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開翰的午覺是被一陣尖銳的爭吵聲給鬨醒的。他起來洗漱好,不太高興的推開門出去,就看到弟弟跪在客廳的地板上一臉肅穆。唐媽媽用手帕捂著嘴趴在丈夫的肩膀上大哭,唐爸爸氣的臉都在發紅,一手哆哆嗦嗦的指著唐瑞安說不出話來。一個挺臉熟的女人怯怯的坐在沙發裡,端著茶杯流眼淚,路文良坐在她的身邊,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肩膀。唐開翰汗毛都立起來了,強烈的鬥誌從腳底升起,他瞪圓了眼睛,盯著喝茶那女人看了好一會兒,才記起她是那天看到和唐瑞安睡過的姑娘。唐開翰皺起眉頭出聲:“怎麼回事?媽你怎麼哭了?”看到大兒子,唐媽媽憋不住聲嗚咽著,一個勁兒的搖頭,還是路文良站起身來,對他使了個眼色,拍拍白露走了出來,扯他到一邊。“你弟在鬨呢,他說要把白露娶回去,白露不同意,他把打胎的事兒跟你媽說了。”“什麼!?”唐開翰頗為詫異,打胎?“說來話長,”路文良搖搖頭,無奈的說,“這個死小子。他說了打胎的事情,你爸說要把他打死,他就跪那兒了,說要把白露娶回家。”斜眼瞥著坐在外頭的白露和跪在外頭的小弟,唐開翰鬆了口氣。這女人從頭到尾就頗給他危機感,彆的不說,路文良對她也太溫柔了一點,唐開翰向來是把她們當做情敵來看的。現在被小弟接收了,三言兩語間也能聽出是段要死要活的感情,他放了一半的心。至少在外頭誘惑路文良的外力又少了一項,白露長得確實挺漂亮的,唐開翰一直不喜歡她。可作為弟媳婦,這姑娘卻又夠標準了。外貌、身高,足可以保證下一代基因的優異,腦子也不錯,聽說在學校裡混的也風風火火的,看她舉手投足,也絕對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還上得了台麵,不錯了。唐家不是用兒女婚姻來換取財富的人家,門當戶對並不那麼重要。“彆管他們了,”想明白後,唐開翰自然不再擔心。他媽媽的脾氣他一清二楚,屁大點的事情鬨翻天,哭鼻子跟切菜似的容易。她看的要死要活的事情,把後果和嚴重性從她的腦海裡挖出來除以十,差不多等同於現實中會造成的危害,“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媽鬨脾氣你當做沒看到,下午要不要和我去公司?”路文良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乾嘛去公司,又沒什麼事情……”兩個人在角落拉拉扯扯,唐開翰迅速掃了眼周圍,低頭去啄了下路文良的嘴角,湊在他耳邊小聲說:“就當做老板娘視察工作了……哎喲!”路文良擰了他一把。唐開翰又偷偷的親了幾口,這才不依不饒的閃身出來,坐在客廳的唐爸爸百忙之中抽出時間瞪了他一眼,但眼神裡畢竟少了幾分詫異,更多的則是無奈和埋怨。恢複精英派頭的唐開翰沒有過問客廳裡的家長裡短,弟弟雖然親密,但未必願意兄長攙和自己的婚事。唐開翰想得更多,唐瑞安有時也會顯露唐家人的曲折心腸,從成年開始,一家人已經需要避嫌了。帶著路文良嗔怪眼神給予的動力,唐開翰來到酒店,迎麵就給他一個出乎預料的打擊。負責海川西建幫內部人員管理的助理一臉焦急的告訴他一個消息,派在陳秋實身邊的那個偽裝成男朋友的內應,上午出車禍死了。在盤山公路上因為賽車被卡車碾壓,看上去是一起意外事故。當然,也僅僅是看上去而已。肇事的卡車司機資料隸屬一個物流公司,從表麵來看身份沒有身份沒有絲毫問題。但他在被羈押的當天下午就被人秘密的從拘留所裡給偷運了出來,那批運人的人做的十分秘密,和警察局裡的檔案配合的天衣無縫,但碰巧不小心就被發現了。唐開翰表情很難看:“誰下的手?陳榮西?陳秋實的那些男朋友?”“初步懷疑是陳榮西,因為偷運走司機的黑車牌號查找不到,我們的人去調了交警隊的監控,從監控裡看到熟麵孔了。”“誰?”“陳榮西的一個女秘書,從老撾那邊來的,個子很高黑黑的,大概也做他的地下情婦。”唐開翰不說話,他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才搖著頭說:“沒事兒,這不怪你們。你們也不用太擔心,就算是陳榮西下的手,背後和我們也沒什麼關係。”助理有點不解。“他估計是想要騙騙陳秋實吧?找人去調查一下,他最近有沒有遊說陳秋實去相親之類,要是真的針對漢樓下手,那個司機肯定是出不來的。這麼大的漏洞……”助理恍然,垂下頭盯著檔案的封麵看了一會兒,臉色也漸漸變得難看。居然有可能是這麼無厘頭的原因……派去做探子的人都是幫裡精心訓練出的人才,每一個的死亡都各有其所,這回的這個實在是冤枉。唐開翰歎口氣,問:“撫恤金打下去了嗎?”助理回過神,立刻點頭:“是的,他家裡還有一個小一歲的弟弟,撫恤金打到他的賬戶上了,一共三十萬。我看您不在,就自己簽字了。”唐開翰按著額角靠在桌上揮了揮手:“行,放著你出去吧。”助理神情肅穆的鞠了個躬,垂頭小心的走了出去,他知道唐開翰心情不太好。實際上,他的心情也一樣好不到哪兒去。一會兒去上柱香吧……助理搖搖頭,想到那個前幾天還眉飛色舞的彙報工作的小青年,暗自歎息了一聲。…………白露的事情最後還是無疾而終,唐媽媽那回大聲哭泣,原因並不是不喜歡白露做兒媳,隻是作為盼望含飴弄孫的老人得知到自己近在咫尺的孫子莫名其妙的就不見了的一種理所當然的悲傷而已。那天莫名其妙的唐瑞安就跪著宣布說自己要娶白露回家,白露看他的眼神都媲美看神經病了,最後是急匆匆走了的,看起來像是在躲背後靈,連頭都沒有回。唐媽媽的看法其實是和唐開翰差不多的,白露是個相當好的媳婦兒人選,除了那方麵…似乎稍微開放一點,其他所有的條件都足可以班配唐瑞安了,他這種不靠譜的脾氣有時候還真的就需要一個管得住他的媳婦兒來,可惜了,人家看不上他。唐媽媽這幾天因為這個事情都不太搭理小兒子,唐爸爸也是,悉心教導大的兒子被人嫌棄了,他生氣著呢。但畢竟比老婆要理智的多,唐瑞安這些天被打擊的模樣他看在眼裡,做什麼事情都無精打采的,說話有氣無力,除了上學就是打工,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理會。唐爸爸自然也不可能再往他的傷口上撒鹽,搞得雪上加霜。唐小弟越來越忙了,經曆了情感挫折的男人才算是真正的成長,他眼神都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他其實明白白露為什麼看不上他,除了真正為了金錢嫁給對方外,有哪個女人會不在乎另一半出不出息呢?和父母留下的金錢沒有關係,真正有追求的女人,所要求另一半的,一定是足夠多的責任心和足夠多上進心。唐瑞安雖然有錢,但每天不學無術,在學校裡也從未參加什麼社團混出什麼名聲,更彆提參加學生會一類的奠基團體。他對女孩子的態度也顯得太來者不拒了,換女朋友的速度是全校都出名的。白露自己本就家境優越,思想的範圍也不局促,她要是能選擇唐瑞安,那才是出了鬼的。知道他正在十分重要的轉型期,路文良也不再去打擾,做什麼事情一般也不會帶著他一塊兒了。健康路店麵的裝修完畢之後,就迎來了健康路商業區的大剪彩儀式。這回的活動舉辦的十分盛大,邀請的人除了老市長姚崇明之外,竟然還有老姚市長在直轄市的幾個同僚,一個個爆出名號來是連中央都忌憚幾分的,為了這個,三個月之前,姚慶就花了大力氣在組織這次剪裁的儀式。作為海川市新生代企業家典範,唐開翰是肯定要出席的。老姚市長升職之後還對他頗為照顧,這其中雖然有各種彎曲難解的利益糾葛,但不得不說兩人的交情甚篤也是特彆大的一個原因。為了這個唐開翰就輕忽不得,除了他自己去,他還想帶著路文良一起去。路文良很快也要畢業了,他日後也不知道打算做什麼,但不管是在機關工作還是個體做生意,有關係的肯定比赤手空拳更容易,姚崇明對唐開翰挺親近的,他於是就想帶著路文良多在這群人麵前露露麵,現在的他沒辦法給予路文良太多的幫助,但鋪路還是儘可能做得到的。他特地帶著路文良去裁西裝,海川有一家非常有名的店鋪,一家祖孫三代從事剪裁和設計,多少夫人太太願意一擲千金收他們做私人設計,但人家不願意,在老城區占據一隅之地混得風生水起。唐開翰真是個挺奇怪的人,他那麼悶的脾氣,卻朋友遍天下,和這樣古怪的一家人也相處的很好,來裁衣服竟然是打了個招呼就到的,根本沒有預約。路文良量數據的時候就在回想,在唐家住了那麼多年,他居然沒有見過唐開翰任何一個朋友登門做客,更不要說電話往來了。唐家兄弟兩人真的挺宅的,唐開翰下班了基本就回家,但又老土的要死,不喜歡上網也不喜歡看最流行的動漫,他喜歡看新聞聯播,七點半過後就批文件,除非有非去不可的應酬,他一般都特彆無趣的每天這樣過。想不出這樣的生活有什麼樂趣,不過路文良現在的心態不同了,唐開翰顧家才好呢,確定了關係他要是還敢每天跑來跑去,路文良自己就第一個不會答應。取西裝就是剪彩儀式前一天,唐爸爸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也要跟著一起去,三個人匆匆忙忙的趕到成衣店,卻已經來不及現給唐爸爸裁了,隻好找了件尺寸相當的黑西服讓他試穿。老店主看上去六十來歲,胖,帶著圓圓的厚鏡片,看什麼都像是眯著眼的,挺凶。他吧嗒著已經找不太到的煙槍在抽煙,架子挺大,衣服放在台子上,根本不招呼,說了地方自己去拿了試,不行再來改。唐開翰衣服款式有點老,中山裝的盤扣,麵料輕軟又薄,泛著絲綢瑩潤的光澤,很有質感,是煙灰色的,特彆挑人。路文良那件就有點特彆了,整套衣服都看上去偏緊,上衣愣是裁出三件來,襯衫馬甲加外套,用的是這年頭還太常見的亞光磨砂色的麵料,襯衫是奶白的,顏色看起來生嫩的很。路文良特彆不滿意,這衣服要怎麼穿啊?從顏色到款式看起來都特彆不靠譜。唐爸爸最近對路文良的態度倒是好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覺得這對戀人和自己傳統觀念裡的娘娘腔不太一樣還是彆的什麼,總之他白眼翻得越來越少。又因為路文良說話特彆有遠見,是他最欣賞的那種年輕人,久而久之的,他也開始和路文良聊聊天,但語氣終歸沒有客氣的時候那麼好。他觀念也特彆老土,看到西裝的模樣就開始皺眉頭了,正經人哪裡有穿這個款式的!?唐開翰卻喜歡的很,催著路文良進屋去試。路文良表麵上看起來小,實際上內心真的說是老人家也不為過了,這種淺淺的珠光色他自覺hold不住,一個勁兒的搖頭不喜歡。“去試試去試試!”唐開翰不由分說把他推進更衣室裡,鎖上門,然後一拉臉老黃瓜似的看著他爸:“你跟出來乾什麼?”唐爸爸理了理自己的西裝:“你們小孩做事我還是不放心,那個什麼姚市長,我得親眼見一麵再說。”唐開翰皺著眉:“那我給你介紹不就成麼,非得跟著我難得的約會來,我每天上班陪他的時間夠少了。”唐爸爸反胃的板著臉:“你彆跟我說這種話啊!我聽著牙都倒了,還約會約會,我和你媽都沒有約過會。”唐開翰恥笑:“那是你情商低,我媽現在不老是說自己瞎了眼麼?”唐爸爸擰過臉去,路文良不出現眼前的時候,他心裡才能真正安靜下來,努力的說服自己去接收自己即將有個男媳婦兒的事實。但在這之前,他必須還得想明白,老婆那一關到底要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