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平浪靜的日子過了有半個月,某天早上出攤的時候,路文良發現臭豆腐攤老板趙王八出現了。趙王八這人是出了名的摳門愛占小便宜,加上欺軟怕硬,平時小打小鬨的,仇家可真不少,但那麼多年也平平安安下來了,這一回被人揍,他懷疑來懷疑去,還是覺得是路文良乾的。可他沒證據啊!去報案,警察同誌看見他渾身烏青也沒一個,直接就把他給送出去了,趙王八想驗傷的時候直接被人罵神經病,他就搞不清了,一身的筋骨疼了他十來天才緩過勁兒來,怎麼外麵就能一點看不出?他老婆偏要說他是中邪了,那個悶頭的麻袋被燒成了灰之後埋在土裡還上了香,趙王八再怎麼不相信也沒轍了。他一看到路文良,心裡就是一股氣,受了那麼多天的罪,甭管是不是路文良做的,趙王八也想拿他出一口悶氣,一刹車他就想過來找麻煩,哪知道一隻腳才塌地,就見到路文良勾起唇角,給了他一個惡意的笑容。那笑容裡太多東西了,不懷好意、輕蔑,還有躍躍欲試什麼的。趙王八脊背一寒,腳居然就僵在那裡,眼睜睜看著路文良的土豆車子慢悠悠騎走了。路文良不緊不慢的揮鍋鏟,他又加了一桶芡湯,咖喱味的,愛吃這個味道的人不少,成本卻比起豬骨菌菇湯要低許多,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在這大學區是獨一份,對一邊終於不來挑釁隻遠遠用目光殺人的趙王八,路文良視若無物。要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看在眼裡,那他不是要活該累死了?買早飯的許多家長看他年紀小,也喜歡在早餐車旁邊和他閒聊,有些人互相是認識的,乾脆就在車邊談天了,襯得他這邊人更加多,許多人看到這邊人多,就以為這裡有多稀奇的東西,紛紛也過來攙一腳熱鬨,路文良滿頭大汗。“小老板,小老板你多大啊?”旁邊就有人回答他:“小老板才十來歲呢。”路文良抽空抬起頭笑笑,又聽到有個老太太發問:“現在才上初中吧,小老板成績那麼好,高中要去哪裡上啊?”“市裡吧?近一點也挺好。”“市裡啊?”有人就猶豫了,“那不是就不能擺攤子了?我聽說市裡好多地方禁止流動攤販,要營業執照的啊。”路文良手上一頓,側耳傾聽起來。“那不能開個店嗎?小老板手藝那麼好,城裡人有錢,肯定更有賺頭啊……”話鋒一轉,眾人又開始抱怨:“是啊,城裡的東西真貴,我前段時間去看彩電……”“哇……你要買彩電啦……”“不光是彩電啊,你們去沒去過城裡那個布料市場,我的媽呀,你沒看到那個價格……”路文良收拾了一下瓶瓶罐罐,垂著頭,耳朵裡聽著亂七八糟的討論聲,心思倒是遠遠的飛了起來。是啊,他現在已經初二了,再過不久隻怕就要升學,他總不可能在縣城裡呆一輩子吧,束海省最出名的就是各種學校,海川市有幾個特彆著名的重點高中,海川大學也已經曆史悠久,在國內也排的上名號,如果想要繼續上的話,路文良當然更傾向於去市裡。可他現在的攤位就一直擺在縣城,每天也固定有幾百塊錢的收入,這在後世來說也是不低的收入了,路文良並不想放棄自己的小行當,到了市區,他估計也不會就這樣把賺錢的事情擱置下來。往大了說,經濟飛躍的時代也就那麼幾年,路文良好容易有運氣趕上了,不想再過回從前那種沒日沒夜算計人的日子的話,他就必須得抓住這個機遇,等到懶懶散散的大學畢業了,兜裡沒有一分錢,路文良難不成又要成為就職難的大學生中的一員,為了找個有前途的工作擠破腦袋?不是他妄自菲薄,路文良有自知之明,他雖然重生了,但論專業知識卻仍舊拚不過那些舉一反三的天才,就連上過了夜大之後,初中的課程他也是花了些心思才能跟上進度名列前茅的,在盤龍會混了這麼多年,坑蒙拐騙他學了不少,但開公司炒股票這些來錢快的他是連個皮毛都曉不得,早知道會有今天的話,路文良肯定會去啃上幾本投資學和股票研究,再不濟商務管理也成啊!他也就隻能做做小本生意了,所幸路文良也從沒有過什麼大報複,溫飽由人,生活平順,有一處屬於自己的遮風擋雨的地方,他也就能夠滿足了。假如要去市裡做生意的話,那麼從現在開始,他隻怕要好好開始打算一下自己未來的生計了。開店,是個好選擇,最好能夠買個屬於自己的店麵,在海川生活了那麼多年,一街一巷如同刻印在了路文良的腦海中,哪一處日後會身價飛漲,哪一處會慢慢從市中心被拖延變城中村,海川市的城建即將開始,變化會很大很大。下午放學之後,路文良就跑了一趟銀行。做了一年的小生意,路文良也算是小有積蓄了,看著卡上五位數的存款,以及五位數的國債,他某算了一下,這筆錢就算是在市裡估計也能買一套小房子了,但假如可以的話,路文良更希望能將周口村的那座房子翻修居住,這筆錢拿來開店的話,大概也差不多夠了。還有周口村那個破房子啊……頭疼,總不能一直這樣破著吧,翻修裝潢的錢多少也要扣一些出來,不過這不著急,等到房子轉到了他名下再來翻修不遲,否則還不知道那一邊會再出來什麼幺蛾子。對路功,他是一點希望也不會抱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相信他的為人。…………那廂周口鎮上,被他念叨的路功耳朵一陣熱,忍不住抬起手淺淺摸了一把。“啊……嗚嗚嗚……”旁邊是小孩含含糊糊的咕嘟聲。打了個哈欠,路功揉揉鼻子:“一想二罵三感冒,誰念叨我了。”趙春秀剛洗了尿布進來,抖著手在褲腿上擦了一把,笑嗬嗬的過來了,臉上洋溢的幸福遮都遮不住。“啊啊啊……寶寶乖啊……”捏著小胖娃的手掌心親了兩口,她從櫃子裡取出一個鐵皮的小盒子,打開,裡頭挖出一坨豬油狀的膏,抹勻了朝著寶寶臉上哈口氣,然後小心的朝著臉蛋和手腳慢慢的敷上去。“誰會想你啊?”有了兒子,趙春秀感覺在家裡腰板也挺直了一些,不像從前,連個玩笑都不敢瞎開,戰戰兢兢的過日子。果然,路功聽到她這樣說,並不生氣,隻是把夾在耳朵上的香煙取下來在鼻端深深的嗅了一口,然後一聲哼笑:“有病啊?每天往孩子臉上擦馬油,熏死人了。”趙春秀瞪他一眼:“你懂什麼,咱們家德良生來就是嬌生慣養的命,哪像那個……嗬嗬,沒瞧見嗎?十裡八鄉的,就我們家小寶最白最粉嫩,誰家的孩子比得上?”路功皺了下眉頭:“你彆沒事兒老提良子,他也沒礙著你什麼,成天吃飽了沒事兒乾。”“我吃飽了沒事兒乾!?”趙春秀嗓子一尖,隨後立刻朝著床上的孩子看了一眼,生怕嚇到小孩,連忙輕下來,但眼珠子瞪得可大,“你也不想想你家那個兔崽子乾的好事兒?我堂哥上回被打你知道吧?他說就是你家好兒子乾的!我嫁來你路家那麼久,他給過我一個好臉色嗎?成天就是吃吃吃花錢,我吃飽了沒事兒乾?我要是真沒事兒乾,還能有他逍遙的時候?!”路功拉著臉:“你彆無理取鬨啊,你那個堂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不定是被仇家尋仇了,良子一個半大小孩能打的了他?”趙春秀聲音一窒,半響後,無言以對,隻得抬杠般幸災樂禍的哼出一聲:“哼,你還幫著他說話,我可聽說,方雨心上個月搬到市裡去住了,你家那個兒子倒真可憐,爹不疼娘不愛,活該被作踐一輩子!”路功把香煙一扔,神色立刻猙獰起來:“你他媽說什麼屁話!”趙春秀嚇的縮了縮,撅著嘴,撇過腦袋。“啊……噗噗噗噗……”床上的小孩忽然閉著眼開始蹬腿,從嘴巴裡吐出一大長串子口水泡泡來,兩人凝滯的對峙被打斷,都扭頭看過去。“啊……寶寶不怕啊……”趙春秀扭頭去哄孩子,當做剛剛那個話題從未提起過,眼睛轉都不轉一下,唯有臉上還餘留著未褪去的不服氣。路功抬手把煙頭丟開,抓了把頭發撓了撓,長歎出一口悶氣。寂靜的房間裡,忽然又響起趙春秀的聲音。“你兒子今年初二了吧?高中呢?他要考上了你給不給他上?”“什麼給不給上,考上了再說。”“路功我告訴你啊!”趙春秀立馬急了,一下子直起腰狠狠的瞪著路功的雙眼,“你以前可是答應過我的!說養他到十八歲就行,到時候可彆說又要給他出高中大學的學費,德良的幼兒園一個月要四百塊錢,都給他上高中,我們一家要去喝西北風嗎?”路功不說話,他也在思考,如果路文良以後有了出息,那等到自己年紀大了,會不會因為趙春秀的刻薄而讓他不願回家,那麼到時候路功自己的生活費也沒處去要了。一邊趙春秀吵吵嚷嚷的又讓人心煩。大老粗想事情如果難以抉擇的話,那就隻能擇優而取,路文良是他長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都是他寄托負擔的希望,可這個不可或缺的贍養者席位卻在這時候已經有了空缺,他老年得子,又有了一個路德良。方雨心美麗、有文化,最後卻背叛了他。趙春秀也不醜,雖然沒文化小心眼了點,但至少是對他一心一意的。路功眉頭皺的死緊,心中的天平開始不知不覺的朝著趙春秀偏移。如果順從了他,那以後就是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生活,反之,假如繼續供養路文良,那趙春秀估計每天都要和他吵的天昏地暗。“再說吧再說吧,”路功一時也沒個主意,脫了鞋子,他一頭倒在了床上,閉起眼睛。他身後的趙春秀滿臉不爽的生了片刻的悶氣,轉頭又和路德良玩鬨了起來。孩子的牙牙學語,母親的溫柔嗬護,父親的淺淺鼾聲。果真是慈和美滿的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