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瑞安一路佯裝路人也從乘客嘴裡聽到不少八卦,對路文良一家人的事情短短幾分鐘之內又有了新的認知。唐瑞安抱著牛奶有些猶豫。他想起父親在很早很早之前曾經教給他的一個道理。那時候的他年紀還不大,那時候的香港正因為因為商議回歸使得商業圈異常動蕩,英國佬使儘千方百計想阻止中國統一,撒切爾三天兩頭放出煙霧彈來動蕩商圈,所有人的前路都是迷惘的,即將到來的不同政策讓香港金融圈十分不安。唐父那時候根基未穩,大部分的實力還保留在內陸,為了在香港闖出名堂,唐瑞安親眼見證了自己曾經不可一世的父親是如何低聲下氣的去請人幫忙,去應酬吃飯,甚至在凜冽寒風中抱著巨款等待在商會主席家門口,然後一步一步的,穩固了自己的地位,才能默不作聲的讓唐家發展到如今這個地步。那時候,麵對憤憤不平以為自己被輕視了的唐瑞安。唐爸爸寵辱不驚,隻沉穩淡然的說了一句話————“等到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人一輩子永遠都無法真正隨心所欲。麵對你無法打敗的對手,和你沒有把握的棋局,姿態放得越低越好,吃虧是福。”這句話,唐瑞安想了幾年都沒能想明白,尤其是唐家現在已經成為讓人低聲下氣來拜訪的那一方,他越發覺得這句話隻是父親那時候被凍傻了胡亂哄騙他的。然而這一刻,他好像在恍惚中抓到了些什麼。路文良他年輕、弱小、眾叛親離、貧苦無助,然而卻在這個讓他覺得異想天開的奇妙家庭中瀟灑脫身,他年紀輕輕的,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財富,也即將得到一個大多數人都沒法擁有的美好未來。這一切對大多數在這類特殊環境下成長的孩子來說幾乎是天方夜譚。然而他卻真的做到了,輕描淡寫的揮一揮衣袖,就做到了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也許成功的秘訣就在於,他比誰都能屈能伸。唐瑞安看著路文良時迷惘的眼神逐漸變得深刻而堅定。他在這個比他還要小一歲的哥哥身上,學到了自己大概未來十年內都將受用不儘的品質。…………從馬路開頭,遇到的就是一張張深埋在記憶中的熟麵孔,路文良在這裡長大,刨泥爬樹抓鳥摸蛋,乃至於在方雨心離開之前,他縱然被區彆對待,也還是無憂無慮的渡過了自己那個不完美的童年。那些讓他又懷念又憎恨的麵孔,在他受難的時候曾經落井下石,然而在他幼小的時候,又確實用無比溫和的態度嗬護過他。人可真是善變。他提起精神看向那個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的門麵。路家的門市大門亮堂的敞開著,門口卻坐著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趙王八?”唐瑞安聽他低語,還叫了個那麼富有藝術氣息的名字,傾身過去八卦:“那老頭兒誰啊?”“我小媽的親戚,”路文良歪頭看了那邊一眼,微微皺起眉頭,“我和他有過節,到時候真打架你得一起上啊。”唐瑞安一提伊利奶做出一個拎啞鈴的動作,雙眼冒著藍光:“求之不得啊!”路文良倒還在奇怪,趙王八不是在縣裡住麼,什麼時候居然回到了鎮上?不過他也沒有過多奇怪,這輩子他畢竟沒有到那麼晚才逃走,路家因為他的改變發生了某些不同的事情也在所難免,大過年的來鎮上見到這麼個人真是無比晦氣,好在路文良也不打算留下來多住,冷笑一聲就迎了上去。走近了,他才察覺到事情和自己之前想的似乎還有些出入。路家的大門好蕭條,原本這個鎮上唯一的小賣部生意一直都不錯,周圍人家有個什麼油鹽醬醋的也習慣來路家購買,路功在門市門口還風雨不歇的擺著一鼎香煙車,那是路家每天近半收入的來源。然而現在,那個承載著路家經濟支柱的香煙車居然不翼而飛了?趙王八沒認出他,這會兒正是早飯時間,他端著一個臟兮兮的搪瓷盆蹲在路家門市口的矮石墩子上,虎著臉吸溜著盆裡的麵條,一頓一頓的顛著屁股,像如廁似地保持自己不雅的動作,眼睛珠子滴溜溜的轉,放到路文良身上的時候,嗆了一下。“喲……”趙王八遲疑了一下,緩慢的站了起來。路文良從棉被後麵偏出腦袋,冷淡的瞥了他一眼,並不打招呼。唐瑞安見狀也迅速調整自己的態度,昂著下巴目不斜視的從趙王八身邊擦過。兩人走進門市,趙王八的臉都是黑的。趙春秀正低落的坐在櫃台後麵玩計算器,最近店裡的生意因為趙王八的攪合開始直線下滑,營業額迅速的少了近一半,但一家三口人還要正常過日子,錢花的越來越緊巴巴,加上路功一直要吃的降壓藥,趙春秀每天睜開眼睛就在發愁。家裡的壞小子路德良偏偏還不聽話,前幾天和鎮上的小朋友玩的時候,打破了一個男孩子的腦門兒,還磕壞了人家的半顆牙,趙春秀原本還想像以前那樣撒潑耍賴,沒想到對方家長親戚居然一並來了,堵在路家門市店麵門口齊聲大罵,還作勢要鬥毆,把趙春秀給嚇的沒辦法,隻好賠償了對方三百塊。路德良被他爹狠狠的揍了一頓,兩天沒能下床,差一點就骨折了。路功的暴力因子因為以前被攛掇著打路文良而得到了無限的激發,現在想要時刻保持理智已經不太可能,她也算是自食惡果,求情的時候還被扇了兩耳光,這幾天天天就盯著孩子抹眼淚,生怕孩子被他爹給打傻了,好在早上小祖宗終於有精力起來大哭大鬨要零花錢,趙春秀這才能提起些精力重新開門做生意。一大早的,她又發現擺在後門碗櫥裡的掛麵少了半斤,鍋和煤氣也被人用了,拉開門就看到趙財蹲門口吃飯,她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她最近打算小心做人,還是不得罪趙財為好。路文良進家時她沒認出來,畢竟那麼些年沒見了,路文良也從之前那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抽拔的老高,最近還被湯湯水水進補的滿麵紅潤,氣質超脫,趙春秀瞥了個大概就很是驚慌的站了起來,訕媚的想要招呼客人。哪知道路文良砰的一聲將抱在懷裡半天的棉被砸在了櫃台上,理也沒有理會她,就張嘴問:“我爸呢。”趙春秀定睛一看,才瞧出是路文良,她大吃一驚,往後迅速的退了兩步,一不小心撞到了貨架,還叮鈴哐啷的掉下來兩塊肥皂來。路功聽到動靜從屋裡跑出來,他這幾天都在氣頭上,一點點的小火星就能引爆,於是此刻一邊撩著衣袖一邊氣勢洶洶的罵著:“又他媽出什麼事了!?你就不能給我安生一天?!”跑出來看到路文良的瞬間,他凶惡的表情就立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瞪大的雙眼,詫異的表情:“你怎麼回來了!?”路文良心中冷笑,臉上卻波瀾不驚,他早已習慣了路功對他的冷待,好在他也已經不再對這個家多有留戀了,“順路,周伯上回跟我說你病了,我回來順便看看你。”路功話到嘴邊又咽下,他看了看路文良淡漠的表情,又盯著櫃台上厚厚的兩床棉被看了半天,終於抿抿嘴,眼中閃過一絲羞慚,垂頭讓開一條路:“進屋坐坐吧。”趙春秀吃了一驚,打了個哆嗦看向路功,卻終究不敢多說什麼,臉上表情憤憤。路文良卻搖頭:“東西送到了我就走了,看你沒事我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瑞安,”他扭頭對唐瑞安使了個眼色,“東西放下,我們吃飯去吧。”唐瑞安放下手中的純牛奶,路功見狀居然急了,上前一步拉住路文良的胳膊:“你這是乾什麼?”路文良滿臉疑惑:“乾嘛?我走了啊。”“你……”路功滿眼複雜的盯著自己大兒子,張張嘴,居然發不出聲音來。路文良掙脫開他轉身走了,唐瑞安緊隨其後,路功本想再挽留一下,卻還是歎口氣沒說話了。他和路文良這輩子都親近不起來,不過,看著這桌上的年禮,路功表情仍舊鬆動了一些。有每天不惹事就不痛快的小兒子在前,苦巴巴過日子卻還會給家裡帶東西的大兒子顯然就比較彌足珍貴了。扭頭看到趙春秀一臉寡婦相,路功立刻又氣不打一處來:“看看看看什麼看!這他媽是老子的種,你不樂意他也得來!”趙春秀咬牙看他進屋後,才敢罵出聲音來,她一把把兩床棉被砸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兩腳,兩床加一起沒有十斤的被子,屁用都沒有!還有兩箱牛奶,還不如送幾罐子露露,牛奶腥氣騷騷的,誰愛喝!?這小子存心來添堵的吧!?…………路文良到鎮上來可不是專門為了送禮來的。他大庭廣眾之下空著一雙手從家裡出來,進去前後不到五分鐘,東西送了,人卻沒留下,還沒走多遠就聽到趙春秀潑辣罵人的聲音,這其中會讓人生出多少腦補可不是他能決定的。他出門就準備去找王嬸。王嬸家女兒和女婿在菜市場開了一家鹵味店,生意不錯,路文良找到她的時候,她正忙著在店裡給人切豬口條。唐瑞安深吸了一口氣,特彆感慨:“他家的鹵料好鮮。”路文良覺得很有趣,當初他也是靠著王嬸兒女兒的鹵料才能賺夠第一筆錢,得以抹消後顧之憂,他家最出名的卻不是鹵料,而是善心。王嬸兒忙碌中看到他,先是愣了愣神,瞬間就認出了路文良的模樣,眼中萬分驚喜,連生意也顧不上就跑了出來:“良子!你回鎮上啦!?呀!都那麼高啦!?”“王嬸好,”路文良彎腰和他擁抱,眼神溫柔。這世界上還是有對他好的人,而且並不止一個,這就足夠了。…………周伯下午才到,劉阿姨沒來,說家裡忽然來了親戚,那時候路文良剛吃過飯,王嬸兒的手藝比唐開瀚好多了,唐瑞安絲毫沒有架子,吃的頭都不抬,也很招長輩喜歡。周伯把禮物給王嬸兒的時候,路文良差點被揍,王嬸兒他女婿雖然老實,卻也是見過世麵的,知道袋子裡那一盒乾海參值錢,死都不肯要,他是個悶葫蘆,平時不太講話,在鎮上這群八卦居民裡也不太有存在感,路文良倒是挺尊重他,他是真的孝順,對王嬸兒照顧的比親兒子還要儘心,他很少被重視,路文良的高看對他來說很是受用,好不容易被說服收下禮物後,他還鬨著要把劍南春開了和路文良喝幾口。路文良還有事兒,今天實在沒法兒和他喝,但那麼長時間沒碰這東西也有點饞了,於是意思意思的喝了一口,裹著棉襖就和王嬸兒她們一道出門了。喝了酒之後的路文良臉蛋紅撲撲的,他有點上頭,卻不暈,這輩子第一回喝酒能這樣就挺不錯的,但也有醉酒後遺症,那就是他的精神顯得比往常亢奮很多。路上王嬸兒和他說起了村裡的事情,她懂的東西比周伯多,也細心,同一件事情在她看來也比大多數人要清楚些。那群來村裡勘察的隊伍,領頭的是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姓邱,叫邱鬆,聽口音就是束海本地的,他看著像個文化人,說話挺秀氣,也不癡肥,斯斯文文的,得空了就帶著一眾中年人跑到後山。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們隻是背著大包小包拿著放大鏡啊啥的出來的,出來的時候臉上表情跟做夢似地,然後看到路文良在村口的老房子,又疊著人牆翻到屋頂上去看,看了將近半個小時後就被人發現了,然後叫村民們拿著鍋鏟和鐵鍬給趕了出去。路文良打電話勸過周伯之後不久,他們就又來了一次。這一回還是那個邱鬆,他進山之前還和村民們溝通了一下,還打了招呼,邱鬆要給錢,但周伯沒要,這群人這第二次來的時候就開進來一輛皮卡車,一開始陷進了後山前麵的幾個泥坑,好不容易掙紮出來了,車卻沒法兒再開,這一回出來的時候就挺狼狽的,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周伯當晚就在路文良老宅邊兒上搭了個棚子,沒回家,徹夜幫他守著老屋,怕給人偷東西。結果這群人出來之後,就端著照相機到處拍照,也沒有爬牆,表情還特虔誠,看到幾個老人都噓寒問暖的問好,還問村子裡的人和事兒,最多問的就是後山。聽到周伯抱怨後山的樹燒起來煙大的時候那幾個人表情都挺扭曲,周伯不明所以,但看著幾個新來的小年輕苦哈哈的吃白饅頭就白開水,心裡也可憐,就讓他們來家裡吃了頓飯。這群人跟八輩子沒見過肉似地,把周伯家裡僅剩的一條熏豬腿啃了個乾淨,然後就支支吾吾的勸老人家說,最近彆賣房子。問的深了,卻什麼也不說,後來沒辦法了,才留下個消息,說自己住在縣城裡,還給周伯留了個門牌號和電話,還因為熏豬腿,留下來一百塊錢。周伯弓著身子從自己皮鞋的襪子裡掏啊掏,掏出一張硬邦邦的紙頭遞給路文良:“那,他地址寫在這兒了,你自己看。”路文良小心的接過來。這是一張很典型的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背麵還有印刷精良的萬年曆,紙上的筆跡異常好看,龍飛鳳舞卻也清晰的寫著一排字————“人民公路白雲營五棟一單元。”這大概是個私人的地址,底下是電話號碼,但估計也是門房或者單位的,這年頭自家裡想要裝個電話可不便宜。周伯有點緊張的盯著路文良的臉:“咱們來找他乾啥啊?良子你家是不是少東西了?我就說要提防他們……”“沒有!”路文良失笑,安慰了一下周伯,“我就有些事情要和他談談,您彆瞎擔心。”說罷,他扭頭看著一臉隱晦好奇著的唐瑞安,露出一個我就是不說的微笑。白雲營就在路文良以前上學那一中不遠的地方,算是學區房了,附近的房價是邊郊最高的,住的也多數是老師或者其他條件比較好的人,路文良找到地方也沒花費多少精力。因為他和唐瑞安看起來比較像是好人,門房並沒有為難他們,給指了地方,又告訴他們:“邱老師這會兒在家呢。”他說完仰著頭用極大的嗓門兒朝著樓上喊:“邱老師!邱老師!有人找!!!!”沒一會兒三樓窗戶被人推開,探出來一張儒雅的臉,朝下一看,瞧見周伯和王嬸兒,就是一驚,立刻縮回腦袋,沒幾分鐘咚咚咚的就下來了。路文良瞧見他模樣,心裡大致有了底。這位邱老師穿著一身樸素的中山裝,年紀五十歲上下,戴眼鏡,背有些佝僂,眼神也不硬氣,與其說是斯文,不如說是謹慎,看起來並不像是省裡或者市裡來科考的專業教授。聽門房對他的稱呼邱老師,也差不多可以斷定這位邱先生就在縣裡的某所學校教書。既然他是那群來科考的隊伍中領頭的人物。路文良也差不多能夠摸清楚自己接下去應該做些什麼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周口村開發這件事情,與其便宜了其他人,他還是想讓唐開瀚出手拿下。對他們的到來邱老師有點驚訝,瞥了路文良一眼,他很謹慎的選擇了和周伯說話:“周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周伯在外頭挺厲害的,也沒有路文良想象的那麼木訥,他拍拍路文良的肩膀就對邱老師說,“這是我村裡的侄兒,聽說你們來山上考察,說是要來給你拜年,我就領他來了。”路文良見他看自己,明顯的一臉不相信,也不多說,笑著從唐瑞安手中把袋子接過遞過去:“邱老師新年好。”邱鬆愣愣的接過時順便往裡看了一眼,是瓶酒。還是挺貴的劍南春啊!他平時好喝幾口,看見就霎時就心神一鬆,對路文良自然而然的也帶起笑來,畢竟人家說了是來拜年的,自己也應該笑臉迎人才是正理,“那……咱們上樓坐坐?”幾個人這才得以登堂入室。唐瑞安在一邊看的一頭霧水,趁著上樓梯的功夫拚命的扯路文良的衣擺,小聲問:“咱們乾嘛去啊?”“乾嘛去?”路文良垂頭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好幾秒,倏地把自己衣擺抽回來,“發財去,你說乾嘛去?”縣城中學的待遇並不那麼好,邱鬆家裡挺樸素,簡略的看一眼,大概是兩室一廳的規模。客廳裡隻是簡單的裝潢了一下,兩麵牆壁修建了非常非常大片的書架,書架上也不止是放書冊,有些地方也擺放著地球儀望遠鏡放大鏡什麼的,一座很簡單的布藝沙發,連電視機也沒有。邱鬆招呼幾個人落座,然後泡到廚房裡鼓搗了一會兒,拎出來一個鐵茶壺,招呼大家喝白糖水。路文良看他緊張,於是也緩和了態度,一開始他以為發現後山環境的會是省城或者市裡下派的學者研究員,於是自然用了比較剛硬的姿態來見麵,見麵後發現對方竟然隻是個普通中學的老師,他也犯不著一臉刺的去和對方交談。“邱老師是教什麼科目的啊?”邱鬆一怔,小聲回答,“啊,我教地理的……”“地理……”話在嘴邊嚼了嚼,路文良若有所思,“那我就不拐彎抹角了,邱老師到我們村後山去考察了兩次,想必已經發現我們那裡有什麼東西了吧?”邱鬆咳嗽了一身,有些遲疑的看著路文良:“什麼……”他還想藏著呢。路文良暗笑,要是他自己,估計也得對彆人這個態度,畢竟發現了紅豆杉對學者們來說可是一大功績,日後說不定都能被記入大百科的。路文良搖頭,決定不再神神叨叨:“就是紅豆杉。”紅豆杉!這個詞是一句魔咒。邱鬆手上的水杯一個不穩,掉在了桌麵上。他立馬驚醒過來,扯了根抹布在桌上胡亂的擦了幾把,手上漸漸的放慢,神情也變得有些未解:“你們……早就知道……?”路文良並不回答他,而是站起身來開始觀賞邱鬆擺放在書架上的那些東西。《植物百科》《南北綠植》《中國植物誌》《植物生理學》……還有放在另一邊的好幾個有關植物研究的獎杯,都被擦的閃閃發亮,無一絲塵埃。這是個對專業熱愛,也對前途追求的很固執,並且視榮耀為生命的男人。他如果有機會,亦或者不是身處在這樣的小鄉村,說不定還真能靠著自己拚搏出一條血路來。他差不多也明白了該如何對付這位熱愛榮耀的先生。路文良轉過身:“上報了嗎?”“啊?”邱鬆神經正是最緊繃的時候,聞言竟然嚇得站了起來,後退了好幾步之後,才小聲的開口,“還……還沒……都是組織了學校裡的幾個老師去考察的,說實話,我們還沒確定植被麵積……”“那就好了,”路文良對他扯出一個和善又溫柔的微笑,一扭頭,卻看向了唐瑞安,“去門房給你哥打電話,就跟他說有大生意上門了。”讓後他又轉過頭,一瞬不瞬盯緊了邱鬆:“邱老師,你把資料整理一下,我給你一個介紹人,讓你可以直接上報給國家,不用擔心被搶功勞,也不用擔心被人當做墊腳石,你隻要幫我們做幾件事情,發現紅豆杉林的全部功績就都是你一個人的了。”“唉!!?”邱鬆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麼可能!?”他早就做好了被更上層學者們盤剝的準備了。下麵的績效轉移成上層的功德,做多吃少,是許多行業不成文的潛規則了。唐瑞安這幾下已經在旁邊聽出了門道,那眼神亮的都在發光。他怎麼可能不知道紅豆杉林代表了什麼?那是珍稀自然遺產,要被納入保護範圍的珍寶!周口村的環境他都大概的看過了,依山傍水,冬暖夏涼,氣候雖然潮濕,但卻也算是一個過日子無比悠閒美好的去處,紅豆杉林的生長條件嚴苛到讓人瞠目結舌,能夠生長出這一大片紅豆杉林,周口村的環境又該是多麼珍貴?周口村這樣大的一片土地,假如能夠整合下來做房產開發。不就解決了一直以來盤旋在唐家人心頭的大石麼?唐家想要洗白,卻缺少一個契機,這年頭地產好做,唐開瀚也在慢慢的了解這個領域的知識,假如唐家能夠拿下周口村的這塊地,第一炮就打的震天響,那麼日後的生意,又有何難?想明白了之後,他倏地一下站了起來,狠狠的給了路文良一個擁抱——“好兄弟!”他說完飛快的轉身下樓去找電話給他哥通風報訊,邱鬆站在門邊扭頭看他背影愣了一會兒,又轉臉看路文良:“還有……那村子村頭有一處古跡,那座房子保護的很好,沒有受蟲災,也沒有翻修過,但從瓦片和房屋結構來看,至少有三百年的曆史了,你們村裡當初是不是沒有文·革過?”路文良也不知道,於是扭頭看周伯,周伯張著嘴發了會兒呆,眨眨眼說:“村子裡有幾個識字的喲,還去搞那個?”邱鬆給了他們一個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又把眼神遞給了路文良:“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說的那些,那麼我也願意和你合作,你要我做些什麼?”路文良用看著選美先生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然後不懷好意的笑了。“你說的那麼嚴重乾嘛,我隻是想讓你把消息瞞住,一個月以後再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