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宛兩女在這裡嘀咕埋怨,沒有注意到被眾人圍擁中,馬車中的王軒似是受了驚嚇。他先是蹙眉,在越來越多,直如潮水一般的人流中,嗖地坐下,呆呆地看著四周火熱得近乎瘋狂的眼神,吃吃地說道:“母親不是說,我這長相建康的人不喜歡嗎?”他的四周圍的人越來越多,水果鮮花像雨點一樣的砸來中,這些東西中,還和著一些手帕、汗巾兒什麼的,再加上四麵而來的人群,無數雙伸來的手,王軒的臉孔終於更白了。遊目四顧,除了火熱癡迷的眼神還是火熱的癡迷眼神,王軒咬著牙恨恨地罵道:“明知我那母親是個笨的,還一直信她。我,我真是愚不可及!”一顆,兩顆汗水,順著他白淨的額頭流下,啞著聲,他向左側緊緊護著,苦力擋著的護衛問道:“怎辦是好?”那護衛詫異的回頭看向王軒。他知道,自家這個小郎君是個多智的,他長得這麼大,自己還真是第一次看到他有這麼緊張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向自己這種人問策。不知怎麼的,對上小郎君兩鬢沁出的密密麻麻的汗點,護衛有點想笑。他嚴肅的看著前方,安慰道:“郎君放心,大夥看煩了,肚子餓了便會散去。”王軒的臉一黑,他壓抑著怒火,低聲問道:“若是不曾散去呢?”護衛一本正經的回道:“那必是她們輪流用飯的緣故。”一句話吐出,這護衛直感到身上奇寒徹骨。他連忙向旁擠出一步,讓自己離王軒遠一些。王軒瞪了這護衛一眼,眼珠兒一轉。突然間,他側過頭去,對著被人群擠得越來越開的謝宛喚道:“卿卿。”少年的聲音不可謂不響。少年的語氣不可謂不親近。一時之間,尖叫著,吶喊著的少女們,怔了怔,她們一個一個轉過頭,順著王軒的目光看去。在謝宛的呆怔中,王軒笑瞇了鳳眼,他溫柔而親暱的喚道:“卿卿——此地人太多了,何時才可趕到你的家啊?”少年清亮溫柔的叫喚聲,終於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了謝宛。嗖嗖嗖嗖,數百雙目光同時盯來,數百道如箭一樣的寒意,齊刷刷地刺向謝宛。謝宛張著嘴,她用了好大一會功夫,才弄清楚王軒口中的卿卿叫的正是自己。她一明白,口中嗬嗬兩聲,還來不及發表任何言論,一陣隱隱地抽泣聲傳來。那抽泣聲一起,好幾個啜泣聲伴隨而來。哽咽中,一少女尖聲叫道:“檀郎如此年少,如血如玉的風姿平生僅見……豈能堪堪相遇,便有了心上人?這叫我等情何以堪?”她的聲音一落,嘩聲大作,無數雙目光憤怒的痛恨的瞪著謝宛。在謝宛臉色開始發白,身子開始向後縮去時,突然的,王塊的叫聲從旁傳來,“那小子跑了。”連叫二遍見沒有人反應過來,王塊終於明白自己的錯誤所在,當下,她聲音轉嬌,尖著嗓子痛苦的叫道:“姑子們,那位如妖似月的俊美郎君跑了——”她拖得老長的聲音,終於喚醒了眾女。她們齊刷刷轉頭,堪堪對上從馬車中一躍而下,胡亂摘下一個路人的鬥笠戴在頭上的絕色少年。果然,他要跑了。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眾女又是傷心又是不甘,她們尖叫著,胡亂的呼喝著。而等她們反應過來,身手俐落的王軒已跑出了十幾步。王軒那在山中練慣的身體,是十分敏捷的。他衝到哪裡,對一眾瞪來的眼神,便是嫵媚妖嬈的一笑,有的警惕得快的,他就順便搭一個媚眼過去。這樣做的後果是,他衝到哪裡,人群便呆到哪裡。在眾人愕愕,任由他橫衝直撞中,王軒終於在無數的尖叫中衝到了城門口。一衝到城門口,兩個守在城門的小吏卻是上前一步,他們遠遠便是朝王軒一揖,微笑著,極為有禮的說道:“自古相思債最難還,還請郎君留步,待眾人欣賞完畢,自會放行。”另一個道:“郎君何必如此無情,非得這般來去匆匆?”在兩人彬彬有禮的勸阻中,王軒急衝的腳步不減,他翻了一個大大地白眼,鬱悶的叫道:“什麼無情,什麼相思債,你家郎君我隻是想偷偷看看建康是個啥樣,再被欣賞下去,我家老父要拎刀殺人了!”他口裡叫著嚷著,腳下卻是飛快,直直衝到兩個城門吏身前,見他們不動,王軒撞了過去。砰地一聲,兩人被撞得向兩側飛去。當他們好不容易爬起時,卻看到王軒已消失在城門處。回過頭,看著後麵哭成一片的少女們,兩個城門吏長歎一聲,拱了拱手,道:“勿罪勿罪。也不知這是誰家兒郎,想來他父母知道他貌美易被看殺,早就養好了他的體魄,教會了他逃跑之術,我等竟是攔之不住。”在兩個城門吏急著勸解眾女時,王軒的馭夫和護衛們,連忙駕著車,驅著馬,轉過頭朝著城門外衝來。在他們的身後,是謝宛壓抑著聲音,隱含憤怒的指責,“王軒那小子是什麼意思?他這樣喚了我,叫我以後怎生才能清靜?”沒有人理會她的指責,眾護衛一心隻策著馬,想趕去保護他家郎君。一出城門,王軒便鬆了一口氣。他一連衝出幾百步後,回頭看向那遠遠落在後麵的人群,長長籲了一口氣。伸手從懷裡掏出手帕拭了把汗,王軒暗暗咂舌:真可怕,太可怕了!當然,這個時候他腳步可不敢停下。幸運的是,建康的文弱為美,所有的人都沒有他的體力。因此,當他跑出七百步時,後麵的人已落得遠遠地,隻有數輛馬車趕了上來。這些馬車中,有二輛便是他的。王軒一個箭步跳上馬車,見到另外幾輛馬車的人向自己圍來,似是想寒暄,連忙命令道:“快走。”“是。”馬車加速,轉眼便濺起一抹煙塵,逃之夭夭。終於完全擺脫了。王軒把拭濕了的手帕扔掉,皺起了眉頭。一個中年護衛走上前來,他含笑看著王軒,說道:“軒小郎,這次怕是難跟你父親交代了。”王弘要兒子下山,隻是讓他在附近轉轉。可他倒好,因羨慕建康,直接跑來了,跑來也就罷了,還引起了這麼大的轟動。王軒一聽這話,額頭冷汗又開始涔涔而下。他掏出一塊新手帕拭著汗,咬牙說道:“隻怪我母親,從小她就一遍又一遍的跟我說,我長得不好,比她還不好。我這樣子,建康的人根本不喜歡……”他說到後麵,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話都說不出來了。恨了一陣,王軒發現就算如此,自己總不能打母親一陣,罵母親幾聲吧?當下無精打采的低著頭,半響發不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