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獲救(1 / 1)

馬蹄翻飛。陳容一動不動地靠在慕容恪身上,冰冷的盔甲硌得她肌膚生痛,而噴出的溫熱呼吸,令得她毛孔聳立。……如果前世,被一個陌生男人這般碰了,摸了,她已是無臉見心中的那人吧?現在嘛,陳容苦澀一笑。慕容恪的坐騎神駿之極,背上多了一個人毫不感覺。隻是向前沖出時,每一下顛覆都令得陳容細嫩的肌膚撞向身後的盔甲。天空很黑,現在正是黎明前的最後一次黑暗時。這黑暗,特彆特彆的黑,那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的濃墨,熏染於天地間。火把在風中獵獵作響。陳容仰頭看向兩側。兩側雜亂的樹木草叢上,便是一個斜坡,斜坡不高,不過五米。此時刻看上去,那裡烏漆漆一片。二千餘人,已有一千沖入了山穀。因這山穀道路沆沆塵塵,不時還有碎石,眾人行動不便,馬蹄每踏上去,都要顛幾顛,隊線越拉越長。陳容回過頭瞟了一眼。慕容恪留在身邊的二千餘人,隻有一千是精騎,另外的都是步卒。望著那拖得長長的火光,陳容目光凝了凝。頭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你在看什麼?”陳容低頭,輕聲回道:“沒有。”慕容恪哼了一聲,“你馬上就可以看到你那男人了,何不想想跟他說些什麼話?”頓了頓,他的聲音帶著嘲諷,“也許,這將是你與他所說的最後的話了。”他說到這裡,見陳容不答,便低下頭來。對上的,是低眉斂目,一臉沉靜的陳容。不等慕容恪開口中說話,陳容已抬頭說道:“你說得對。”她挺直了腰背,臉上也帶上了平靜的笑容。陳容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鬢發,又扯了扯衣襟,道:“這已是我最後一次見他了……旁人怎麼說,他怎麼想,已不重要。我得讓他記住我。”她雙手齊出,細致的,精心地整理著儀容。慕容恪見狀,五指一縮他的手正放在她的胸乳上,這一縮,便握了個十足雖然黑暗中沒有外人看到。陳容一僵,臉上的笑容無法維持了。慕容恪抬起頭來專注地盯著前方,聲音沉冷中帶著譏嘲,“怎麼了?”陳容垂下雙眸。她的雙手無力的垂下。見她不說話,慕容恪的聲音顯得有點不耐煩,“怎麼不說話?”好一會,陳容低而沉靜的聲音傳來,“太原王想我說什麼?”她低啞笑道,“想我哭著求你,還是萬念俱灰跳下馬背求死?”這話一出,慕容恪僵住了。陳容慢慢扯開他放在胸乳上的手,聲音輕飄飄中,有著冷靜,“王,你失態了。”他是失態了。此刻王弘不在左近,他這般輕薄於她,是什麼意思?難不成,還妒忌了?好一會,在風都變得沉冷時,慕容恪輕哼一聲。隻是這麼哼一聲,他不再說話,不過那手,也移了移,摟上了她的腰。陳容聽得出,他的呼吸有點亂,顯然剛才他的所作所為,讓他自己也不舒服了。就在陳容以為他永遠不會回答時,慕容恪開口了,他的聲音沉冷中透著平和,“你說得對,我是失態了。”他盯著前方,冷冷吩咐,“休要再說這種話”陳容應道:“是。”這麼會功夫,二千多人已過了三分之二,隻是那隊列,拉得更長了,回頭望去,足有一二裡長了。在沉默的前進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間,幾個慘叫聲傳來。幾乎是那慘叫聲一起,無數個喝聲同時暴叫,“有埋伏有埋伏”慕容恪臉一沉,不等他發號施令,隊列前後,已有四五處同時傳來暴喝聲,“有埋伏,有埋伏”伴隨著那暴喝聲的,還有燈火紛紛被滅,重物撞擊,人馬臨死時發出的慘叫聲。這樣的夜晚,這些聲音同時傳出,仿佛整個隊列都被攻擊一樣。慕容恪拉住因受驚而嘶鳴不已的坐騎,沉聲命令道:“眾將何在?馬上回防”他的命令一出,便有親衛高聲呼吸,同時,帥旗飄搖。本來,慕容恪帶的卒子便紀律嚴謹, 進退如一,在他的命令中,將領們的呼喝聲也同時響起。左近的將卒,也明顯冷靜了些。一陣奔馬傳來。不一會,一個將領靠近慕容恪,大聲說道:“王,來人不多,他們推下巨石和樹木,把我們的隊伍割裂成五六段。我們的人死傷不大。”“敵人呢?”“敵人一擊之後,不見蹤影”慕容恪臉一沉。在他尋思際,四周的人仰馬嘶聲明顯安靜下來。幾個將領策馬靠近,大聲問道:“將軍,下麵該怎麼做?”“看一下,那些人多久可以跟上。”“是。”不一會,幾匹馬同時跑來,“已無大礙,一刻鍾後可以出發。”慕容恪看向天邊,天空依然濃黑如墨。他薄唇一扯,冷冷說道:“拖我的時辰麼?何必呢?”半刻鍾後,眾人再次起程。慕容恪一邊走,一邊對哨探們說:“去,記得看仔細一些”“是。”馬蹄翻飛中,一個將領靠近沉默的慕容恪,他不由自主地朝著衣襟淩亂的陳容望去,猛吞了一下口水,才板起麵孔,問道:“王,對方這是什麼意思?”慕容恪搖了搖頭,冷冷說道:“不管什麼意思,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是。”又經過小半個時辰的急馳,這時,淡淡的晨輝浮現在天地間。前麵又出現了同樣的山道。說起來也是,這長江兩岸沒有彆的長處,便是這種半高不高的山頭,長滿灌木的山道特彆多。慕空恪停了下來,盯向一個哨探,那哨探低下頭,稟道:“王,前方無異常。”這一次,他的聲音有點底氣不足,要知道剛才那路段時,他們也是這樣說的。慕容恪收回目光,隻是傳令道:“小心一些,此處草深,謹防對方火攻。”“是。”眾人繼續向前奔馳而去。走著走著,慕容恪低沉的聲音傳來,“離慕容於所部,還有多遠?”“還有五十裡。”“知道了。”應過後,慕容恪抬起頭來。盯著前方,他突然問道:“剛才出手的人,必是你那男人的護衛。”他冷笑了一下,道:“晉人的這些世家護衛最是可笑,真刀真搶的本事沒有幾分,邪門歪道不少。”說起來,埋伏的人多了,必瞞不過他哨探的耳目。陳容沒有回答。停了一會,慕容恪突然說道:“便是少了三千人,我一樣可以劫了錢財他若敢出現,一樣性命難保”見到陳容不說話,慕容恪低下頭來盯向她,“你在想什麼?”陳容搖頭道:“我一婦人,太原王說的話聽不懂。”這話一出,慕容恪有點慚愧,不由想道:是啊,我怎麼就忘記了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婦人呢。慕容恪不再理會的陳容,這時低著頭暗暗想道:隻是一個莫陽城的消息,便把慕容恪從窩中引出,既化解了他在窩中布下的種種陷阱,還轉明為暗,化不利為有利,處處牽著對方的鼻子走……七郎真是了不起。隊伍繼續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後方傳來了一陣慘叫。陳容頭一轉,便看到了一片火海。那大火燃起的地方,並不是隊伍的中腰,而是最後方。火光一起,無數濃煙便順著風,沒頭沒腦地淹向眾胡人。還是用了火攻?就在陳容瞪大眼時,慕容恪喝道:“不可慌亂,用袖子掩住口鼻,徐徐圖進”暴喝聲一出,便有人領命前去。饒是如此,那濃煙這麼一熏,便是人能冷靜下來,馬也冷靜不下來。一時之間,到處是馬嘶聲,慘叫聲和慌亂的叫喊聲。慕容恪策馬沖出時,幾乎是突然的,山坡上煙塵滾滾,眾人頭一抬,隻見灰塵彌漫而來,竟似是無數人同時揚起塵包朝他們拋來。眾卒明顯慌亂了。一個將領急急靠近,叫道:“王,不好了,我們的人在山坡上看到,數裡外煙塵滾滾,有大隊敵人過來。”停了停,他叫道:“約摸有數千之眾。”慕容恪眉頭一皺,喝道:“何人的旗幟?”“上麵寫著一個‘石’字,還有一麵旗幟飄著一個‘宣’字。什麼?這一下,慕容恪明顯大驚,他勒停坐騎,叫道:“石宣的人?”石宣是石虎的人,現在石虎重病,幾個兒子爭位爭得厲害,石宣是最有力的競爭者之一。這幾年慕容鮮卑與後趙爭地盤爭得厲害,如果那石宣能殺了慕容恪,又得到大筆錢財,可以說,石勒留下的後趙江山,已鐵打鐵是他石宣的了。叫到這裡,慕容恪薄唇抽了幾抽。幾個將領也是麵麵相覷。一個將領叫道:“王,不好了,我們中計了”眾將此刻能想到的,也是中計了。來的是石宣的人的話,那分明是王弘把消息買給了冉閔。而恰好與冉閔在一起的石宣,便與冉閔一道,準備一箭雙雕,既滅了慕容恪,又得了莫陽城主的錢財……是了,定是這樣,王弘既然能把莫陽城主這種關係重大的消息透露給自己,也就能透露給他人慕容恪與王弘之間,已是不死不休之局。隻要能滅掉這個心腹之患,便是犧牲一個婦人,出買一下族人,那又算得了什麼?眾將越想越驚時,同時抬頭看向慕容恪。慕容恪眉頭緊鎖。麵對眾將的目光,他無法說出王弘不會那樣做……那個比他小不了幾歲的晉人,他一直無法看透。這時刻,後悔已沒有意義。慕容恪果斷命令道:“整好隊伍,準備迎擊”說罷,他策馬向前沖出。才沖出一步,他便抓著陳容的胳膊朝著一旁放去。動作雖然迅速,卻還溫柔。陳容一落地,他的命令聲傳來,“叫一個人,看住她”“是。”命令吐出時,他已一沖而出。陳容一下地,便看到四五雙yin邪的目光朝自己盯來。她心下一凜,幾個箭步沖到自己的那匹馬旁,翻身跳下後,策馬跟上了慕容恪。她的動作利落而果斷,著實讓看到的人嚇了一跳。等到陳容跟上慕容恪後,他們便移開了目光。此刻,那火已是越燃越大,濃煙滾滾中,眾人的嘶叫聲越來越亂。馬背上的陳容,‘滋’地一聲脫下自己的外裳。隨著窈窕曼妙的身形一露,看到的人都是一呆。不過轉眼,陳容便抓著外裳的兩隻衣袖,把它披上,她在頸項上打了一個結,腰上也打了一個緊結後,陳容外露的肌膚,已是一點也看不到了。她的動作利落果斷,做這些事不過是一轉眼。做好之後,陳容朝著左右看去。見到關注自己的人越來越少。她策著馬朝著濃煙中沖去。陳容反方向急沖,也有人看到了,瞬時,好幾人都要叫喊,卻看到陳容跟到幾個來去傳令的將領身後,便放慢腳步,那緊緊跟隨,畏畏縮縮的樣子,哪裡像是在逃跑?幾人心中疑惑,收回了目光。不一會,他們再看時,陳容還策著馬亦步亦趨地跟著。隻是這麼一疑惑,陳容便沖入了濃煙中。一入濃煙,她便翻離馬背,縱身一躍,幾個箭步,陳容已沖入了灌木中。當她爬到一半時,有人發現了。當下一個士卒高喝道:“兀那婦人想逃”喝聲一起,數人同時叫道:“兀那婦人想逃”喝叫中,他們手中的弓箭和長戟,同時指向了陳容。隻是張弓待發時,一雙雙目光不約而同地盯向慕容恪的方向。他們在等著指示。那個婦人的妖嬈美麗,便是神仙看了也會動心,王定然極喜歡她的,他們可不敢擅自傷了她。這麼一猶豫,陳容抓著灌木毛竹的手指,已刺得血淋淋的,她足爬出了三分之二,再一轉眼,她便可以躍上山坡了。終於,一個將領急喝道:“愚蠢射其四肢便是”這命令一出,數支長箭嘩嘩地朝著陳容射來,轉眼間,便有一支深深地釘在陳容的左肩胛骨上。不過她似是一點也不在意,任由肩胛骨上血流如線,依然在向上爬著。眼看就要爬上山坡了。這時,慕容恪看過來了。他盯著陳容,卻是靈光一閃,不由大叫道:“中了王弘那廝的計了來的人不是石宣,不是石宣”這裡若說最了解王弘的,莫過於陳容。以她的聰慧,定然知道,落入他慕容恪手中,她還是一個女人,落入石宣手中,那她就是豬狗不如,生不如死了她能這麼果斷地奔逃,來的必不是石宣。不知為什麼,慕容恪就是相信,陳容不但聰慧,而且見多識廣,光看她那把自己纏得緊緊,一點也不累贅的外裳,便可以知道,這個婦人行事果斷利落,謀定而動……如果來的不是王弘,她肯定會以靜製動,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奔逃這時,一個將領手挽強弓,急急喝道:“兀那婦人就要逃出了,將軍。”他一咬牙,喝道:“不如射殺了罷”嗖嗖嗖,好幾雙目光都看向慕容恪。在他們的目光中,慕容恪卻遲疑了。他隻要點頭,那個越去越遠的紅色身影,便會一箭穿心,從山坡上滾落於地。隻要他點頭。慕容恪一動不動地盯著那裡,盯著那裡,就在眾將已有不耐煩時,他低聲道:“放了她吧。”“什麼?”好幾雙目光都盯向慕容恪,一臉的不敢置信。慕容恪深深地凝視著那紅色的身影,看著她沖上山坡一躍而起,潛入了樹林中……他收回目光,低聲道:“不過一婦人,是生是死,無關緊要。”他的話說出了,可眾將還是很不滿,一人叫道:“既然她無關緊要,那王擄她作甚?”另一個也叫道:“因他之故,我們有三千人生死不知。”頓了頓,那人叫道:“王,請允許我把那婦人擄來。”以那婦人的腳力,她又能逃多遠?便是想活捉,現在動手還來得及。慕容恪似是驚了一下,他抿著唇正要下令時,一個幕僚的聲音溫和傳來,“諸位何必動怒?現在時局對我們已然不利。那王弘如此糾纏,不就是為了這個婦人?把這婦人放了,也免得漁事網破。”這句‘時局對我們已然不利’,已是承認慕容恪失敗了。他連王弘的影子也沒有看到,便敗了?這一下,慕容恪惱了,他急聲喝道:“追上那婦人”一咬牙,他沉聲令道:“如有不對,將其射殺”一令吐出,幾個聲音同時應道:“諾”陳容幾個縱躍,已然翻身上坡。肩胛骨處傳來的劇痛,和那流敞的鮮血,在身後拖了一地。陳容朝著前方灰塵滾滾處沖去。隻要穿過這二百步不到的樹林,便是一個山包。而此刻,那山包下灰塵彌漫,顯然那裡有人。剛剛沖出十步不到,身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中,陳容聽到一人暴喝道:“抓住她”陳容匆匆回頭,她看到的,是十幾個翻過山坡,朝她急沖而來的身影。那些人是從另一處山坡翻上的,距離她有百來步。雖說有百來步,可陳容本已受傷,衣裳又不利於奔跑。最主要的是,那些人一翻上山坡,便彎的彎弓,持的持戟。陳容咬著牙,她一邊跌跌撞撞地向前沖去,一邊扯著嗓子尖聲嘶叫,“陳氏阿容在此,陳氏阿容在此——”聲音尖利,混在一片雜亂中,也不是那麼響亮。他的人應該聽得到,我這一路都是紅,極是耀眼,隻要有心,他的人一定聽得到陳容一邊對自己說著,一邊咬牙前奔。就在這時,她的身後傳來一個喝叫,“站住,再不站住,就要射殺了”聲音淩厲,聽那距離,離自己不過七八十步了。陳容漲紅著臉,權當沒有聽到,低著頭沒命狂奔。那人喝道:“準備射箭”這喝叫一出,陳容清楚地感覺到,前麵的風都帶上了死氣。就在她沒頭沒腦地繼續狂沖,等著箭如雨下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右邊的樹林中傳來。伴隨那馬蹄聲的,還有幾個響亮的晉音,“人在這裡,人在這裡。”聲音中儘是狂喜。陳容也是狂喜之極。她剛剛仰頭望去,身後風聲呼嘯,陳容一凜,縱身朝前一僕。剛剛撲在地上,幾支長箭便從她的頭頂呼嘯而過。陳容匆忙從地上爬起,繼續踉踉蹌蹌地向前沖去。就在這時,一個人影從樹枝上一撲而下,他撈住陳容,一閃一跳,便躲開了十幾支長箭,閃到了那些騎士旁邊。那人與騎士們一會合,便把陳容順手倒放在馬背上。他盯著越來越近的燕人,低喝道:“退”這時,他們已處於燕人的弓箭攻擊範圍中。因此,那人一聲令下後,眾人隻能手持兵器,緩緩後退。這時,一個燕人將領喝道瞬也不瞬地盯著山包下那滾動的煙塵,道:“去,稟報太原王”“是。”這時,兩隊人依然以一種對峙的姿態,一個緩緩後退,一個緩緩逼近。後退的人,正是朝那山包上退去。不一會,慕容恪來了。而那五六人,已站到了山包上。一站定,那個救出陳容的黑衣人便低聲說道:“時機一到,我會抱著女郎跳下去,你們騎馬從兩側沖出,到時再會合。”“是。”在他們低語中,陳容掙紮著爬起。她一站好,第一件事便是把披散在眼前的頭發全部拂開。抬起頭來,陳容迅速地向下望去。從這山包往下,還有十來高步。下麵,是一條狹窄的山道。那山道彎彎曲曲的,呈倒人字型。而那人字的尖,便在這山包下。此刻,人字路左支和右支樹林中,煙塵滾滾,馬蹄翻飛,有大隊人馬越來越近。遠處眺著,那煙塵直沖天際,似是千軍萬馬急沖而來。此刻,東方剛剛亮起,一輪皎豔的陽光浮出天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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