請張相千金回府,也是貴妃娘娘的意思。”聽到這,雁雙翎不禁想,以往是她錯看阮家了嗎?原以為,阮家隻是趨炎附勢的商賈之家,阮七公子編撰美人榜也不過是為家族謀利而已,但如今看來,他們倒是有情有義的。想起一事,雁雙翎道:“公子安排我在這淩霄閣居住,後聽聞這裡是貴妃舊居,實在多謝公子偏愛了。”阮七不甚在意的說:“依公主的身分,理當是座上賓,況且貴妃娘娘看見是公主住在此處,也是十分歡喜的。”“話雖如此,可張相千金隻住在普通的薔薇閣中,相較之下,貴府實在是太厚待雙翎了。”經由先前相談,她不得不懷疑這個阮七公子到底算計了什麼,這麼一想,才發現處處是玄機。打從一開始,阮七公子就偏心於她,這是為什麼?其實押注在張相千金身上似乎更穩妥一些,畢竟張千金與太子是青梅竹馬,不是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他倒沒打算瞞她,直言道:“說來這事是張相委托我幫忙,我實在不好拒絕,但說實話,我並不認為張相千金會當選太子妃。”“為何?”她倒覺得張千金跟太子很相配。“太子與張小姐認識很多年了,要是真喜歡她,早就喜歡了,也不會有那女伶之事。”阮七轉了轉茶杯,才又道:“依我看,張小姐此次不過是陪襯罷了。”對啊,她為何沒往這處想?看來,了解男人的還得是男人。她決定,從今以後要好好聽阮七公子的建議,不再鬨彆扭。這並非妥協,她依舊覺得這男人神神秘秘的,可又覺得兩人既然目標相同,那麼大抵上他是不會害她的……興許,這亦是因為她漸漸信任他的緣故了。“公子今日為何忽然興起,帶我到這暢音園聽曲?”雁雙翎不解道。暢音園是沛國首都裡最好的戲班,達官貴人都喜歡到這裡聽曲,每逢華燈初上之時,這裡便是都城中最最繁華之處。不過沛國民風還是較為保守,一般女子甚少來此,就算是達官貴人帶有女眷前來,一般也都是其妾室或者青樓相好。所以,雖是坐在二樓包廂之中,雁雙翎仍能感覺到樓下眾人投來異樣的目光,端送茶水的小二亦沒忘記多看她兩眼。她被眾人看得渾身不自在。“公主貌美,引人注目是必然,放鬆即可。”見她身子繃緊,阮七不禁笑著安慰她。“靜和莊中絕世伶人不少,比如教我唱曲的女師傅就非凡了得,公子為何舍近求遠,偏要帶我到這裡來?”雁雙翎沉眉道。“這半個月來,公主練曲已練到頗能入耳,但距離讓人驚豔還有段距離。”阮七毫不給麵子的批評完,才又說:“說來,莊中伶人的技藝比起這暢音園的程班主還是不如。在下認為公主若能親耳聽聽程班主的《牡丹亭》,必會有所受益。”“程班主?是貴國名伶程慕秋嗎?”她聽過這個名字。“正是。”阮七點頭道:“這程班主雖是男兒身,但飾演起杜麗娘一角,音容身段無不精妙,也因此角名揚四海,不少異邦人士來到我沛國就專為聽他一曲《牡丹亭》,這可是我沛國之傲。”“我在雅國時,也曾聽聞程班主大名,能親眼觀賞他的表演,亦覺得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