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容走出十幾步後,忍不住回過頭來,朝著陳微兩人看去。這時的陳微,已然站起,她低著頭用手背抹著眼淚,瘦瘦弱弱委委屈屈的。而那壯漢正在原地踱步沉思著。望了一眼,陳容收回目光,大步返回。這一晚,無風無波地過去了。第二天一大早,觀裡便是一陣喧囂,聽外麵的動靜,竟似是貴族們來了一批又一批。幸好,這些事都有王府的人在打理。陳容梳洗過後,有點慵懶,也因昨天地沖擊有點心潮起伏,便倚在塌上,閉目養神。不一會,一陣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輕而略拖,是平嫗的腳步。那腳步聲來到陳容旁邊,忙碌了一會後,平嫗笑道:“女郎,又來了一個公主呢。”她一臉開心地說道:“這公主可真是又美麗又高貴,她地我這個下僕,竟持手問禮,客氣著呢。老奴以前想都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這些公主貴人的,他們還會對我這般有禮。”說到這裡,她嘀咕道:“這都是七郎之故。”見陳容不理,平嫗遲疑了一會,她向陳容靠近一步,輕輕問道:“女郎?”聲音剛起,外麵喧囂一片。平嫗連忙跑到門外瞅了瞅。直瞅了一刻鍾,她才跑回來,對陳容笑道:“是一個小太監,嘖嘖嘖,女郎肯定沒有見過這麼美的少年郎,看他那長相,隻怕整個建康都沒有幾個女郎比得上。他與公主同行,公主對他也是恭敬客氣有禮的。”聽著身邊平嫗的嘰嘰喳喳聲,陳容突然抬頭看向她,問道:“嫗今天心情很好?發生了什麼好事?”平嫗連忙搖頭,一個徑地說道:“沒呢,沒呢。”陳容一笑,不再看她。見到陳容對著窗戶外麵的景色發呆,平嫗又忙活了一陣,便在她身後坐下,“女郎?”她的聲音有點吞吐。陳容輕應了一聲,“說罷。”平嫗猶豫了一會,期期誒誒地說道:“老奴剛才在外麵,聽到那些貴人說,他們說,七郎為了你,竟闖入應王府中,他們還說,昨日九公主攔住七郎的馬車,當眾質問七郎,你是他什麼人。”平嫗說到這裡,陳容慢慢轉過頭,傾聽起來。平嫗笑得開懷,她愉快地說道:“那些貴人說啊,七郎當眾一笑,隻說了一句,你是他心中至美至真之人。當場便氣得九公主流淚了。”平嫗嗬嗬笑了兩聲,見到陳容一臉沉靜,看不出喜怒,不由詫異地問道:“女郎,七郎如此讚你,你還不高興麼?”陳容一笑,低聲說道:“不,我高興。”說是高興,她臉上的笑容淡淡。平嫗見她似是興趣不大,有點詫異也有點失望,她嘟囔道:“女郎如此得七郎愛重,當真有福……老奴還盼著,有一天陛下會允許女郎還俗呢。等還了俗,女郎就可以入七郎府中了。”陳容聽到這裡,又是笑了笑,這笑容,依然有點淡,似是不怎麼感興趣。平嫗見狀,長歎一聲。這時,外麵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兩人也沒有在意。平嫗還在望著陳容,她悶悶地說道:“那次在應王府中,若不是七郎前來相救,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老奴還以為,女郎接受了王府中人管理道觀,那是應了七郎的情呢。”平嫗訥訥說道:“剛才那些貴族們也說,女郎是風流王七養在道觀裡的外室……老奴便想啊,當外室雖然比不上當貴妾,可勝在自在。而且隻要七郎有心,允許女郎為他生一個屬於琅琊王氏的姓氏的孩兒,女郎這一生也就不白活了。”平嫗說到這裡,一臉期待地望著陳容,眼巴巴地等著她地回答。陳容瞟了她一眼,笑了笑,轉過頭去,搖了搖頭。平嫗一怔,喚道:“女郎?”陳容垂下雙眸,說道:“嫗,我隻想這樣……隻想這般守著這空山鳥語,安靜度過此生!”這句話斬釘截鐵!聲音一落,平嫗急叫道:“女郎?”陳容的聲音,平嫗地叫喚,令得外麵緩步而來的人停下了腳步。陳容望著平嫗,眼神中有著微笑,也有著對她的安慰。她說道:“嫗,我的事,你以後就不要急了,也不要管了。一切我都自有主張的。”她頓了頓,笑容朗朗,“不錯,七郎是對我好,百般照顧著。這一次建康王的事,若不是他相助,說不定這世上已經沒有我這個人了。”陳容站了起來,走到紗窗旁,她望著窗外淺綠深綠交織的春光,以一種安靜的語氣說道:“他對我的好,我記得……她,那一次我和尚叟被人騙到城外河邊,差一點落入歹人之手時,便是七郎有心,那麼半夜還出來尋我,救我。”她溫柔地歎息一聲,說道:“我這一生啊,還不曾被一個男人這麼著重,這麼珍惜過。從來,都是我竭儘心思的……從來沒有一個人,肯為我半夜出城,於荒山野嶺中搜尋。當時我真是幸福,真是幸福得醉了。何況,他還是那麼高貴不凡的琅琊王氏的七郎。”陳容說到這裡,清清一笑,道:“他對我的好,我一直記得得,一直都記得。”頓了頓,陳容笑容微斂,“不過一碼歸一碼!”她果斷說道:“我承他的情,但是我與他之間,從此隻如朋友般相處。嫗,你就忘記他吧,你的女郎這一生,女冠是當定了。便是過了一年半載的,等七郎娶了妻,或者有了新歡,等琅琊王氏的族長發了話,撤回了這觀裡的管事道姑,我想那時,這建康城裡的貴族,也不會再對我一個小小的婦人感興趣了。”她說到這裡,頗有點開懷,“嫗,到了那時,我們就什麼也不要,悄悄在離開這裡,在一個偏靜的地方買一處宅子。然後呢,我們再在離建康遠一些,不會讓貴族們感興趣,不會被侵占的地方置辦些田產。我那時年紀也大了,這長相也不再惹眼了,我們應該可以過上平靜日子了。”她興致勃勃地說道:“嫗,我想了又想,這次我一定可以如願以償。”一邊說,她一邊明眸流轉,笑靨如花地轉頭看向平嫗。她快樂地轉過頭來。她的笑容還掛在臉上,那麼燦爛,那麼明亮。然後,她回頭對上了平嫗,對上了倚在門側,白衣勝雪,烏發如洩,正靜靜地望著她的男人。陳容呆了呆。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慢慢的,她臉上的笑容,給僵住了。她張著小嘴,愕然地望著倚門而望的這個美少年。望著望著,她嘴唇蠕動了一下,喃喃說道:“我不知道你來了。”這一句話剛剛吐出,陳容便差點甩了自己一個耳光:真是的,居然不設法挽救,反而還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側,平嫗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低下頭,悄悄地溜了出去。她一步,那被晨光環繞中的男人悠然一笑,他嘴角一揚,廣袖輕甩,緩步向陳容走來。看到他走近,陳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出一步,這一退,背後便抵上了紗窗。無奈何,陳容隻能低下頭來。清香溢來,男人走到她的麵前。溫柔地望著她,他的聲線清潤舒緩,動聽無比,“懊惱了?”低著頭的陳容,點了點頭。他伸出修長的手,輕輕撫過陳容的肩膀,那手指如晴蜓點水一般,指過香肩,搭在了窗稜上。不經意間,他把她罩在了陰影下。他低下頭望著她。隨著他的動作,一頭墨發如緞般垂下,指過陳容的臉頰,柔柔相觸,似粘似離。“卿卿。”他吐出的溫熱清爽的氣息軟軟地撲在她的臉上,令得陽光下,她柔細的汗毛晃動著,好生癢癢。王弘低歎一聲,溫柔無比地說道:“卿卿這個尋思良久的好法子,被我給聽到了,怎辦是好?”他低下頭來,鼻尖輕觸她的額頭,軟軟地安慰道:“要不要卿卿再另思一個?”他扁了扁嘴,有點無奈地解釋道:“卿卿是知道我這個人的……這事我不知道也就罷了,我一旦知道,便會忍不住要插手,會忍不住做些安排。”他長歎一聲,頗有點對自己無力地繼續說道:“嗯,便是家庭啊,陛下啊,想給我安排娶妻什麼的。我一想到我這裡洞房花燭,我的卿卿在那裡拍掌稱快,蠢蠢欲動地尋思著退路,我就不快活了,我也不喜歡了。”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很小心很小心,“卿卿,你說怎辦是好?”他的聲線,特彆特彆的溫柔,他的語氣,特彆特彆地輕軟,那呢喃低語,於萬般綿軟中帶著某種稚氣,於無比溫柔中帶著一種任性。陳容本來便傾情於他,哪裡受得了他這樣的語氣?這樣的語言?當下她紅著臉,向下一縮,廣袖就勢捂著自己的頭和臉,陳容悶聲大叫道:“你,你退遠一些,還有,彆叫我卿卿!”叫到這裡,陳容倔強地抬頭瞪向他,警告道:“王七郎,我現在是出家的女冠!你不許叫我卿卿!”警告聲落下時,陳容已把自己重新武裝好。當下,她木著臉站了起來。剛要伸手推開王弘,外麵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應姑在外麵稟道:“仙姑,陛下派人來了,說要接你入宮一述。**不得不說,魏晉的門第觀念實在是牢不可破,我知道有不少習慣了我寫絕對女強的讀者,看到現在有點氣悶。可沒有辦法,我試了又試,也沒有辦法在那種數百年來,“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社會裡,寫出個像衛洛玉紫一樣,擁有個人絕對勢力的女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