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長的國旗下講話結束後,照例該全體解散了,不過今天正趕上教師節,教導主任又拿著話筒在主席台上總結開學以來的典型事例,其中就包括“行為規範周”裡表現優異的學生名單。一長串名單念到最後,是一個全校師生都略有耳聞的名字:“……以及高三七班,池烈。”頓了頓,繼續道:“以上念到名字的同學都將獲得‘先進委員’的榮譽稱號。”字正腔圓的聲音彌漫在整個校園上方,經過一兩秒的短暫沉寂,不知是誰起了頭朝高三七班的方向望去,周圍受影響的人群便也緊隨其後將自己的目光向蔓延至那陰涼一隅見到了那個傳聞裡叛逆頑劣的少年。明顯燙染過的栗色頭發,拉鏈垂在胸口下方,T恤上的骷髏印花從鬆鬆垮垮的校服露出來,還有那副垂頭不耐煩的表情……單從外表上來看,非常純粹地符合了彆人對他腦補出來的印象。而這位備受矚目的焦點人物,此刻正低著頭極力避免和任何人四目交彙。對池烈來說,“被當眾表揚”這件事,遠比“被當眾批評”更令他羞恥。不良少年被批評教育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如果不良少年改過自新,那他要承受的可不止周圍人審視的眼光這麼簡單。不用問,池烈也知道肯定又他媽是雁回在背後搞鬼,替他以紀律委員的身份向學校申請評選。“接下來,有一則處分通知。”教導主任依然用嚴肅的語氣強調著,“高三七班的池烈同學……”話音未落,整個操場都爆發出了哄笑聲。“自上周起多次違反校規,在校內文化牆上亂塗亂畫,破壞花壇綠化植物,將化學實驗室內的易燃物私自帶出課堂等惡劣行為,給學校造成了嚴重的不良影響。在此,學校給予池烈同學警告處分,並取消‘先進委員’的榮譽稱號。”雖然聽起來是些不能見人的事,不過池烈倒是鬆了口氣。果然,被批評的感覺舒服多了,連周圍人戲謔的眼神都能有底氣無視。池烈直了直脖子,發現了左前方教師區域裡雁回的背影,他正在跟旁邊的年輕女老師談笑風生,似乎完全沒興趣聽台上的領導講話。晨會解散後,池烈刻意避開了雁回要走的方向,否則自己真的又管不住自己的拳頭。好在今天教師節,主動去給雁回獻花送禮的學生很多,加上還會有畢業生回校看望,估計他也沒空找自己的茬。臨進教學樓前,池烈又鬼使神差地向身後望了一眼,見到遠處的雁回被好幾個高一學妹簇擁著聊天,懷裡堆滿了花花綠綠的禮物盒子。常綿正好經過池烈身邊,拍了拍他肩膀問:“看什麼呢?”池烈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冷哼一聲道:“沒什麼。”“,你準備禮物了嗎?”池烈搖頭,“乾嘛?”“送給雁老師啊。”常綿一副理所應當的口吻。“我送他哪門子的禮物,他也配?”池烈聽到那人的名字就生出無名火。“大家都會送啊。”池烈嘖了嘖舌頭,懷疑地問:“他這麼受歡迎啊?”“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嘛。”常綿說,“而且今天也是雁老師的生日。”“教師節還過生日?”怪不得收到的禮物看起來都比彆的老師多,“這日子挑的,真是便宜死他了!嘁。”“你怎麼對雁老師這麼不滿啊……”“那你們乾嘛又這麼喜歡他。”“因為……”常綿上樓梯的腳步慢下來,認真思忖後說:“因為雁老師的確沒什麼讓人討厭的地方啊。”聽到這樣的回答,池烈露出嫌惡的神色厲聲道:“你們是瞎了嗎?雁回渾身上下都是讓人討厭的地方!”[四]處於“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狀態時,池烈獲得的不是優越感,而是對於其他人恨鐵不成鋼的滿腔怒火。雁回很受歡迎,其實池烈看得出來,畢竟他衣冠楚楚的模樣蒙蔽了大家的雙眼。可實際上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一個熱衷於戲弄學生的斯文敗類。所以,他憑什麼受人愛戴?池烈憤恨地想。而且,池烈發現雁回受歡迎的程度,恐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深。班會之前的教室裡起了一陣騷動,池烈抬頭就看見班長抬著一個雪白的蛋糕盒子進來,小心翼翼放置在了講桌上。除此以外,蛋糕旁還有一個巨大的紙袋,裡麵裝得鼓鼓囊囊的,大概都是同學們為雁回準備的禮物。鮮花和蠟燭一樣不少,整整齊齊擺放在空餘的位置,就等著今天的壽星到來。“無聊。”池烈小聲嘟囔著,不感興趣地埋頭繼續睡覺。但今天班裡氣氛不像往常那般安靜,大家為了給雁回一個生日驚喜都紛紛出謀劃策,探討愈發熱烈起來。儘管池烈完全不想參與,但此起彼伏的聲音還是會鑽進耳朵,吵得他睡不著,索性坐起來玩手機。半節課的時間過去了,大家的聲音逐漸低下來,而雁回卻還遲遲不出現。有人忍不住發問:“是不是去開會了?”“應該沒有啊,每禮拜一都會來班裡的。”“那再等等吧,也許正接待回校的畢業生呢。”教室再次安靜下來。但很快,眾人又按捺不住,擔心晚自習前雁回不會來教室,那樣就錯過這份全班準備的生日禮物了。看著他們一個個都憂慮的樣子,池烈不以為然,卻又有點同情。斜前方的女生忽然歎了口氣說:“雁老師是不是不來了啊……”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有些突兀,接著就是漫長的鴉雀無聲,沒人回應她擔心的問題。顯然其他人也都忐忑不安著,誰也不能妄下結論。“嘖。”池烈掃視一圈,喃喃自語道:“多大事啊,至於嗎?”這些人垂頭喪氣的樣子讓池烈看了心生煩躁。“媽的。”池烈忍不住起身,嚇了周圍人一跳。他目不斜視,徑自走出了教室,大家以為他又要逃課,便沒把他的離開放在心上。[五]“喂!”池烈直接闖進了音美辦公室,屋裡隻有雁回一個人。“你忘記敲門了,小處男。”雁回頭也沒抬地說。那個稱呼比“小雷鋒”更令池烈怒火攻心,但眼下也沒空跟雁回多廢話,他開門見山道:“你倒是去教室啊。”“去教室乾什麼?”雁回漫不經心地翻動手裡的雜誌書頁,“可千萬彆說全班為我準備了生日驚喜什麼的。”池烈一怔,問他:“原來你知道啊?”雁回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我猜的。”乾嘛一副對自己的人格魅力很有信心的口氣。池烈嗤之以鼻。“所以你來乾什麼?”雁回這才抬頭看向他,唇角上揚輕聲道:“送我禮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