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鳳尾山莊雙人遊(1 / 1)

第2章 鳳尾山莊雙人遊燕塵府上的侍衛很特彆,因為他們主子叫燕塵,他們便自行組成了一支將軍府親衛隊,名喚“燕家軍”。再來,他們按照進入府中的先後順序給自己取名叫“鷲一”“雕二”“鴻三”……以此類推,上次空降梨園把我嚇得夠嗆的雀七便是“燕家軍”的一員。此次送我上天的還是他。在得知我的來意後,雀七用輕功將我送上了屋頂。燕塵的臥房自然是沒有煙囪的,我隻能退而求其次,準備表演個從天而降。於是,雀七在我腰間綁了根繩子,以便一會兒跟戲班子裡吊威亞似的放我下去。萬事俱備,我扒開瓦片,先探個腦袋進去……萬萬沒想到撞上了燕塵沐浴!隻見那浴桶擺在了他屋中的偏房裡,從我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將他的背影全數收進眼下。我一時看呆了。嘖嘖,燕塵那惹火的身材……實在讓我不得不承認,他的蛻變很成功啊!看那壯碩而帶點光澤的背肌,看那古銅色而帶點力量的小胳膊,還有那線條完美的腰肌,以及八塊腹肌……我不自覺把腦袋往前伸了一些……“待了半天,還跳不跳?”“誰?!”雀七和燕塵幾乎同時出聲道。更壞的是,雀七聽到底下頂頭上司出了聲,立刻麻溜地放下繩子,放繩速度快得我都在空中打旋了。於是,從天而降的感人戲碼分分鐘變成了:我跟隻烏龜似的張開四肢摔在了地上,背著的各色狗皮膏藥散了一地,砸了我一身。我身殘誌堅地支起身子時,燕塵已經取了外袍披上,倚在浴桶旁好整以暇地看著我。這種看神經病的眼神於我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真正衝擊到我小心臟的……是他那張碧綠碧綠的臉。“將軍這是……”要想生活過得去,臉上就得帶點綠?“邊關風吹日曬,末將在護膚。”護膚?我隻知道江浸月喜愛伴著精油、花瓣沐浴,這也是人家的職業需求。可誰能想到,咱們燕大將軍也有一顆愛美的心?這不,此時他臉上塗滿了綠色的海藻泥,就露出一雙眼睛和一個嘴巴……“將軍的護膚技巧很是獨特呢!”燕塵的嘴角抽了抽。但觀摩他的護膚技巧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憋住爆笑的衝動,將那些散落一地的狗皮膏藥聚攏,然後在那藥堆前半跪了下去:“將軍,朕冤枉啊!”燕塵瞥見了那堆藥,臉色果然緩和了不少,眼神也從犀利變成了柔和。我乘勝追擊道:“將軍那日質問朕刺殺一事,真不是朕所為啊!將軍在外為我保家衛國,我怎麼可能當那種背地裡捅刀子的小人呢?”我狠狠地掐自己的手腕,以求泫然欲泣、悔恨無比的效果。許是整日受了傅天南的熏陶,我的演技也越發精進了,燕塵倚著浴桶、插著腰看完我的精彩表演後,竟反倒向我道起歉來:“不不不,那日是末將唐突了。皇上又怎麼舍得派人刺殺我呢?此事啊,就此翻篇。”就這麼簡單?來之前我還擔心過萬一燕塵不依不饒,鐵了心追問下去,朕和江浸月的腦袋豈不是不保了!如今看來,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不過遇刺一事吧,的確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心理創傷……”燕塵話鋒一轉,還配合著起了個西子捧心的姿勢,在旁人眼裡或許是鐵漢柔情,放在我眼裡……我怎麼嗅到了一絲做作、一絲狡詐的味道?“方才末將屬下來報,說是在隴南發現了上次那個在水裡放瘟疫的梁國奸細的蹤影。”清水鎮瘟疫事件的後續我也知道一些,多虧了燕塵那批屬下機智,及時封了城,那奸細沒能逃出大宴,如今尋到他的具體位置……“真是天佑我大宴!”我開心地叫出聲。“按理說,我應該即刻出發,可是吧……”“可是什麼?”“可是此行末將心裡慌得很,需要皇上陪同才能好起來。”鐵漢燕塵頂著一張綠臉,對我賣起萌來……我打了個寒戰。我萬萬沒想到,燕塵給我出的是道送命題。三天前,我想著隴南風光無限好,陪燕塵走一遭不僅能讓這事兒就此過去,從而保住我背後的男人江浸月,還能親手擒拿梁國奸細。這本是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可當我跟隨燕塵一路風餐露宿,還要時時麵對狼牙棒和流星錘,好不容易在隴南一客棧下了榻……結果入睡前,燕塵才神神秘秘地告訴我,自上次清水鎮出了事,他分布在隴南的眼線來報:他們在巡夜時,瞧見了可疑男子遁入了一處十分恐怖的地方!他們不敢前去核實,隻好將此艱巨的任務上交給了老大燕塵,而那處地方就是鳳尾山莊。鳳尾山莊是什麼地方?一處披著山莊外衣的黑市!一處從門童到莊主都不同尋常的龍潭虎穴!正經來說則是,鳳尾山莊在江湖上毀譽參半,多年蟬聯江湖最神秘組織的第一名。但這山莊出名靠的不是莊中人的武功,不是暗器,更不是秘籍,而是靠賣東西。不錯,那地方專門售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五毒教教主其實怕狗的信息啦,再比如,當年東方教主練功時用的寶器啦,甚至是武功高強的江湖高手……總之一句話,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鳳尾山莊賣不了的。而那些東西,會在每月中旬於鳳尾山莊內公開拍賣,價高者得,江湖人稱“鬼市”。而參加鬼市,也是外人唯一能夠接近鳳尾山莊的時機。臨出發的前一夜,眼瞧街上的更夫都繞了三圈了,我的眼睛依舊瞪得像銅鈴,毫無睡意。究其原因,對鳳尾山莊的害怕占了七成,至於剩下的三成……我艱難地翻了個身,然後聽到了腰間盤“嘎嘣嘎嘣”的聲音。是了,我正在睡地鋪!鬼市在即,房源吃緊,我和燕塵隻好將就著擠在一間房裡。傍晚,他要來了第二套被褥在地上鋪好,我正準備誇他呢,結果他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我記得前幾日皇上說過,您喜歡睡硬的,那麼末將自當讓出這地鋪,讓皇上好好享用。”小人、渾蛋、無恥!可我老爹從小就教育我,做皇帝最重要的呢,就是君無戲言。誰讓我那時想不通,墊了本《白衣將軍俏皇帝》在枕頭下麵呢?眼下我睡不著,隻好就地打滾,結果愣是把燕塵給滾醒了。彼時,他穿了件黑色的裡衣,半倚在床邊,趁著我發愣的間隙捉住了我的手腕,再稍稍一用力,將我拉到了他身側。“還是上來睡吧。”他道。燕塵嘴上溫柔,但手下依舊掌控不好力度。我被拽得一個踉蹌,幾乎是蹦上床的,但既然上了床,那就沒下去的道理。我順勢占據了靠裡側的有利位置。我正欣喜燕塵總算是良心發現了,誰想我躺了半天,他竟沒有絲毫要下床的意思……我大眼瞪他,他則眨巴著一雙杏眼回瞪我。“皇上再不閉眼,可就要天亮了。”燕塵輕聲道,說完還頗為自然地將手臂往我肩膀上一搭,替我掖了掖被角。這是什麼神一般的曖昧氣氛?!我觸電似的一個鯉魚打挺,雙手護胸:“將軍!請你把持住啊!”“末將隻是想提前體驗一下夫婦的感覺。”燕塵輕咳一聲,一身正氣道,“難道皇上忘了那鳳尾山莊的規矩?”經他這麼一提點,理虧的反倒換成了我。這就要說到鳳尾山莊的又一個不同尋常之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鳳尾山莊的莊主特彆愛吃狗糧,總之,他在山莊成立之初就立下了個鐵規矩:進入山莊交易的人必須是一對兒,性彆倒是不限,隻要你們能花式秀恩愛,讓審核員相信你們是一對兒就行。有了昨晚的演練,第二日來到鳳尾山莊資格審核,我自然是胸有成竹的。我稍稍回憶了一下昨晚燕塵的動作,依葫蘆畫瓢地將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再回頭朝二位審查員一笑?:“怎麼樣?我們恩愛不恩愛?”傳說中如同石獅子一樣駐守在鳳尾山莊的第一道關卡,負責審核顧客情侶資質的乃是兩名中年女子,且一看就是在情場縱橫多年的大娘。不過我覺得甚好,隻有眼光毒辣的她們才配得上朕的傾情演出。此時,她們打量了我一眼,然後發出了雷鳴般的……笑聲:“姑娘,身高不夠,就彆硬來啊!你這模樣像極了咱們山莊上個月賣出的那隻猴子!”我好氣!我沒想到,昨夜燕塵那讓我心頭小鹿差點撞暈的小動作,在旁人眼裡居然隻是耍猴戲。那到底怎樣的尺度才能讓她們相信我同燕塵是一對眷侶啊?這根本就是在為難單身了十九年、實戰經驗為負數的本女皇。眼瞧那兩名大娘露出了懷疑的目光……我靈機一動,學起了《白衣將軍俏皇帝》裡看來的招數,將手搭在了燕塵腰間,準備與他旋轉個幾周半。然而燕塵並不打算配合,一個側身搶去了我的主導地位,將我放在他腰間的手攥在了他手心。我則因他心血來潮的反攻,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向後倒去。而此時燕塵也沒閒著,他順著我倒下的方向,像撈一條魚似的把我撈進了懷裡。這套動作難度係數比較高,動作幅度比較大,我撞上他充滿彈性的胸膛時,腦袋有些發暈。我揉了揉被撞得有些疼的太陽穴,撒嬌式吐槽道:“相公,你的胸肌練得這麼大塊,摸著好舒服……”“夫人,彆說話,吻我。”……我正腹誹燕塵這廝比我還演得矯揉造作,誰想他來了個更讓我發暈的動作。是了,他說到做到,還真的低頭吻了我。那個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的嘴角。我猜想,燕塵大概想用借位的手法,讓那兩名大娘相信我們在嘴對嘴熱吻。但這種借位放在戀愛經驗為零的本女皇身上,那刺激程度,和嘴對嘴也沒差了。嘴角的溫熱觸感正在一點一點漾開,我的胸腔裡有一股莫名的暖意也在漾開。鳳尾山莊地處隴南的南邊,梨花早已盛放。而燕塵與我為了順利上演一出潛伏,早在進隴南的地界時就換了裝,平時最不愛穿什麼就往身上套什麼。於是,我穿了一件極富女人味的水綠色煙紗襦裙,而燕塵穿了一件緄金邊的月白華袍,還卸下了狼牙棒與流星錘,將之鎖在了馬車的暗格裡,麵上也做了些許細微但有用的易容處理。他低頭吻我時,我作死地一睜眼,結果眼前就出現了一幅梨花簌簌、白衣公子低垂眼睫的美好畫麵。要死要死!之前燕塵在朝堂上壓我一頭,死命挑刺的時候,我咋沒發現他這麼迷人?不僅我被迷得七葷八素,兩名大娘也被迷得五迷三道,一直到我同燕塵拿著敲了合格章的小本本踏進山莊的門時,二位還在後頭愛意噴薄:“這個眼神!哦!誰來救救我?!”“小公子,什麼時候分手了,記得聯係阿姨我哦。”一直到我們通過第二道關卡?:付完入莊票價五百兩,正式混入山莊,我都沒搞明白燕塵剛才那撩撥人心、拚命往外發射小心心的眼神是怎麼說來就來的。我實在沒忍住問出了口:“真是奇了怪了,你是不是……難道……”燕塵一副被我戳穿心事的樣子,耳根紅了紅。我雙手握拳,交疊著一捶,勘破真相:“偷偷進修過演技?”燕塵頗為嫌棄地瞪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走掉了。我李扶搖一人上血書,建議鳳尾山莊改名!改成“把你褲衩都宰沒山莊”。我同燕塵進山莊之前是打聽過的,知道鬼市將於五日後正式開啟,而這等待的五日內遊客不得外出,吃住都得在山莊裡解決。本來我們覺得這規矩正合我們的心意——五天,用來找人是綽綽有餘了。但我們萬萬沒想到,在山莊裡吃穿用度的價格……會如此讓人心痛。舉個例子,我與燕塵中午一頓飯攏共花了一百兩銀子,菜式是一碟一行白鷺上青天(青菜豆腐湯)、兩碗忽如一夜春風來(白米飯)。我預估了一下,按照這麼個消費水平,我們住上五日,加上“入莊費”,我得花個兩千兩銀子……不開心。對此,燕塵勸我?:“皇上,凡事要以大局為重。”嗬嗬,他自然不心疼,因為……花的都是我的錢啊!作為一個平日勤儉節約的皇帝,當天晚上,我終於崩潰了。旁敲側擊地讓他抓緊時間乾活,此行如果我們找不著那個奸細,我的銀子豈不是白白打了水漂?秉持著這種節約精神,在鳳尾山莊住下的三天裡,除卻吃喝拉撒這些基本生活需求,其餘的時間都被燕塵和我花在了一件事情上,那就是,我們手牽手一起穿梭在鳳尾山莊可供遊客參觀的各個院落。成果就是,鬼市還沒開始,鳳尾山莊的小廝們我幾乎認了個遍。我和燕塵的對話卻恒定不變:“是這個嗎?”“不是。”“撤!”眼瞧時間隻剩兩天了,我們已經將能見到的小廝都見了個遍,可愣是沒發現那個奸細的影子。於是,我們自然而然把目光放到了鳳尾山莊不對外開放的院落上。這幾日,我在看人的時候,燕塵在認地形。據燕塵說,鳳尾山莊的設計其實另有乾坤,它讓遊客感覺這裡的大部分院落都對他們開放了,五百兩花得很值,其實不然。院落與院落之間,被假山、竹林分隔遮擋的地方還藏了很大的空間。為了將這些空間儘量隱蔽,莊主還用上了五行八卦等奇門遁甲之術的排列法則。燕塵常年在外行軍,對地形的敏感度超出一般人好幾倍。他這幾天也沒白跑,按照記憶和感覺默默畫了張鳳尾山莊的粗略地圖,把不對外開放的空間都用墨水塗黑。當晚出發前,我拽著那張烏漆墨黑的地圖,頭有點發暈?:“這……這……他們不對外開放的院落占據了一大半,這怎麼找啊?”燕塵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圖上比畫。“佩服佩服,愛卿這是在破解八卦五行陣法?”“非也。”過了良久,他指尖一停,戳了戳地圖偏南的一處角落,道,“末將方才使用的,乃是點兵點將之法。”……一句話,瞎點的唄。燕塵大大打擊了我的積極性。讓我像沒事人一樣,冒著生命危險在一處燕塵瞎點的神秘院落探查……將軍,朕做不到啊!於是,我在燕塵的幫助下,艱難地在假山裡穿梭來穿梭去,曆經千辛萬苦,終於進了不對外開放的某處院落。行至半道,我以腳崴了的借口躲在了一個陰暗的小角落,等待燕塵探查歸來。唉,不是我沒良心,而是以我的武功、我的膽量,我隻會是燕塵腿上綁的一隻拖油瓶,還是加量不加價的那種。可萬事難預料,許多時候,你越是刻意躲避,那件事情越會找上你。這不,就在我老僧入定一般蹲在角落的一棵桃樹旁,手裡捏著一枝丫的桃花掰花瓣自嗨:“找到了,沒找到;找到了,沒找到;找到……”“好啊,外院的下等人竟然膽敢來這裡做采花賊!我種的桃花也是你這隻臟爪子能碰的?”一男子突然出現在我麵前,一個巴掌下來,拍散了我手裡的桃枝,拍得我手背上火辣辣的。我於慌亂間去瞧他,隻見他耳上掛著一塊桃粉色的麵紗,鼻梁往下全部掩在了裡麵;再來我注意到了他的整體形象,他穿著類似夜行衣那種修身款式的玄黑色衣袍,胸口處繡著工整的“鳳尾”二字……我確認過刺繡,是鳳尾山莊的人!糟糕!我暗道自己倒黴透頂,同時這個男人也快速地打量了我一番,最終目光落在了我那件山寨的衣服上。“你的衣袍……”我又是一驚,趕忙伸手假裝撩頭發,順帶用手肘遮住了自己的左胸口。我之前說過,鳳尾山莊極其黑心,在鬼市開始前逼著你買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東西,而其中就有一款周邊產品名叫“鳳尾山莊文化產品大禮包”,裡麵就有一件這山莊小廝穿的衣服。但此衣服相比正版,做工粗糙,左胸口上“鳳尾”二字的刺繡愣是因為偷工減料變成了“風毛”二字。所以,除卻藝高人膽大、在鳳尾山莊待的每一天都想要作死的燕塵和我,基本上沒人敢穿著這件仿冒貨來假扮小廝。此時,這個內院的人懷疑起這件衣服,我實在慌得不行。首先,內院的著裝和外院的完全不同,他有理由也有地位痛打我這個外院人。其次,我更害怕他瞧出我身上的衣服根本就是假的……那後果,可就不是痛打這麼簡單了。我隻好先發製人:“小的就住在大人的隔壁院落裡,日日夜夜沐浴著大人種的這棵桃花樹散發的清香,便想折一朵桃花送給我的心上人……”我實在編不下去了!男子沉默了許久,道:“你這衣服破破爛爛的!咦……還臭烘烘的,彆熏壞了我的桃花哦!”說罷跟趕蒼蠅似的趕走了我。原來他是在嫌棄我的衣服破啊!我長舒一口氣。我暗自慶幸這個主人對外院的人很是嫌棄,嫌棄到小眼神不肯在破破爛爛的衣服上多作停留,故而根本沒有辨清真假。然而我這口氣還沒順暢,搜查了一圈兒的燕塵突然回來了。一個外院的闖進來還能瞎掰,這再來一個,男子怕不是要以為我們要掏空他的桃樹噢?果然,那男子看到燕塵的第一眼就陷入了沉思……我隻好再次先發製人,厚著臉皮強行介紹道:“嘿嘿……這就是我的那個心上人了!”可惜我的賣力表演沒博得任何喝彩,那頭隔空對望的二人臉色反倒愈加凝重了起來。我還能怎麼辦呢?隻能繼續自己的獨角戲咯。為了保住小命,豁出去了!我舉起小拳拳捶燕塵的胸口,嬌嗔道:“哎呀,說好了讓你在外頭等嘛,怎麼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啊?”一邊說我還一邊不動聲色地往燕塵身後靠,萬一待會兒真兜不住了,雙方打起來,那我也不至於淪為人質不是?然而這男子不按常理出牌。雖然麵紗遮了他大半張臉,但我仍然覺得此時他古怪地笑了笑。然後,我踮起腳又折了一枝桃花遞給了他:“今兒個我心情不錯,就算日行一善。好花要成雙,去吧。”他接完花後,頭也不回地火速離開了,那速度……一時讓我分不清誰是刀俎,誰是魚肉。等到那男子的婀娜身姿完美地遁入夜色之中,一丁點兒也看不出來了,燕塵忽然對我壓低聲音,道:“就是他。”“什麼?!”“那個奸細。”信息量太大,我一時接受不了:“他不是戴了麵紗嗎?你確定?”“嗯,因為眼睛還是那雙眼睛,眉毛還是那條眉毛,除非……”說著燕塵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正是他那駐紮在清水鎮的手下按照那奸細的模樣畫的,來山莊的路上他就曾給我看過數次。燕塵舉著那張畫,都快貼在我腦門上了:“除非眼瞎了才認不出。皇上,你說是嗎?”這是罵誰呢?還不允許我有個臉盲症了?燕塵看著我理虧的樣,輕笑一聲:“怪隻能怪他看了太多武俠話本子,裡頭的主角蒙個麵紗就無人可以認出。可他忘了,他不是主角,哪來的主角光環呢?”燕塵胡扯得好有道理,我居然無法反駁。原來桃花男就是奸細,難怪剛才他腳底跟抹了油似的。我不禁佩服燕塵點兵點將的技術,那真真是哪裡有古怪就點哪裡。如今確認了散播瘟疫的奸細就是那人,那接下來抓了他就完事兒了。就這麼一會兒時間,諒他也走不了多遠。我一本正經地與燕塵討論如何擒敵,偉大而睿智的計劃還沒開頭呢,就被燕塵無情地一口回絕。“我沒想抓他。”燕塵說這裡的內院有古怪。首先古怪在沒半個人防守,方才他在裡頭探查,結果一路暢通無阻。第二古怪在這山莊內院的格局,房屋似一隻隻大型鳥籠,錯落無序地分布在空曠的院落裡;有些房間的燭火亮著,有些則黑漆漆的。麵對這麼一間間小屋子,燕塵空有一身好輕功也無處下手。彆說溜進去認人了,隻怕是隨手戳破個窗紙,都會和屋裡的主人大眼瞪小眼。所以男人的直覺告訴他,絕對有人在暗中盯著我們!可那人遲遲不現身,這感覺就像是……一切儘在那人的掌握之中。末了,燕塵甚至懷疑,那人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身份,隻是不拆穿,也不打擾,就想看我們能鬨騰出多大的浪花來。我聽完燕塵的分析,覺得十分有道理。可是我們千辛萬苦才混進了鳳尾山莊,還花了那麼多銀子……如今禍害我清水鎮百姓的人就在眼前,不抓,是不是太可惜了?至於安全係數什麼的,燕塵身為我大宴最有權有勢的鎮國將軍,怎麼可能是一個人戰鬥?“彆裝了。你的燕家軍呢?暗衛呢?!再不濟……隴南本地的眼線呢?都讓他們現身吧,是時候出來乾活了。”“人手沒帶夠。”燕塵含糊其辭。……“那您到底帶了幾個啊?”燕塵淡定地道:“我不清楚鳳尾山莊的底細,貿然帶他們進來恐生事端……”他忽然往我這裡一瞟,“此行,是我們兩個人的戰鬥。”我一哆嗦。敢情這鳳尾山莊之行是純天然、無修飾的雙人遊啊?我的脖子忽然一疼,總覺得自己這幾天真是在刀尖上打滾呢。我後怕地摸了摸脖子,慶幸自己的腦袋安好。可轉念想到這幾日投入鳳尾山莊未來建設的銀子,我覺得自己就快窒息了!你想,原本在燕塵的小弟們見著可疑男子遁入鳳尾山莊時,我們就可以確定清水鎮一事與鳳尾山莊有關聯,起碼有七成的把握。如今我們當麵見著了那個奸細,七成的把握變成了九成。可為了這區區兩成的把握,我那叫一個千金散儘啊,還是永遠不會還複來的那種。“我那可憐的銀子喲!”我一臉哀痛。“這樣吧,為了提升皇上花出的銀子的性價比,末將願意孤身犯險,拚死一搏。”說罷,燕塵擼起袖子,準備衝向方才那個桃花男遁走的方向……“哎,將軍,衝動是魔鬼,衝動是魔鬼。錢乃身外之物,何必動肝火呢?”我心裡想的是:燕塵要是一個人去硬碰硬,那我的小命可要交待在這兒了。可我嘴上說著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地在出這座秘密院落的一路上放緩了步伐。這本是我對自己逝去銀子的最後緬懷與不舍,誰想還被我撞出個美人來。月下,一美人正抱著琵琶仰望月亮。美人身穿一件孔雀藍色的寬襟外袍,上頭的花紋用色大膽。按理說,牡丹俗氣,金色也俗氣,可經那麼細細的線一繡,竟然與女子本就迷人的五官相互映襯,顯得華麗又大氣。她的額頭上點的一朵朱砂色的花鈿更是襯得她媚眼如絲、嬌俏可人……我粗略地換算了一下,按照這位美人的姿色,就算她有貌無才,彈的是辣耳朵的曲子,放在翠琵閣,少說也得值個一百兩!且這還是個善解人意的美人,她主動提出:“二位,可要聽上一曲?”美人主動邀約,哪有不從的道理?更關鍵的是,我和燕塵還真想看看這名半路殺出的女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於是我們乾脆在美人身邊席地而坐。趁著美人撥弄琴弦調音的間隙,燕塵大概是想讓與美人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有意義,先是問了幾個問題。還記得他方才說這鳳尾山莊的莊主清楚我們的一舉一動,那麼他接下來的問題,讓我覺得他的腦子有病!燕塵問:“你們莊主是個什麼樣的人?”讓人家在頂頭上司的眼皮子底下說他的不好?這不是為難人家嗎?果然,女子麵露難色。燕塵再問:“這山莊為何要情侶組隊進入?”這個問題的銳利程度顯然弱了許多,美人雖然麵露不耐煩,但還是答道:“莊主心中有個不可能的人,所以願看世間男女成雙。”“哦,原來是愛情不夠,圍觀愛情來湊。”我解析道。“好了,二位請聽曲吧。”燕塵淘氣三千問讓女子逐漸失去耐心,她懷抱著琵琶,自顧自開始了自己的表演。一曲《春江花月夜》悠揚婉轉,前段如同夕陽映江麵,熏風拂漣漪,滿是溫馨之感;後段則如同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帶了點孤寂的味道。不知為何,我的身心都跟著琴音逐漸舒坦起來,甚至舒坦到想就地打個盹。我強撐著精神,撞了撞燕塵:“你有沒有很想打瞌睡?”“嗯。”燕塵悶哼一聲,我才發現他居然和我一樣,正在強撐著讓自己清醒。“琴音有古怪。”燕塵艱難地叮嚀了一句,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可眼下已經晚了,我和燕塵都已經著了這女子的道,腦袋昏昏沉沉,跟在夢遊似的……此時,女子忽然收起了琵琶,開始吟詩:“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吟完詩,她又輕移蓮步,扭啊扭地走到了燕塵跟前,將手搭在了燕塵的胳膊上:“於燕將軍而言,情到底是何物呢?”雖然我已經困成了狗,但聽到“燕將軍”三字時,我還是驚了一下,或許這就是求生的本能吧。內院果然處處有危機,正如燕塵想的一樣,這山莊的幕後主人果然早就知道了我與燕塵的真正身份!燕塵重重地喘息,答道:“情,亂心,誤人,不可沾。”女子似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她開心地笑了,鶯啼般的笑聲在夜空中回蕩。可下一秒,她半蹲下來,啐了燕塵一口。我不禁腹誹道:小丫頭片子,還有兩副麵孔呢?到底什麼樣的答案才能讓她滿意?在我胡思亂想間,這姐姐已經挪到了我跟前,問了我同樣的問題。對此問題,我想告訴她:啊呸!大膽妖女!朕無可奉告!可我的嘴巴不受我的控製,將我一顆藏在內心深處的少女心給出賣了:“如果人沒有愛情,那和鹹魚有什麼分彆呢?”“這世間果然是癡情女子薄情郎,有趣,有趣。”女子留下這句話,收了琵琶拂袖而去。而我眼瞧著那抹孔雀藍的婀娜身影逐漸消失在小徑的儘頭……腦袋逐漸混亂,終於睡死了過去。再後來,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直到第二日醒來,我才發現自己已經從那個危機四伏的鬼地方出來了。我正躺在鳳尾山莊的客房裡,一旁還歪歪扭扭地睡著一個燕塵,一個慘不忍睹的燕塵。他那件月白色的衣服上蹭得花花綠綠,泥巴與樹葉齊飛,手上、腳上都是被撞擊出來的瘀青……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們大宴的燕將軍生得這麼好看,昨晚那個琵琶女不會乘人之危了吧?!“那女的可真是個禽獸!”燕塵被我憤怒的一嗓子給吵醒了,他支起身子,道:“不,我弄成這樣是托了你的福。”“啊?”“皇上,你該減肥了。”……據燕塵說,昨晚我在他懷裡睡得像隻死豬一樣。是他憑借著驚人的毅力與強大的求生欲,一路扛著我走了出來。燕塵說這番話時將重點放在了我的體重上,而我則將重點放在了他是如何護著我,翻過那些嶙峋的假山的。要知道,我渾身上下可一點蹭傷都沒有。想到了這一層,我的心頭倏地一暖。可我又回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情,尤其是燕塵那句“情,亂心,誤人,不可沾”。所以,視愛情如糞土的燕塵用生命保護我不受一點傷害,憑的大概是一顆赤誠的忠君愛國之心吧?或者乾脆連這“忠君”二字都沒有,隻是出於對我身上流淌著的李家血脈的敬重罷了。想到了這一層,我心中又莫名有些酸澀。住在鳳尾山莊的餘下兩日,我那叫一個坐立不安。我生怕自己遛彎兒、吃飯的時候,冷不丁出現一個妖豔的女子,彈個琵琶把我整暈了。反倒是燕塵,吃得香,睡得香。他認為人家要殺我們的話,早就殺了,還會留我們過夜?他推測,這幕後之人對我們壓根兒就沒有殺意。那麼問題來了,一方麵,這鳳尾山莊私藏了奸細,或者說那奸細根本就是山莊中人!另一方麵,這山莊的莊主又對我與燕塵不抱殺心。這山莊的幕後主人想要的到底是什麼?這個問題很費腦,我想不通就乾脆不去想了。後來,我更是乾脆在燕塵的勸導下調整了心態。難得到了鳳尾山莊,那麼乾脆就走完這一趟的流程。其中的重頭戲自然是“鬼市”。鬼市當夜,西院的戲園子變成了拍賣物品的地方,客人們一一入座。至於那拍賣的場麵,隻能說是刷新了我對大宴國庫空虛的認知。果然經得起兩千兩食宿費考驗的顧客,都是人傻錢多的主。山莊的定價規矩是一百兩起拍,上不封頂。可我在旁看了許久,愣是沒見著一件東西低於一千兩的。本來這種拚財力的活動是怎麼也輪不到我這個圍觀群眾的,誰想坐在我一旁的燕塵語不驚人死不休。半途,他突然說要犒勞我這幾天的傾情付出,掏出腰包準備拍個東西送我。那我自然是邊說著“彆吧,算了吧,這不好吧”,邊在內心盤算著東西到手後,怎麼趁他不注意倒賣掉。事實證明,我想得太多了。當晚拍賣的珍品眾多,可燕塵偏偏挑了一件最便宜也最不可能倒手的。是了,他買下了一個看起來有些傻乎乎、黑黝黝的少年,名叫鈕黑黑。而那個少年出場時的自我介紹是這樣的:“我的廚藝驚天地、泣鬼神,誰買了我,包您吃一斤長一斤。”這也是全場就燕塵一個人出價的原因所在。誇自己的廚藝可以,可是用錯宣傳語就是他的不對了。在當今的大宴,那流行的都是骨感美,哪個傻子會花重金買一個讓自己“吃一斤長一斤”的廚子?哦,除了燕塵這種承諾送禮的摳門男子。燕將軍用一百兩的低價替我拍來的禮物,為此次鳳尾山莊五日遊畫上了不太圓滿的句號。回京的路上,他分布在隴南的屬下一路相隨護送。隴南離京城路途較遠,我們免不了要在沿途的客棧酒家休息。而這種地方,自古以來就是八卦與傳言齊飛的地方。我一如平時熱愛八卦,熱愛偷聽。誰想這次就比較慘了,我一不小心做了傳言裡的主人公。那日,我招呼著隴南弟兄們進了一家酒鋪喝茶休息,結果就聽到一群人在高聲談論大宴的皇帝……也就是在下。他們說:“哎,你們知道嗎?清水鎮瘟疫的事兒,根本就不是人為的!壓根兒就沒有假冒的大夫。而是咱們的女皇不是真命天女,所以惹來了上天的懲罰嘞!還有人從魚肚子裡吃到‘假皇臨世,必有災禍’的字條呢!”他們又說:“啊?不會吧?之前不是說那人是梁國派來的奸細,還有人看到他了嗎?”“這你就不懂了吧。我有個遠方親戚,就住在清水鎮,他們說其實鎮民們壓根兒就沒看到那個假大夫的影子,一直到瘟疫爆發之後,那群駐地的將士才說是他們請來的一個軍醫乾的壞事!”“天哪,那他們要維護皇上,當然要這麼說啦……”“是啊是啊!”“其實我早就覺得那個女皇不靠譜,感覺很廢柴啊……”他們講到這裡,我終於聽不下去了。前半段是謠言,可他們即將要說的後半段卻是真的,我的確是個廢柴……但廢柴也有自尊心啊。沒想到,這才與世隔絕了小半個月,我李扶搖在民間的風評直線下滑,甚至都傳出瘟疫之事是我在位引來的天譴這樣的謠言了!這茶我是喝不下了,可此時逃走又顯得我很沒麵子,尤其是在十幾道目光包圍我的情況下。唉,隴南的兄弟們正紛紛用憐憫的眼神對我行注目禮……我騎虎難下。這時有人從身側跟撈魚似的環抱住我的肩膀,一把將我撈出了酒鋪。至於這熟悉的“撈魚式”勾肩搭背,不是燕塵又還會有誰?他冷著臉把我塞進了馬車,自己又沿原路返回去遣那群隴南弟兄,順帶付了茶錢。隻是他付茶錢的方式有一些粗暴,呃不對,是十分粗暴。他路過那群正擠著腦袋討論我有多麼廢柴的群眾時,故意橫著走,頂翻了他們的茶桌。於是,交頭接耳的八卦聲瞬間變成了茶水燙腳的嗷嗷叫聲。末了,燕塵還賤兮兮地道歉:“對不起啊,我的狼牙棒和流星錘太占地方了。”說著大搖大擺地離開了。沒想到平日裡懟我懟得最積極、藐視我也藐視得最自然的燕塵,在麵對莫須有的謠言的時候,還是很護著我的,這讓我降到穀底的心情好了些許。再度上路,燕塵許是怕我想不開半途跳車,跟我擠了同一輛馬車,對謠言進行了學術性分析。他說:“這才是幕後之人的真正用意。”清水鎮地處大宴邊境,離八卦中心十萬八千裡。所以,清水鎮鎮民當初看到什麼已經不重要了,事實的真相也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要利用這件事情來打壓我這個女皇在大宴百姓心目中的形象,雖說我從來就沒什麼形象可言……並且那股勢力偏偏選擇在我們離開鳳尾山莊之後才行動,隻怕我們現在折回鳳尾山莊去抓人也已經晚了。而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暴力搜查的話,隻能落人口實,為我那本就被傳得烏漆墨黑的形象再添一筆濃墨。這招,實在是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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