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媽媽終於妥協了,和路文良分開後不久,她回到家裡,就覺得越想越不得勁兒。完全沒有那種父母做了一件對兒子好的事情之後的成就感,她心裡空虛的不得了,就好像小時候闖了一件大禍擔心被爸爸媽媽發現時候的感覺。總覺得自己在這次的事件裡麵是個徹頭徹尾的醜角,完全不明白什麼時候該出場什麼時候講台詞,所有劇情都和本該走入正軌的列車相撞了,變得支離破碎。唐媽媽根本不想去回憶唐開翰衝出家門時臉上她從未見過的表情,母親們大都有戀子情節,她們不願意去正視孩子的缺點和失敗。但唐媽媽是個理智的人,她知道那一切確實是發生了。大兒子的心性堅定,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他是最在意自己尊嚴的人了,能在路文良和他提出分手後還死乞白賴的賴過去,明顯是愛對方愛到了骨子裡。這事兒一開始並不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但現在好像被她搞的越弄越糟了。想起餐廳裡突然出現的那個漂亮姑娘,唐媽媽就覺得無比堵心。她是個傳統的人,但也沒有傳統到不懂變通,唐爸爸這些天沒少勸她,她偶爾也會覺得自己那麼死板的要求兒子的未來按部就班是不是也太過分了一點。老婆在外頭唉聲歎氣,兒子被哥哥和朋友打擊了正在屋裡療傷,唐爸爸自給自足的從冰箱裡找出水果來切好裝盤,趾高氣揚的越過唐媽媽到另一處沙發坐下打開電視機,跳到籃球頻道。喝彩和講解生立刻不絕於耳,本來就很煩躁的唐媽媽憋不住狠狠瞪了丈夫一樣:“你不能在書房看嗎!?”“這裡屏幕大,”唐爸爸專注的盯著電視機看了一會兒,又扭頭瞧著老婆,幸災樂禍的說,“你還在煩兒子的事兒?”唐媽媽抿著嘴,表情·欲說還休。唐爸爸冷哼一聲:“我都不想搭理你。管天管地什麼都要插一手,現在好了吧?兒子也不回家,不打電話,年夜飯我看你怎麼吃!”“又不是我想的……”唐媽媽委屈的小聲辯解,“你就這樣看著他學壞嗎?”“你知道什麼是學壞啦?老二好!不去找男人,搞大了女人的肚子,他學好。”“你彆拿特例來反駁我啊!”“你就倆兒子,一個找男人一個找女人,你讓我去哪兒找調查評估?”“彆人家的……”“彆人家一胎生八個,你能嗎?”唐媽媽低下頭,頗為不服氣的絞著手。唐爸爸握著遙控器斜眼居高臨下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她表情越來越難過越來越脆弱的時候,才輕歎一聲,起身坐到她的身邊去。“老婆!孩子們都長大了,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大家心裡都有數。你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嗎?瑞安在香港的時候,你連他買什麼樣的底褲都要管,他玩的比誰都瘋。來了海川,我們對他不聞不問,他不是一樣懂事起來了?你教育孩子的方法我一直都在抗議,隻是你太一意孤行而已。”“真的嗎……!?”唐媽媽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得到了唐爸爸肯定的回答過後,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臉,“我真是個失敗的媽媽……”“你現在補救不是還來得及嗎?”唐爸爸掏出手機來給她看,“都二十八了,你再不趕緊想明白,今年的春節我們隻能跟老二過了。”唐媽媽咬著下唇猶豫了一會兒,探手去取來電話機。…………搞定~接到母親的電話時唐開翰洋洋得意的笑,路文良就站在他對麵,看的萬分不爽。這個悶騷的漢子自從確定關係之後就一天比一天不像樣,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偽裝了外表,內心還是幼稚的。唐媽媽隱晦的表達了讓唐開翰帶著路文良一起去過春節的意思,唐開翰沒有立刻答應,推脫說路文良一直在試圖趕他出去,做工作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情。他在努力的給路文良營造身價,畢竟唐家門第雖不高,但比起路文良還是有些距離的,唐爸爸和唐媽媽雖然為人和善,但唐媽媽從前並不是富貴人家,驟然暴富之後也有些暴發戶的心態,現如今雖然扭轉了不少,但偶然在購物的時候還是能看出她隱約的膨脹的。這樣的性格,如果一開始不讓唐媽媽和路文良之間的關係維係在一個平衡上的話,唐媽媽的潑辣估計以後就夠路文良受的了。唐媽媽聽了這話果然很擔憂,她仔細叮囑了幾句之後,才忐忐忑忑的掛斷電話。唐開翰對路文良挑了挑眉毛,“明天二十九休息一天,我們去買禮物,三十去家裡吃年夜飯吧。”路文良苦笑著搖搖頭:“我總覺得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你就是想得多,有我在呢!”唐開翰探身摟住路文良,笑的春風得意。雖然心裡有隱憂,但事態畢竟有了好發展,這是值得高興的,路文良也挺心寬的把自己的顧慮丟到腦後,周末和唐開翰一並去了海川商場。健康路的商場還未開業,老牌商廈裡因為年味兒異常熱鬨,因為同時在做活動,整個商場可以說是人滿為患。在皮草區買了幾件外套,兩個人從層層的人流裡艱難的擠出來,在廁所裡洗一把臉。“你看見了嗎?剛剛那個老太太。”路文良掐著腰拚命的喘氣,聞言點點頭,心有餘悸的回想起剛剛那個差點把他們手上大衣搶走的老太太,人家最後買了十件貂皮大衣,刷卡的時候眼睛都沒眨。嘖嘖,有錢人真多。路文良又酸又恨的轉身開龍頭洗手,不經意中瞥到衛生間門口幾個一閃而過的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幾個男人居然來一起逛商場,可真有興致。唐開翰點了根煙,抬眼看到天花板頂的防火裝置,暗罵了一聲,點燃吸了一口後用水衝滅,過癮般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吐出來的時候用手扇開:“差不多走了?”最後看了眼自己的臉色,路文良掉頭離開了衛生間。因為正是采購時間,幾乎所有的顧客都集中在商廈裡,地下停車庫空曠的像是太平間。燈光黑暗加人跡罕至,整個空間裡隻有車鑰匙和腳步的聲音。因為職業關係唐開翰對這種場合會比較警惕,他把路文良無意識的護在側後方迅速的朝目標走著,一邊扭頭輕笑:“等到見了我媽你一定要裝作不情願的樣子,笑也必須要尷尬動作也必須要僵硬,怎麼不得勁怎麼來,新年之前我媽那邊就能解決。”路文良搖頭輕歎了一聲:“你真是太不孝順了。”唐開翰輕哼,他年幼就和父母分居兩地,感情當然不會多麼深刻,況且他這人本來就是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其他的任何東西都不在眼裡。他給路文良打開車門,繞到另一邊坐進駕駛室,發動車子。異變在瞬間出現,兩側停放的側臉一刹那全都亮起大燈,馬達轟鳴的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耳邊聽到一聲沉悶的巨響,唐開翰所在的車子整個被朝前頂了一下,與此同時停放在對麵的一輛車也迅速的啟動,飛快的撞了過來!“趴下!”沒有半分猶豫,唐開翰猛然側身趴在了路文良身上,將他整個人護在懷裡,一聲巨響過後,兩個人齊齊的失去了自覺。…………一陣嘩嘩的水聲。唐開翰微微掀開眼皮,頭痛欲裂,他鼻尖嗅到尿液酸臭的味道。微微的動了動手腳,發現自己正被緊緊的綁著手腳,他心思一動,閉著眼睛緩下呼吸,並不開口,靜靜的聽著身邊人談天的聲音。“老大哪兒去了?”“說是去看另外一個了,你尿好了沒有?瓶子給我啊!”另一人抖抖自己的那家夥,穿好褲子哈了口氣:“真是冷死了,咱們太倒黴了,這麼冷的天居然還要呆在倉庫。”“嗬嗬,我也不願意,誰讓張哥一指就指到我們?”“呸,他算個屁,把老子惹急了一腳踢爆他的蛋!”“哈哈哈哈!!!”唐開翰心緩緩的沉了下去,他猜出了自己所處的處境。但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陷入險境了,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路文良到底在哪裡。耳側聽到一個人的腳步逐漸遠去,很快的,室內騷臭的的尿酸被一股酒香掩蓋過去,他倆重新攀談起來:“不是還有個小白臉嗎?那個哪裡去了?”“說是要帶到那個大小姐的倉庫那兒,誰知道,老大的心思我們猜不懂。”大小姐的倉庫?唐開翰心中有了點數,聽著兩個人染上酒意的閒聊,他手指一抖,從食指的一個鐵環裡伸出片極薄的鐵片來,他紋絲不動,僅有指尖來回滑動,慢慢的割著自己手上的布條。唐開翰算是被重視的了,他被關在盤龍會最狹小卻堅固的一家小倉庫裡,門口和門內的看守總計將近二十個,還有兩個配了槍。另一個當事人路文良則被人很不在意的扛到了陳秋實被殺的倉庫裡,直接丟在了地窖入口的蓋子上。張先生雙手環胸低頭打量著還在昏睡的路文良,偏頭笑了笑:“陳榮西來找麻煩的時候先把這個給他吧,實在不行再把姓唐的交出去,我們要把他看好一點,人活著比死了有用的多。”他也沒料到這次的任務居然會意外的活捉到漢樓的中高層,從內線的描述來看,唐開翰此人在漢樓的地位是頗高的,如果把他交到單位嚴加詢問,估計能問出很多漢樓不為人知的辛秘。鄭潘雲對他說的話向來是深信不疑,他點點頭說:“人就放在這裡沒關係?我把人都留在印刷廠看著姓唐的了。”“給他打一針吧,你手裡還有針劑嗎?”“好像還有半管安定,不會打死吧?”“你管他呢!”張先生這樣說著,要過鄭潘雲手上的針筒毫不猶豫的紮進了路文良的胳膊,看著藥劑都打進去了,還頗為鬆快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好了,派兩個人在這裡看著吧,我們去對付陳榮西。”他倆相互看了一眼,都能察覺到對方眼中的無奈,實際上這件事情裡,最難辦的人反倒是陳榮西。聽著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躺在地上姿勢彆扭的路文良倏地睜開眼睛,他嘗試的掙脫了一下手上的麻繩,然後神色越發的陰沉。他被打了安定,藥效在短期內就會生效,他簡直無法想象自己如果真的被控製著睡著會如何,醒過來之後,是否就會身首異處了?這裡是什麼地方?確定周圍沒人注視,他也沒有做出大幅度的動作,隻是轉動著眼球大量周圍。腦中的回憶令他遍體生寒。沒有什麼地方比這裡更讓他熟悉了,陳秋實死在這裡後陳榮西為了讓他們更加恐懼和痛苦,曾經將他們關在這個倉庫裡活生生餓了三天,三天之後他一個一個朝著倉庫裡拋饅頭,看著餓瘋了的人們像狗一樣的搶食,他當時的笑聲令路文良畢生難忘。他在這裡呆了整整三天,被饑餓肆虐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圍繞著這塊地方尋找出路,這裡的每一角落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裡。而現在兜兜轉轉,他又回到了這個地方。路文良腦袋裡浮現出一種叫做宿命的東西,這使得他渾身都如同脫了力氣般綿軟下來。不論他怎麼爭取,怎麼努力,他都逃不過注定的命運。即使是重來一次了,一切除了換了一種演繹的方式之外,結局都是一模一樣的。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在新年將至的時候,就這樣陰差陽錯的死在這裡。不知道唐開翰知道了,會怎麼樣,看到自己的屍體時,不知道他會不會有所感觸。路文良眯著眼睛慢慢的回想著,嘴角帶著笑,緊緊捏住了拳頭。去他媽的!上輩子都能重新活一遍,這輩子難不成就真的等死了?!有那個悲傷春秋的時間,還不如為自己的生命搏鬥一次!這片刻功夫他狠狠的咬著自己的舌頭,就著口腔內鹹腥的血液在地上摸索,透過重重的灰燼從附近摸到了一塊不鏽鋼的薄片,這裡是機械廠,絕不會缺少這類零件,隻是邊緣處因為生鏽太鋒利了,路文良捏起它的時候,清楚的感受到手部皮膚被割開的痛楚。迅速的割斷了繩索,因為不確定是否有人監視,他裝作仍舊被綁的樣子,躺在地上割斷了腳上的繩子。幾秒鐘的時間眼睛已經開始潮濕起來,安定的作用比安眠藥見效還要迅速。他知道這個倉庫最薄弱的地點,當初被當做狗一樣屈辱的時候,還曾經有人從那裡逃脫。隻不過……路文良眼角盯著櫃子角落裡一個空掉的可樂瓶,他留意著外頭隱約能聽到的腳步聲和談話,悄悄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