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想給自己接杯水的刹那,眼前一花又重心不穩地跌坐回椅子上。滯了幾秒又慢慢站起來,可自己卻沒有絲毫困意,還生怕睡一覺後明天早上就不記得《琵琶行》怎麼背了。池烈臨睡前習慣性地擺弄幾下手機,順手發了條朋友圈:“幾個月前我絕對想不到自己竟然能沉迷學習,甚至都他媽學到了頭暈眼花的地步[/揮手][/揮手][/揮手]”發完後往下劃了劃屏幕,正好看到雁回半小時前發的圖片。沒有配任何文字,隻有一張CD架的照片,上麵堆滿了嶄新的唱片,似乎剛買來還未拆封。池烈看不懂CD殼子上麵的外文,不過倒是忽然想起來,以前住雁回家裡時他說過,要給自己彈曲子來著。說“下次給你彈個甜的”。隨口一提的事,當然不會有實現的可能。池烈沒什麼欣賞音樂的才能,對曲子本身沒有任何期待,隻是有點好奇雁回彈出來的聲音能歡快到什麼程度而已。不過既然雁回早就把這件小事拋之腦後,池烈也沒興趣再提起。就是心裡倏地一下,有種雁回欠著自己什麼東西的錯覺,想拿回來。鬼使神差地,池烈在照片下點了個讚。那枚桃心貼著自己的名字,多盯兩秒就覺得哪裡怪怪的,於是伸手把讚取消了。恢複原樣後,看起來又少了點什麼,池烈想了想,反正這張照片拍得光線還挺好看,點個讚也沒什麼。於是又點了回去。[二][上流婊`子]:不用再點了,我看見了。“……”手一滑差點把手機砸臉上,幸好自己躲得快。池烈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重新點開對話框。什麼意思,雁回以為自己故意多點讚幾次給他看的?池烈沉重地吐了口氣,猶豫半晌也不知道能回複什麼。完全忽略了其實還有“視而不見”這個方法。“手滑。”終於想出來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不過自己能手滑兩次也是不容易……[上流婊`子]:有多滑?池烈愣了一下沒能立刻反應過來,看到問號就條件反射地以為雁回是在認真發問,等他拾起智商開始思考的時候才意識到這仨字不對勁。明明隻是冰冷的字符而已,組合起來也不該出什麼差錯,偏偏從雁回手裡打出來,就完全變成了充滿抽象的潮濕意味。對,絕對不是自己在胡思亂想心理暗示,任誰看都是雁回厚顏無恥地在打擦邊球。他就是這種人。池烈喉嚨裡還堵著一口氣,像是在與雁回進行無形的隔空爭鬥一樣,急迫地想搶占上風。他就是這種人,道貌岸然的人。池烈現在已經摸清了雁回的那些套路,一旦他開始拐彎抹角說些含義模糊的話,就證明他根本不打算正經交談,此時一定要提高警惕,回複過去的每一個字都不能被他拿去做文章。為此,池烈每次做到語文題時遇到一語雙關的詞,都會鄭重其事地用紅色筆圈出來。有時候,語文老師看著他密密麻麻標紅的習題冊都倍感欣慰,她絕對想不到池烈現在審題認真的目的,不是為了加深對詞彙的記憶,而是“這個詞要小心,也許雁回會用”。也算是使出渾身解數去防備他了。“手機卡了。”池烈不卑不亢地回複,“沒想讚你。”嘖,語氣完美。不自覺地開始等雁回接下來的消息,打了個哈欠的工夫,對方一條語音就發來了。時長很短,隻有三秒。池烈點了一下貼近耳邊。“明天我去開教研會,禮拜五回學校。”雁回的嗓音被白噪聲包裹後更具沙啞的磁性,本身透亮的聲音壓低後成了懶散的性`感,“這幾天你乖點兒。”最後那半句咬字極輕,像是從舌尖蔓延出欲迎還拒的耳語,尾音甚至都沒有真實的重量落下,一絲煙霧般誕生即消散。池烈拿著電話的手瞬間就不穩了。他點了下空白的輸入框,蹦出來拚音鍵盤後卻無從下手。他把聊天界麵關掉,又重新打開,不知怎的手掌越來越熱,連帶著胳膊一起升溫。池烈怔了片刻按下鎖屏,視線瞬間漆黑了,這才鬆了口氣。但身上的溫度卻沒有退減,反而還從手臂不斷蔓延,凝聚在胸口處。池烈聽到了“嗡嗡”的響聲,是從自己耳朵裡發出來的轟鳴。[三]夢境是黑的,如同洪水猛獸將理智吞噬殆儘。雁回倏地睜開眼睛,窗外暗藍色的天空撞入視線,靜謐的世界正等待破曉。他慢慢地坐起身,眼睛眨了兩下就徹底清醒。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時,才想起來上個月忘記去繳納地暖的費用。沒想到今年冬天格外冷,在學校彈琴時手指都能僵硬。但自己並不討厭這種刺骨的寒冷,低溫讓每個人的血液都緩慢流動,仿佛是行屍走肉一樣又冷又僵,而自己也不再是唯一那個想要消極怠工的。雁回站在衣櫃的鏡子前係好了領帶,這身正裝十分服帖,襯得他骨肉勻稱的身材更具有線條美感,渾身上下幾乎挑不出毛病。他稍稍仰了仰脖子,垂著眼心不在焉地打量鏡中的自己,果然是沒什麼生機的模樣。於是雁回衝著鏡子扯起嘴角,偽裝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再放鬆嘴唇恢複原貌。雖然沒有自娛自樂的習慣,但偶爾也會對著鏡子坦然地釋放心裡的消極情緒,最後鏡子裡的那雙眼睛隻剩下輕蔑與貪得無厭。然後他轉了個身,氣定神閒地挑選出適合今天配戴的鏡框,哼著曲子讓心情漸漸好起來。這次出差要帶的行李不多,臨出門前想起回房間拿藥瓶,不過瓶子在掌心轉了轉,還是放回原處了。到機場時天已經亮了,但是今天沒有出太陽。雁回覺得這樣很好,工作和陰天真是天作之合。平時倒也不覺得上班是件討厭的事,唯獨今天神經更加敏感,目光所及之處都倍感無聊。機場大廳的許多店鋪內都掛上了節日彩燈,門口也擺放起觀賞用的聖誕樹。有兩個約莫四五歲的孩子抓著樹上的裝飾彩球打鬨,嬉笑著把塑料球當武器投擲,球體在地上彈了幾下,軲轆出了一段距離。停在了雁回腳邊。小女孩從不遠處跑過來,沒來得及收住步子,差點撞到陌生的男人身上。她嗅到了一陣濃鬱的木香味,抬頭望到了這位大人的臉,但男人的表情好像在告訴自己犯了什麼錯誤一樣。她的笑容迅速消失了,怯生生地站在原地,不敢彎腰撿起那枚亮紅色的球。雁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又瞥了眼腳邊的東西,淡漠地開口道:“自己撿。”女孩用自己黑白分明的圓眼珠盯著他好幾秒,才蹲下來雙手抱住塑料球。這時候她背後傳來母親的呼喊,責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