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去的時候,時辰雖然還尚早,但寶津樓下的人已經望不到邊了,按照曆年的慣例,皇帝都會在上元這一天駕臨寶津樓上,以示與民同樂之心,今年陛下去了建陽,想來待會兒會出現在樓上的人將會是太子了。兩人不願去寶津樓下那一片擠,便隻在前頭的街市上走一走,陳景裕被李映白攥著手,就隨著他的步伐走,人越來越多,陳景裕第一回來寶津樓,難免好奇地四下打量,走得有些慢了,李映白便回身道,“人多,彆鬆手。”陳景裕低頭看了看,內心道,你把我手都攥出白印了,要怎麼鬆開。雖然嘴上讓人注意,可李映白自己也還是慢下了腳步,跟隨他的目光一起饒有興致地看了起來。“今日上元,你不陪在陛……那位身旁,真的沒事麼?”李映白靠近了些,低聲道,“去了那邊他的病情也並沒有好轉,已經無法起身,上元也沒有安排什麼慶賀的活動。”他看了看陳景裕,眉頭微微皺著,也不知是因為聽到了皇帝的病情心裡擔憂,還是擔心他這麼貿貿然地離開建陽趕回來,李映白看著忍不住一下子笑了出來,“好了,你就彆操心那麼多了,過了今晚我就走,不定什麼時候再回來呢。”陳景裕點了點頭,內心也有些矛盾,想他留下吧,又擔心他不及時回建陽會惹得陛下不高興,可一想到他要走,自然還是有些不舍。李映白低低道,“我走這些天,瞧著某人過得倒是挺自在的啊……”陳景裕正要反駁,突然感覺手上一緊,李映白偏過頭來,給他使了一個眼神,陳景裕不明就裡,就已經被他拽著朝前快步走去,他聽話低下了頭,卻忍不住四處看了看,“怎麼了?”李映白壓低聲音,“有錦衣衛。”陳景裕又看了看,並未看到有傳說中的飛魚服出現,倒是遠處有不少皇城司的人,可也不算奇怪,這寶津樓的燈會是有名的盛事,每年爭相來觀睹的人實在太多,加上花燈密密麻麻,不僅容易擁擠踩踏致傷致死,也容易失火,所以皇城司的人便會出動。他想起李映白說過,不想讓朝中的人知道他回了京,既然有錦衣衛出沒,於是便問,“那咱們這是回家麼?”李映白搖了搖頭,卻拉著他往寶津樓下走,陳景裕看了看才明白,那邊人太過擁擠,一混進去彆說是錦衣衛,誰都再難找到。等混進人群堆中,李映白才附在陳景裕耳邊道,“他們穿著便服,方才我是低頭看到有人穿皂靴,又瞧見他們腰上的牙牌,這才確定的。”“他們是在找人?難道有什麼逃犯逃到了此處?”李映白思索著,“能讓錦衣衛出手的,都是朝中大臣,可錦衣衛指揮使是直接聽令於聖上的,如今聖駕不在京中,他們又在什麼案子,要捉拿誰?”他方才躲開,純粹隻是怕有錦衣衛看到自己的相貌,畢竟當初正是錦衣衛將受傷的他找回京中,保不齊今日出來的人就有見過他的,這才警覺了些,卻並沒有想到和自己有什麼乾係,可等他混在人群裡,再度去看方才識破的那幾人,才看到有一人手中拿著一張畫像。“怎麼會……”陳景裕聽到他喃喃道,便好奇地問,“怎麼了?”李映白停下腳步,想了想,“咱們先回去,今晚怕有事。”他覺得是自己多慮了,可心底還是有股不好的預感,帶著陳景裕穿出了人群,小心看著周圍還有沒有身著便服的錦衣衛,陳景裕見他這個樣子,不免也緊張了起來。“到底怎麼了?”李映白正欲回答,就看到遠處人群裡有一人盯著這邊,又低下頭去,那樣子分明就是在與手上的畫像核對。他神情一下子凝重起來,攥緊了陳景裕的手,“彆問,跟著我跑。”兩人已經穿到人群的外圍,發現他蹤跡的那人卻被人群給簇擁著,想要撥開四周眾人,這時李映白早拉著陳景裕跑開了。陳景裕對寶津樓周圍並不熟悉,可也能看出他們跑的方向不是回蓑衣巷的,他跟著李映白跑了許久,等閃進一道並無人煙的小巷子裡,李映白拉著他躲在牆側,聽了半天總算是沒有跟來的腳步聲。“那些人是在找你?”陳景裕悄聲問。李映白卻答,“還不能完全確定……”“就因為你回了京?不至於吧。”“是不至於,”李映白看著他,“所以如果他們真的在找我,那一定是出了什麼事。”“我們不回蓑衣巷了?”陳景裕又問道,“逢春和那幾個侍衛還在那邊,我們不去和他們彙合麼?”“你想啊,若是錦衣衛在找我,那一定是知道我回來了,能怎麼知道的?要麼就是看到了我的蹤跡,要麼就是看到了逢春他們,這時候回蓑衣巷那邊,說不定已經有人在守株待兔了。”陳景裕見他越說越嚴重,心也跟著沉了下去,“被找到了又如何,他們難道還敢對你怎麼樣?”李映白卻搖搖頭,“他們是不敢怎麼樣,可一個能差遣錦衣衛的人,你說這個人到底會是誰?”陳景裕想了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話也說得哆嗦了起來,“不會是……今晚會出現在寶津樓上那個人吧。”李映白不置可否,“但願是我想多了……”陳景裕這下也緊張得不行,“那怎麼辦?”李映白想了想,似乎有了辦法,“走,跟我去見一個人。”--陳景裕一路跟著他,也不認得路,隻能看出李映白刻意避開了大道,都繞的一些小街巷,兩人隻靠步行,不過朝中五品以上的大臣,大多都住在離宮城不遠的那幾條街上,也沒費多久的時間,陳景裕就被帶到一處宅邸前。兩人躲在暗處,陳景裕看了看對麵那座大宅子,“趙府?”李映白點點頭,“這是樞府趙定方大人家,他此刻應當就在府中,我給你的那塊玉牌你可帶在身上的?”陳景裕從懷中將那東西掏出來,“帶著呢。”“錦衣衛的人不認識你,你去替我給趙大人傳個信。”陳景裕疑惑道,“咱們不直接登門麼?”李映白低聲解釋道,“我看今日應該是有什麼情況,若是最糟的那一種,那麼這幾位大人的宅邸附近就極有可能有人暗中監視,直接上門風險太大。”李映白仔細囑咐了他要怎麼做,陳景裕重複了一遍要說給趙大人的話,見李映白點頭,於是便壯了膽子朝著趙府走去。好在李映白猜得不錯,趙定方此時正在府上,門房傳了話便引著他進去,見到趙定方後他便亮出了那塊牌子,也說了李映白交代的話。從趙府出來,他朝著李映白點了點頭,李映白沒說什麼,拉起他的手就轉進了黑暗中。陳景裕又繼續跟著他,又走了許久,終於到了他方才告訴趙定方的那座酒樓。李映白拉著他進去,又要了一間雅間,帶著陳景裕上了樓,還記得吩咐小二上酒。“你還有閒心喝酒?”陳景裕問。“來酒樓不喝酒,那不是有些奇怪麼?”“你倒是周全,可這些地方,應該不會還有錦衣衛的眼線了吧。”李映白的神情卻並沒有和緩下來,“小心為上。”又過了半個多時辰,門外才響起了敲門聲,李映白沒有立時回應,等到外頭傳來低低的一道聲音,“公子,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