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劉長風出來之後,路文良就知道要不好了。隔天他就把家裡值錢的東西全部都收拾起來,交給了班裡一個女生保管,又開始加緊和房東太太聯係。房東老太太這幾天一直都不見出門,路文良找到她也不費力。按了半天門鈴,才見到防盜門裡麵的房間門慢悠悠的打開。裡頭探出個腦袋,小心翼翼的看,見是路文良,仿佛放下了什麼重擔般長噓一口氣,立刻開門拉他進來。路文良被拽進屋,老太太馬上關門落鎖,然後鎖上了兩道門近十個插銷,路文良這才發現她的精神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屋裡也太黑了。在牆邊摸到開關,路文良打開燈,見客廳裡的窗簾拉的嚴嚴實實,不露一絲光線。他詫異的回頭看老太太:“阿姨您怎麼了?”立刻就發現了老太太哭的通紅的眼睛。他這才知道,原來趙婷婷找上的人,並不止他一個。老太太不出門也不僅僅是愧疚這麼一個原因。抱著紙巾盒子,老人家悔不當初的大聲哭泣——“我真是痰迷了心竅,我去貪他們那點錢!小路我對不起你!阿姨對不起你!這會兒報應就來了!老天都在罰我貪心……”趙婷婷雙管齊下,在威逼路文良的同時也找人“利誘”著老房東。這執行的人自然就是她男朋友劉長風的小弟,可對於盤龍會的人,路文良可以自信滿滿的說一句,想從他們口袋裡掏出一分錢來,幾乎是比登天還要難的事兒。在海川這兩個大黑幫裡,同樣也是有高下之分的,路文良未上任之前,盤龍會的名聲可以說是臭不可聞,在盤龍會管理下的海川市東南小半個領域,治安混亂,人流稀少,雖然有一個省內著名的學府駐紮,但每到節假日仍舊很少看到有人走動,東南那邊是海川市出了名的三不管,按摩院、遊戲廳、網吧還有各種低檔的酒吧俱樂部,檔次極低,而且多半都喜歡宰客,盤龍會的保護費也比西建幫要活生生高出一個級彆,所以到了後來很多做這門生意的都跑到西北那邊了,盤龍會眼看要滑坡,路文良恰巧在這時候走馬上任,三把火就燒掉了幫派裡私吞保護費的惡習,這才慢慢的把這個垂死的老牌黑幫給慢慢的治活來。鄭潘雲最恨的就是手下貪汙,他眼界小,根本不明白可持續發展,貪汙能夠帶動員工積極性的道理也一概不知,他隻明白,有人掏他兜裡的錢,那就是要他的命!路文良在幫派裡為他撈了這麼多油水,幾年下來是一筆獎金都沒見過的,漲工資也是很少有的事情,可是一隻腳踏了進來,他再想離開,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了。上輩子就算沒有陳榮西那檔子事兒,鄭潘雲估計也是不會讓他這樣輕鬆的金盆洗手的,幫裡以前也有幾個撈夠本兒的主管之類的提出辭職,後來都不了了之,這是鄭潘雲自己的手段,一般都不會從他手下過資料。一個幫派的老大尚且如此,他手下的人,又能真的好到哪裡去?果然,老太太一張嘴就告訴路文良,這群人把市郊的房價壓低到一百五十塊一平方,而且斷言那房子隻有兩百個平方,還威脅她說,如果還繼續這麼斤斤計較敬酒不吃,那可能連這僅有的幾萬塊都拿不到了。他們還給了老人家時間考慮,這可把她嚇了個魂飛魄散,她悔的腸子都青了,如果不是她貪圖那麼點差價,就絕不會鬨出那麼多麻煩的事情,這都是貪心惹的禍!“小路!小路!阿姨對不住你!但你得幫幫忙啊!”老房東一把拽住路文良的手,一個勁的搖頭掉眼淚:“那房子我現在就賣,我們立刻去辦手續,阿姨已經托人在國內辦好了簽證和護照,機票都買好了,這一去我就不打算回來了,可我丫頭在外頭還要我補貼呢,我不能就這樣把房子賤賣了啊,你收了吧!就是便宜一點都沒關係,三萬塊……我真的不忍心啊!!!”路文良心下了然,肯定是那群來辦事兒的人又起了抽中介費的心思,不過著抽的也太狠了,趙婷婷出的價格肯定不止十二萬啊,保守算來也該有十三萬到十五萬區間,這一來他們乾脆就留了個零頭給房東?果然就是盤龍會辦出來的事兒……路文良垂下眼,老房東倉皇的態度已經很能說明劉長風用了什麼手段了,他想,他應該已經找到了解決這個家夥的辦法。畢竟……健康路和他現在住的這塊地方……可從來都沒有歸盤龍會管轄過啊。不過這和他本質要做的事情並不衝突,想明白對策之後,他順勢也就答應了下來。老人家前幾天辦事情果然不儘心,他兒女都在國外,在這個年代的小三線城市裡也算是有點薄麵的,她出麵要辦的手續,再加上點紅包,根本沒有人來找麻煩,所以房產轉移這種事情壓根兒就不用拖,老太太打足了精神在政府跑了一個工作日,不光搞定了過戶,還為路文良申請下了一處後宅的加建和陽台加建的合法手續,權作是給路文良的補償,路文良欣然接受。他現在住的那棟單元樓,從三樓開始後麵都是老太太的私場,路文良那一樓的房子老人都沒賣,海川畢竟是孩子們的根兒,早晚有一天要回來看望,那時候總不能去住賓館吧?由於盤龍會的觸手還沒有伸到政府那邊,依老太太的辦事效率,全部搞定了也沒有驚動任何人,路文良拎著行李送她去了機場之後,立刻打車回到了健康路。捏著手上薄薄的合同和證明書,路文良覺得自己雀躍的心臟都險些要跳出喉嚨。…………這房子其實已經很破舊了,連燈泡都鮮少有幾個正常能用的,地板也是選擇那種會縮水的老式木地板,家具全都破破爛爛的,碗櫃有著許多次翻修的痕跡,所有的床榻材料都用的是便宜的棕櫚。因為很久很久沒有人來過,這裡的灰塵絲毫不必路文良剛接手周口村老宅的時候少,他捏著鼻子在屋裡轉了一大圈,然後捂著嘴打了好幾個噴嚏,最後實在沒有發現到什麼有用的東西,終於無奈的撇了撇嘴。出來後,他取了三千塊錢,在健康路附近的一個工地裡找到了一群包團的建築工,讓他們用餘下來的功夫去替他將兩處審批下來的加建處給蓋好,建築工們給他拍胸脯保證說十天內絕對完工。十天,二十個人,三千塊也不算貴了,雖然對比普通職員來說,建築工已經絕對算是高薪階層了,但這一天十五塊錢的活兒,他們實際上還是滿稀罕的,除了工地的那份工資之外能額外再有些收入,當然是聊勝於無的好事情,更何況這個雇主顯然是很好說話的一個人,完全沒有趕工趕點的意思。窮人何苦為難窮人?路文良又不是沒搬過磚頭,勞動的辛苦他比誰都清楚,反正不是那麼匆忙的急事兒,何苦要讓人在揮汗一整個白天之後還要熬夜加工加點?他還沒有沒品到從這種地方找存在感。因為在這之前,他還絕對有一場結結實實的硬仗要打。健康路的房子,路文良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劉長風手底下的人這回出麵,可以算作是接私活兒,鄭潘雲可從來沒有對接私活兒的人客氣過,更何況在這屬於西建幫管轄的地方,就是鄭潘雲自己也絕不可能把一點小事情鬨大,更何況劉長風呢?他雖然自負,可絕不是沒腦子,要真是傻的話,也絕不可能在撈了幫派裡那麼多好處之後還穩坐統計部主管的位置,他能瞞得過善變多疑的鄭潘雲,就絕不可能坐視自己引火燒身。帶人來打砸那實在是太需要勇氣了,如果真的出了事情那後果可不是誰都能承擔的,陳榮西也絕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麼柔慈寡欲,劉長風頂了天就是帶著一群小弟來恐嚇人罷了,還死都不敢留下點證據,連人都不敢揍,對付路文良,他們就算是狗急了跳牆,也最多不過來找找麻煩罷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恐嚇誰還真的另說呢。路文良到今天也沒有先下手,不過是……想要斷掉自己對方雨心的最後一絲奢求罷了。…………“唐總。”唐開瀚剛進辦公室,門口的小助理就敲門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個淡綠色的文件夾。“這是您讓我叫人留意的那位路先生,他的資料和性格特征和家庭背景都在裡麵了。”唐開瀚接過文件夾,翻開看了兩眼,撇撇嘴。“都是知道了的……”一抬頭看著助理,“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出去吧。”小助理搖搖頭,雙手背在身後,一臉嚴肅的說:“剛剛早上來了一個電話我還沒有記進文件裡,路先生大概是惹上麻煩了,我們在盤龍會的內應早上來給我們報告了一下盤龍會的異動,統計部有個叫做劉長風的主管最近幾天都很活躍,一個半小時之前剛剛糾集了十來個市場部的打手,說要去西建幫的管轄範圍裡接一個私活兒。”哦?盤龍會和西建幫要對上了。唐開瀚挑起眉,雙手托著下巴,示意他繼續說。小助理皺緊眉頭一臉不解,“奇怪的是,那個叫做劉長風的主管要教訓的目標,好像就是路先生,我核對了他口中對手的體貌特征和住址,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他說完,緊張的看著唐開瀚:“唐總,我們要不要派人去……”手掌成刃,來回晃動了兩下。唐開瀚沉默了。西建幫……盤龍會……這兩個井水不犯河水的對頭終於開始交集,要起齟齬,對漢樓的發展來說實在是利大於弊的。但路文良顯然是惹到了麻煩,居然還勞動了十來個人去上門尋仇。唐開瀚實在是很想出動人馬幫他一把,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已經很少能找到這樣合胃口的對象了,可是……唐開瀚垂下眼,指節慢慢的在桌麵敲擊起來,“哆——哆——哆——哆——”聲音沉悶又有序。半響後,他抬起頭,麵無表情的說:“不用了,你出去吧。”作者有話要說:渣唐,你等著好果子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