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何老太太過生日,雖不是整歲大壽,但前段時間何老太太摔了一跤扭到腰,最近恢複得差不多了,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番。其實是找個由頭把孩子們叫回家,好好聚一聚。何老太太特意前一天晚上囑托何心安,“明天早點過來啊,空手來不要緊,重要的是把我準女婿小匡帶上。”何心安在電話這邊邊扶額邊用餘光瞅著慕楚詩,慕楚詩齜牙咧嘴就差扯過電話咆哮,誰是準女婿?!我才是你準女婿!何老太太接著絮叨,“最近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小匡了,你不會是和人家吵架了吧?還是欺負人家了?”何心安立刻反駁,“我哪兒欺負他呀!他人高馬大,一個能打我倆,我也得有欺負的能力啊!”“這還差不多。”你聽聽,這話說得真不像親媽!“小匡是個好孩子,家世好,人也好,重點是人家上進心強,還不嫌棄你。”“對對對,我這尊小廟供不起他那尊大佛。”何心安心裡想著還指不定誰看不上誰呢。何老太太又板起調調,“你也不能妄自菲薄,不管怎麼說,你都是我的女兒,差不了!”這才像句人話!“總而言之,明天早點來,把我女婿也給帶來。”掛了電話後,何心安正在頭疼,何老太太的意識還停留在幾個月前,這幾個月的劇情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怎麼就忘了給她更新了。再看看眼前這尊要冒出火的活佛,何心安覺得人生真艱難。“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和我交代?”慕楚詩好不容易拿到一次義正嚴辭發難的機會,質問的腔調拿捏地恰到好處。何心安挑了挑眼,一根手指戳著慕楚詩的胸前,“那你交代一下,當年那封情書怎麼就陰差陽錯讓我誤會了?還是你一心掛著二主?你再交代交代轉學後到現在你交了幾個女朋友,可千萬彆說,你還是處男,你要這麼說,我可要懷疑你身心有缺陷了;我還沒盤問你,你倒敢盤問我?是翅膀硬了,要飛了?天高任鳥飛,給你飛啊。隨便飛。”“我飛什麼呀,我呆在你身邊就挺好。”慕楚詩立刻陪了笑臉,“明天何老太太不是要見女婿麼?你帶我回家唄,我就是女婿。”“你?”何心安從鼻孔出了一口氣,“你害得我們母女反目,姐妹結仇,你要是不怕死你就來,我不攔著。”嗬嗬,嗬嗬,慕楚詩乾笑了兩聲,他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加了這麼多戲。反正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他才不怕。第二天一早,慕楚詩等在何心安樓下,抱著英勇就義的決心堅持要一同前往,何心安雖嘴巴上逗弄嘲笑,心裡還是忍不住高興的,反正何老太太那邊的血雨腥風遲早要來的,硬著頭皮頂過去就是萬丈彩虹了!慕楚詩第一次登門拜訪,後備箱裡準備了海參、燕窩、深海魚油、軟骨素膠囊、複合維生素、膠原蛋白,總之保健品店裡有什麼,他的後備箱就有什麼。輸什麼也不能輸排場。從前匡子辰拿什麼伴手禮,慕楚詩較著勁要翻倍。越接近何老太太的小區,何心安的心就越七上八下打鼓,何老太太年輕時是說一不二的河東獅,步入中老年後雖然沒有再發作過,但年輕時的餘威仍在,要是何老太太看不上慕楚詩,以斷絕母女關係為要挾也不是不可能。到時候選慕楚詩,還是選何老太太呢?何心安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遇到,老媽和男朋友掉到河裡先救誰這麼腦殘的問題。倒是慕楚詩,樂嗬嗬的,覺得該來的跑不掉,躲是沒用的。來到何老太太家樓下,遠遠看見鄭明哲的車駛出小區。也不知道何如意與鄭明哲兩個人怎麼樣了,這午飯還沒開始,鄭明哲怎麼走了?何心安懷著彆的心事,也來不及多想。來到何老太太家門口,猛吸了三口氣,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正準備敲門,扭頭對身後的慕楚詩說,“要不咱改天再來吧?”“我看過黃曆了,今天就是黃道吉日!”慕楚詩說完,咣咣咣替何心安敲了門。何心安立刻調整麵部表情,滿臉堆笑,想著何老太太今天過生日,總不會一上來就翻臉,沒想到門一開,何老太太陰沉著臉,這是?起床氣犯了?不應該呀,都半上午了。何心安心裡叫苦,誰這麼不長眼,挑了今天給壽星上眼色!害她撞到了搶眼上!何老太太瞅了瞅表,“這都幾點了,才來?”何心安小心瞧了瞧,這不是才10點麼,離12點開飯還倆小時呢。但她沒敢反駁。還沒想好怎麼介紹慕楚詩,這貨突然從身後躥出來,自我介紹,“伯母您好,我是慕楚詩。”何老太太嘴角抽搐了一下,連正眼都不帶瞧慕楚詩,直勾勾看向何心安,“他是誰?讓你把匡子辰帶來,你怎麼帶了彆人?”“我是”慕楚詩還想回答,被何老太太打斷,“我問我閨女,沒你插嘴的份兒。心安,他怎麼在這裡?”“媽,”何心安覺得自己從小就練就了一副做低服小、諂媚討好的本領,麵部表情說來就來,低眉順眼地說道,“他,他是我新交的男朋友。”怕何老太太不認,何心安還緊接著解釋,“您不是總說我年齡大了,再不找對象就嫁不出去了嗎,我這就立刻行動了。”何老太太氣不打一出來,身體顫了一顫,向後退了半步,大概是沒想到當年禍害她大女兒的妖孽被她親手趕走了,如今不僅卷土重來,還換了對象禍害她二女兒!蒼天啊!這時何如意從裡間走出來,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掃過何心安,又掃過慕楚詩,眼神冰冷,毫無感情,“你終於如願以償了。”何心安手心突然一陣冰涼,難道何如意早就知道自己喜歡慕楚詩?在何如意眼中,何心安喜歡和她爭搶,爭搶何老太太,爭搶男人,爭搶客戶,爭搶項目。何心安想解釋,但從小到大,解釋有用嗎?每一次都是何心安向後退,她不要了,她什麼都不要了。才能換來一點點和平。突然手心傳來了溫度,是慕楚詩,攥住了她的手,堅定地站在她身旁,說道,“是我如願以償了,一直都是我追得她。”何如意的眼睛裡露出寒光,像一柄冰冷的劍,“你們可真長情。你們要在一起,又何必拆散我的婚姻?一個誘我捉奸,一個陪我捉奸,讓我如履薄冰的婚姻,徹底撕破了臉,再無回旋的餘地。”何心安大腦嗡嗡直響,用眼角偷偷看了看何老太太,隻見何老太太臉色鐵青。難道鄭明哲一早過來,是向何老太太攤牌,要與何如意離婚的?何心安來還不及細想,隻見何老太太揚起手,迅雷不及掩耳,一巴掌落在何心安的臉上。啪。耳鳴中還帶著回音。上一次這樣被打,還是中學時,情書被發現呢。何心安被打蒙了。怎麼捉奸在床,反而是她的錯了?!何老太太揚起手又是一巴掌,被慕楚詩攔下了。“你算什麼東西,你給我滾開!”“伯母,你要打何心安就打我吧,捉奸那天是我陪如意去的,若有錯,我也有錯。”“錯什麼錯!慕楚詩你腦子被豬啃了吧?”何心安反應過來了,“姐夫出軌了,酒店開房了,你們不去斥責他,反而在這裡教訓我?媽,你為人教師,從小教我們做人正直,這就是正直的三觀?姐夫犯了這樣的錯,難道我們全家要幫他遮醜嗎?!”“你從小不就盼著我出醜嗎?”何如意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終於如願以償了。”何心安覺得何如意真的有病,不是抑鬱,是神經病。何如意在自己假象的世界裡,與假想敵糾纏在一起,她一直把何心安當作自己的敵人,可是何心安從來都不是她的敵人。“姐,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永遠都盼著你好的。我是怕你被欺負,被蒙騙,才告訴你姐夫出軌的!”“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搭救我了?可惜呀,你的好意,我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鄭明哲今天早晨特地過來,讓媽勸我接受離婚。你說這裡麵,有你幾分功勞?”果真是這麼一回事。怪不得一進屋這麼濃的火藥味,原來是鄭明哲一早來點了炸彈。可是冤有頭債有主,何如意與鄭明哲感情不和,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何心安的頭上啊。這時何老爺子從裡屋走出來,“行了,都少說兩句,兵來將到,水來土掩,就算如意回家來住,我們也想得起。”“如意用你養?如意養三個你都夠!”何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何老爺子一眼,“你回屋睡覺去,這沒你什麼事!”何老爺子在何家,連個和稀泥的資格都沒有,還想再說兩句,被何老太太用眼神瞪回去了。何如意便是在這樣的眼神之下成長起來的。她成績拔尖了,她出色了,她優秀了,何老太太便看重她,她若是犯錯了,何老太太責備、嫌棄的眼神就會像刀子一樣落下來。近半年何如意從間歇性失眠陷入了惡性失眠,彆人看她依舊精神抖擻,不過是憑著意誌力才強撐,隻有她自己知道,意識已經快到了崩潰的邊緣。今天是何老太太的生日,何如意要挾鄭明哲一起過來,演一對和諧的夫妻;沒想到鄭明哲以簽了離婚協議為條件;何如意自然不答應,兩個人從昨晚就吵了起來,鄭明哲一氣之下,今天早晨向何老太太告了狀,讓何老太太把這女兒領回家。鄭明哲原本並不想說,這些年他也悄悄收藏了何如意職場上擦邊球的證據,兩個人若是當真撕破臉,不過是兩敗俱傷。原來這些年的婚姻,是互相防著,又算計著的兩個人。再回想這過去的三十多年,何如意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個笑話。像一個一直在索愛的小醜,到頭來不過一場空。鄭明哲也許根本麼有愛過她,何老太太也不怎麼愛她。何如意像是乏了,轉身走臥室拿了包,然後沒有向任何人打招呼,徑直出了門,路過何心安身邊時,喃喃道,“既生瑜,何生亮。”何老太太叫“如意,如意,你去哪兒?”何如意也沒回應,何老太太年紀高了,聽力不好,問道,“她說什麼?”何心安道,“她問,媽你為什麼生了她,還要再生我?”從小成長在何如意與何老太太的精神暴力和高壓之下,何心安也想過這個問題。姐姐都那麼完美了?還要妹妹做什麼呢?何心安處處都比不上何如意,隻好安慰自己,自己一定有什麼優點,還沒有被發現。大概是靠著這樣的執念,才沒有心理扭曲吧。“伯母,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慕楚詩開口。“知道不該說,就不要說。”慕楚詩才不管何老太太聽不懂這套路謙詞,隻顧說,“何如意心裡挺苦的,她一直在看心理醫生。她從小到大渴求的,都是您的關愛。”慕楚詩看著何老太太,手卻緊緊攥著何心安。心病還需心藥醫,何老太太的愛若給了何如意,那何心安,便交給慕楚詩來好好守護吧。何老太太歎了口氣。不知道這些年究竟是她做錯了,還是如今,她老了。當年的事,也許不應該瞞著兩個孩子。突然何心安的手機響了,是鄭明哲的來電,不知道鄭明哲這廝打電話做什麼,在何老太太的目光注視之下,何心安接聽了電話。對方咆哮者,“孩子不見了!何如意也不接我電話,你們把孩子藏在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