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子(1 / 1)

掌政公主 千尋文化 4116 字 3天前

第4章 世子昭陽知道這個說法很牽強,不容易騙過謝雲遲,可若是拋出另外一個解釋,又對自己不利。謝雲遲心思敏銳,隻怕被他看出更多的東西。如今她隻能慶幸,這個刺客並不知道更多秘密,否則就麻煩了。天牢外,謝雲遲將昭陽扶上了馬車,他放下車簾後就要離開,一隻手卻被昭陽抓住。那隻手纖細白皙,指節用力到泛白,卻不似一個男子的手。謝雲遲輕歎一聲:“臣早說不讓陛下看那些血腥場麵的。”“謝卿,陪朕一道坐馬車吧。”“……”“謝卿……”片刻的沉默後,謝雲遲上了馬車。他身材高大,一坐進來,原本寬敞的馬車就逼仄了許多。昭陽抱著軟墊,輕輕垂下了眼瞼,輕聲道:“其實朕不明白,皇叔為何如此狠心?”“為了皇位,有什麼不可以的呢?”“朕記得小時候,他還抱過朕,帶朕放過風箏,每次來皇宮裡總是給朕帶許多新奇的小玩意兒。朕原本以為,他是疼愛朕的……”謝雲遲注視著她,神色晦暗不明。“朕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若不是父皇隻有朕一條血脈……這個位置也輪不到朕。大概皇叔也是這般想法,隻要除去朕,他便能名正言順地登基稱帝了。”昭陽摸著胸口,歎息道,“朕再也不想回憶起那天了,心裡難受。”他握住了她的手,昭陽微微僵硬。他的手乾燥溫暖,有著薄繭,她覺得有些癢,又覺得燙得不像話,就連臉頰和耳朵也不受控製地發燙。昭陽的心漏跳了幾拍,慌忙挪開視線:“那日落入水中,朕以為自己死定了……”“過去了的事情,就彆想了。”他的眼中有一種平和淡然,安撫著她忐忑緊張的神經。昭陽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眼神漸漸黯然。成年男子的氣息密不透風地將她包裹,她努力平複越來越快的心跳,卻毫無用處。她輕輕嗯了一聲,又過了一小會兒,才說出了下半句話:“都過去了。”所以,謝雲遲會相信嗎?昭陽腦子裡亂糟糟的,什麼都想不了。這一路似乎很快,又似乎格外漫長。謝雲遲坐在馬車裡,不說話也極有存在感,昭陽光是想著這一點,就有些無措,更何況他還握著她的手。他似乎是忘記了,直到馬車晃了一下,他才回過神來一般鬆開了她的手。回到正德殿,已是日暮時分了,昭陽沒有用晚膳,在天牢看過血腥的畫麵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胃口了。詠荷給她泡了一盞茶,她又去浴池裡泡了半個時辰,心尖被染上的那股陰冷勁兒才慢慢消退。她裹了毯子,窩在軟榻上不想動彈。不知過了多久,她想起一件事來,找來何川問道:“之前讓你去打聽的事情怎麼樣了?”“打聽到了。”何川躊躇了一下,說道,“今日信國公府並未有宴請客人,不過後日是有的,奴才估摸著是李世子給記錯了。”何川已經儘量委婉了,隻希望皇帝不要問得太多,否則知道得越多越不是滋味。昭陽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既然沒有宴席,那他去了何處?”“去了醉仙樓,跟他的好友一塊兒。”何川小心翼翼地道,生怕皇帝遷怒於自己。“醉仙樓是什麼地方?”“這……”昭陽見何川垂著頭不說話,又說:“但說無妨。”“奴才怕說出來……汙了陛下的耳朵。”“說吧。”“青、青樓。”昭陽麵無表情。何川忙不迭地道:“文人騷客都喜歡在那裡聚會吟詩作對,也不一定是因為、因為……”何川嘴拙了,覺得自己越說越錯,偷偷看了一眼昭陽。見昭陽的臉色難看,他抬起手就給了自己兩巴掌:“奴才有錯,奴才……”“你有什麼錯?你隻是說了應該說的,一會兒去總管那裡領賞。”昭陽沉默了一會兒,吩咐道,“把這件事告訴鎮南王,請他出麵把醉仙樓封了,隨便找個什麼理由。”“是。”“若是李祐安前來求見,都拒了,朕最近不想見到他。”昭陽彎起嘴角,心情愉悅,隻可惜何川死死埋著腦袋錯過了她的表情。她本來就不想見李祐安,見到他那張臉,她的心情就會很不好。第一美男又如何?長得像那個人,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她萬分厭惡了。隻可惜她這隱秘的心思,還無法讓人知道。“是。”何川退了下去,走到殿外才鬆了一口氣。……謝雲遲辦事根本不用人操心,第二天,醉仙樓就被封了,至於理由嘛——官府懷疑那裡藏著睿陽王餘孽,要好好審查一番。這年頭,但凡跟睿陽王扯上關係的都要倒大黴,這麼一來,誰還敢去那裡喝花酒?李祐安那日在醉仙樓裡乾的事,也被寫在紙上,遞到了禦案上。他倒是風流多情,兩個俏麗的頭牌姑娘陪他共度良宵,第二日還被他贖身帶回了家中。知曉這件事的眾人,既惋惜又覺得他放肆。昭陽未置可否,倒是信國公知道這件事後氣得七竅生煙,終於舍得從他的花園裡出來了,擰著兒子的耳朵一路走到祠堂,抄起家法就狠狠地揍了一頓,罰跪三天,並且禁足三個月。昭陽得知這個消息後如釋重負,心情愜意。隻可惜她還沒高興幾天,李祐安又搞出事情來了,他偷偷逃出家,要來皇宮裡求見昭陽。前幾次還沒到皇宮就被信國公的人找到並且拖了回去,後來他逃跑熟練了,偷跑成功後就直奔正德殿。昭陽慶幸當時自己正在永壽宮,消息傳過來的時候,李祐安又被信國公揪著耳朵領回家了。但消息傳了過來,她就不能當作不知道了。於是,翌日早朝後,她特意叫住了那位素日樂嗬嗬的信國公,留著他說了會兒話。信國公李複已經四十好幾了,看起來卻一點也不顯老,若是不知道的大概還以為他是李祐安的兄長。這位信國公為人八麵玲瓏,又是個無心政事的山水閒人,因此在朝中還挺招人待見的。上一任信國公早年為皇室立過汗馬功勞,原本大家皆以為李氏一族會越來越壯大,誰知道後來襲爵的李複卻中庸得很,隻愛侍弄花花草草,看戲聽曲兒,在朝中隻是掛了個閒差,兩耳不聞天下事,誰的利益都威脅不到。好不容易出了個才識過人的李祐安,眼看李氏一族就要振興了,誰知道卻被皇子給看上了,這屈辱受定了。眾人暗自看戲。得,誰說這不是另一種方式的振興呢?昭陽委婉地道:“朕突然想起這幾天有地方新進貢來的把件,祐安素來喜歡這些,讓他進宮來挑一些吧。”李複想起李祐安做的混賬事,老臉掛不住,壓抑著怒火道:“陛下,逆子做出這樣的事,臣沒打死他已經是手下留情了,要不是家中老母,老子……哦不,臣真是恨不得掐……總之,不給點教訓不行啊。”昭陽輕輕歎了口氣。“陛下可千萬彆再偏袒於他了,這一年來,他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李複臉紅脖子粗,說著就氣不打一處來。“既然如此,朕就讓人送到府上吧。”昭陽轉身離開,與李複擦肩而過時,微微頓了下腳步。李複微微弓身,低聲說道:“莫慌,以靜製動。”金鑾殿中,空曠而沉靜,四周禁軍嚴密把守,太監宮女靜候一側,這短短的一句話聲音低微,隻有兩人能聽見,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昭陽不動聲色,略一頷首,大步離去。李複大聲道:“臣謝主隆恩。”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結果連兩個時辰都不到,李祐安又來正德殿求見了。信國公府的侍衛大概都是吃白飯的,讓李祐安折騰出這麼多事情來。何川稟告道:“原本信國公知道李世子又偷偷跑來皇宮,派人要強行將李世子帶走,誰知道半路遇見了鎮南王……”又是謝雲遲!昭陽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呢?”“然後王爺就把李世子帶到正德殿來了。王爺知道那日陛下因為什麼生氣,大概是替李世子說情來了吧。”“謝卿……怎麼什麼事情都要操心一番呢?真是難為他了。”昭陽無語望天。何川隻當皇帝陛下還在為那天的事情傷心,小聲寬慰道:“那天大概也是有什麼誤會吧,陛下不妨聽李世子的解釋。”昭陽幽幽歎息一聲,點頭道:“你說得也有道理,萬一真的是喝個茶聊個天呢?”何川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偏殿嗎?朕去見他。”昭陽走了幾步又頓住,改變了注意,“請他們到庭院裡吧,你去安排一下,準備幾瓶竹葉青,朕稍後就到。”何川隻當昭陽嘴硬心軟,還生著氣,都沒忘記準備李祐安最喜歡的竹葉青。昭陽這個“稍後就到”,就讓人稍候了一個時辰,她沐了浴,又小睡了一會兒,這才不情不願地來到了庭院裡。重簷八角亭,雕欄玉砌,淌過的流水涓涓。桃花重重,仿若天邊的繾綣雲煙,溫柔地蔓延了整個院子。李祐安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邊翻看著手裡的書冊,一邊小酌,倒是愜意得很。昭陽一見他這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沒氣都來氣了,冷冷地道:“他這哪裡是來解釋的?分明是來當祖宗的!”上趕著討人嫌。何川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完全找不到理由為李祐安開脫。“那陛下還見世子嗎?”昭陽沒說話,隔著桃花望著李祐安。他長得真的很好看,眉宇細致風流,起承轉合優雅婉轉,似乎就連他手裡拿著的不入流的雜書,也跟著金貴了起來。李祐安似有察覺,抬眸朝她看了過來。昭陽舉步走進亭子。“見過陛下。”李祐安起身行禮。昭陽沒有像之前一樣去扶他,也沒有說免禮,往椅子上一坐,問旁邊的何川:“不是說謝卿也在嗎?他人呢?”何川一邊給昭陽斟茶,一邊答道:“王爺臨時有事,先行離開了。”“晚一些去請謝卿到正德殿,朕有事與他商議。”“是。”“準備一些謝卿愛吃的飯菜,朕會留他用膳。”“是,陛下。”昭陽又隨口扯了幾句,似乎這才想起旁邊的李祐安,後者當然沒有乖乖地等她說“免禮”,早就自行起身坐回了躺椅上,又拿起了書冊,神色坦然無辜。昭陽的眼角抽了抽,將酒杯往桌子上一擱,借機發作:“朕這個皇帝當得越來越沒意思了,你一個沒有實職的世子也不把朕放在眼裡了,是不是?”“陛下恕罪。”李祐安重新行了個禮,卻仍然敷衍,昭陽的話刺激了他,他陰陽怪氣地道,“臣本以為陛下把臣給忘記了,原來沒忘。”昭陽神色不虞:“朕自是沒忘,以往是朕太慣著你,這樣吧,你這個禮今日裡要是行不好,就不用起來了。”李祐安詫異地挑了挑眉,還以為自己聽岔了,完全沒想到昭陽會對他說出這等話。昭陽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也不說話,手指在杯子上摩挲。何川咳嗽了一聲,提醒道:“李世子。”李祐安吊兒郎當的表情褪去,往後退了一步,一掀衣擺就給昭陽行了一個大禮。他微微垂著頭,冷笑道:“陛下滿意了嗎?”“你覺得呢?”“君心難測,臣豈能知?”“之前謝卿向朕提議,讓你到禁衛軍當值,這樣也好在宮禁中走動……”李祐安神色陰鬱:“陛下還請隨意,但是否前往就職,臣不敢保證。”“你就是喜歡和朕作對。”昭陽晾了他一會兒,隨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一股子辛辣灼熱順著喉嚨蔓延了下去,火燒火燎的。她不停地咳嗽,眼角沁出了淚花,連忙接過何川端來的茶水灌了一大口,這才緩過來。何川抬手給了自己兩個耳光:“都是奴才的錯,沒注意陛下拿錯了杯子。”昭陽擺擺手:“是朕喝得急了些。”李祐安還跪著,一臉的桀驁不馴,等了一會兒見昭陽還沒有讓他起來的意思,又自己站了起來。何川站在一旁拿著拂塵,手上抖了抖,都有揮起來拍他一臉的衝動了,但見皇帝沒什麼反應,他隻好按捺住怒火。這一次,昭陽沒有說什麼,隻是沉著臉指了指椅子讓他坐。“你求見朕,沒有什麼要跟朕解釋的嗎?”“解釋沒有,說明實情是有的。”李祐安靠著椅背,目光落在周圍的桃花上,心不在焉地道,“正所謂孤陰不生,獨陽不長,世間男子皆好女色,臣不過其中之一,這應該沒什麼大不了的吧?”亭子裡,有著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昭陽的神色頗為狼狽:“祐安,朕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李祐安說:“恕臣直言,臣不想明白。臣也想問陛下,陛下這般作為又讓臣的麵子往哪裡擱呢?”她低聲道:“朕隻是很看重你。”流水微風,花香悠然,這般秀美景色,卻無法令她的心情好起來。昭陽收回追逐他的目光,按捺住心中的隱秘快意,沉默許久,輕輕歎息了一聲:“朕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院子裡也開滿了桃花,朕就想折一枝……”李祐安微微一愣,同樣想起了那日。桃花開得正好。他離席獨自走到了禦花園裡,就見一個小姑娘站在桃花樹下,努力踮起腳都夠不著枝丫。小姑娘圓滾滾的,小手肉肉的,臉也是圓的,那氣鼓鼓的樣子好玩極了。他笑著走了過去,就想要逗逗她。小姑娘好不容易要夠著一枝桃花了,卻被高個子的李祐安折了去,頓時就不開心了,氣鼓鼓地瞪向罪魁禍首,剛要發作,誰知一抬眼,少年精致如畫的臉就撞入了目光中,她看呆了,一肚子的氣悶都給忘到了九霄雲外。他笑眯眯地問:“想要嗎?”她點點頭。“這麼漂亮的花,以身相許才能給你哦。”她雙眼晶亮,又乖乖地點了點頭。那時候李祐安年紀不大,又有些口無遮攔,根本沒想到過會有的嚴重後果。那日過了沒多久,他就得了個皇子伴讀的身份,前往東宮拜見之時,他才遲遲發現自己不僅調戲了皇子,還將之當作了一個姑娘。再後來,等他發現皇子對他產生了那種隱秘心思的時候,已經晚了。真是禍從口出。李祐安看著眼前的昭陽,他長大了,胖嘟嘟的臉沒了,變成了小小的一張瓜子臉,烏黑的眼睛,如玉的皮膚……依然精致得像個瓷娃娃,隻是為何造化弄人呢?將這人生作了男兒身呢?李祐安微微垂下了眼瞼,嘲諷道:“兒時戲言,怎能當真呢?再說了,那時候是臣弄錯了。”“你——”昭陽猛地站起身來,胸膛起伏不定,氣得發紅的雙眼水霧氤氳:“李祐安,你還是回家繼續閉門思過吧。”說罷,拂袖而去。昭陽腳步匆忙,一回到正德殿就擺手道:“彆跟著朕,都出去!”眾人皆以為她是因李祐安而盛怒,根本不敢上去觸黴頭,簡直求之不得。殿門緊閉,隻餘她一人。沒過多久,昭陽渾身都燒了起來。銅鏡之中,映出了她發紅的臉,煞是嚇人,她知道不僅臉上,連身上也是如此,皆是發紅的包塊,又癢又燙。她伸手想要抓一抓,又將手指縮了起來。叩叩叩,她急急地敲擊了三下桌子。兩個暗衛出現在了屋子裡。“去給朕抓點藥。”昭陽轉過身來,沉聲道,“快去。”……殿內悄無聲息,昭陽負著手來回踱步,又急又躁,好似熱鍋上的螞蟻。無名已經離開了一刻鐘了,也不知道何時能回。昭陽坐立難安,身上實在難受,她忍不住用手指撓了幾下臉,過了會兒,又隔著衣服抓了抓背……“陛下,喝些涼水吧。”空青提了兩壺茶,給她倒了一杯水。昭陽仰頭就喝,喝得有些急,些許水珠順著下巴緩緩滑過白皙的脖頸,沒入了衣領之中。空青連忙垂下眼簾,沉默的樣子如山巒沉穩,這也是他一貫給人的感覺。空青見她喝完,又倒了一杯。兩杯涼水下肚,昭陽身上的灼熱感得到一些緩解,問道:“還有水嗎?朕想洗洗臉。”“屬下去看看。”空青說完就要走,無意間卻瞥見伸手抓癢的昭陽,關切地道:“陛下不要抓了,留下痕跡就不好了。”昭陽有些煩躁地收回了手,鬱悶地盯著鏡子看:“朕知道,你不用囉唆。”“是,陛下。”“晚膳的時候,若還是如此怎麼辦?”自作孽不可活,她沒事請謝雲遲用什麼晚膳呢?“陛下今日見過李世子,傷心欲絕之下不用晚膳也是可以的。”“說得也是。”昭陽扯了扯嘴角。她又想到,若是謝雲遲“擔憂”之下非要安慰她呢?那她隻有死命裹在被子裡麵不出來了。想著想著,她腦中不由得浮現出那樣的畫麵,忍不住笑了出來。無名的速度還算快的,半個多時辰就回來了,帶著一壺熬好的湯藥還有塗抹的藥膏。昭陽如蒙大赦,喝了藥抹了藥膏就趴在床榻上,漸漸地睡了過去。這一睡,直接把晚膳時間給睡過去了。詠荷和何川還算會揣測聖意,就算沒有吩咐,對謝雲遲說的理由也符合她的心意,不枉昭陽對兩人的看重。一覺醒來,已經入夜了。她臉上的紅褪去不少,昭陽坐在梳妝台前拿起粉盒往臉上塗了一些,仔仔細細地將餘下的紅痕蓋住,這才喚了人進來服侍。詠荷見了少年皇帝格外蒼白的臉,心裡不由得歎息,可見就算是貴為一國之主的皇帝陛下,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順心如意的。“陛下,禦膳房準備了一些飯菜,可要現在用?”“朕現在沒什麼胃口。”昭陽說著,又改變了注意,“換一些清粥小菜吧,用過後朕要沐浴,去準備一下。”“是,陛下。”若是往常有心情,昭陽會乘坐步輦去溫泉宮沐浴,一路看花賞月,今日卻沒有閒情逸致了。昭陽半躺在香雲榻上閉目養神,旁邊的池水熱氣騰騰,水霧繚繞,輕紗裹著香氣飄飄搖搖,芬芳濃鬱。過了許久,昭陽試了試水溫,這才褪去衣裳走進了浴池裡。溫水源源不斷地將她包裹了起來,身上那些發紅的包塊漸漸得到了些緩解。昭陽趴在浴池邊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揚,活脫脫像一隻饜足的小貓。可在這時,她不經意間瞥見了一抹陰影,猝然抬起頭,怒道:“誰?!”……新月如鉤,夜色下的鎮南王府肅殺寂靜,議事廳中的燈火從窗戶裡透出些來,映照在輕輕飄搖的枝葉之上,在地上落下婆娑的樹影。巡邏的府兵踏著整齊的步伐,卻沒有一點腳步聲傳出,若不是親眼看見,還以為根本沒有人走過。他們皆是軍中的精銳,高手中的高手。曾經朝中有政敵私下提到過謝雲遲的府邸,隻用了四個字來形容——銅牆鐵壁。謝雲遲負手立在窗前,挺拔的身影仿若遠山鬆柏,清冷傲然。他麵無表情,清冷的目光落在無儘的夜色裡,也不知在想什麼。燈火暖黃,也沒能將他的神色柔和半分。許久,他將窗戶合上。謝城正在給他稟告今日皇帝的情況,說到了皇帝和李祐安的會麵,他十分不解為何謝雲遲要監視得這麼巨細無遺,而且是這等難以啟齒的斷袖之事。說實在的,這些日子以來,王爺越來越讓他看不懂了,但就算他問出來,也不會得到清晰的解答。“王爺離開後,陛下還晾著李祐安,足足晾了一個多時辰才去見他。“陛下大概真的生氣了,平日裡不計較的東西也開始計較了,讓李祐安一直跪著。“李祐安此人本來就桀驁頑劣,這麼一來又被觸了反骨,跟陛下頂起嘴來,兩人越發更僵持……”李祐安這個人,謝雲遲以前還真沒怎麼了解過,也從未放在眼中,隻是知道他是個輕狂才子。而且在那個夢裡,當謝雲遲意識到自己的心思後,立刻就將李祐安給下放到地方做官了,哪裡有現在這麼多事呢?謝雲遲輕輕勾唇,眼底越發清冷。聽著謝城的稟告,他不發一言,見謝城似是想要問什麼,他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麵,說了兩個字:“繼續。”謝城隻好把問題憋了回去,繼續道:“皇帝陛下提起了和李祐安初見時的事情,李祐安卻說兒時戲言不得當真,陛下的臉色很難看,不一會兒就拂袖而去。”“還有呢?”“之後陛下就將所有人趕出了寢殿,獨自一人待著。”謝城終於把事情稟告完畢,心裡卻很憋悶,有一種不吐不快的感覺,忍不住道:“王爺,這監視得也太細致了,屬下不明白。”“我自有我的用意。”有些事情,謝雲遲不方便解釋。在夢中經曆的那輩子,他昏了頭,下場慘烈,到了最後那一刻除了昭陽他竟然不清楚還有哪些人參與其中,每回想一次,他便心痛如絞,自嘲不已。他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噩夢而已,當不得真,但這些日子所發生的事情,有許多都與記憶重合,他不得不多想幾分。他就當噩夢是真,但他也不急著殺誰,隻是那些手上沾染過謝氏一黨鮮血的人,哪怕隻是傳過一次話遞過一個眼神,他都要一個一個地挖出來,讓他們不得好死。謝雲遲摩挲著手中的茶杯,眸色越發深沉。謝城見此,沒有開口打擾,安靜地等在了一旁,直到謝雲遲抬起了眼瞼,謝城才開口問道:“王爺是不是在懷疑什麼?”謝雲遲略一頷首:“你猜得不錯。但是現在看來,可能是我多心了。”這個世上,誰沒有一點秘密呢?何況還是皇室中人。“你覺得,皇帝是真的喜歡李祐安嗎?”“這不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嗎?”“那這份心意真夠重的。”謝雲遲笑了笑,又說,“皇帝把李祐安當成一個女人來寵,賞賜金銀珠寶,賞賜綾羅綢緞……嗬。”若是換個彆的人還可能受寵若驚,可是李祐安不同,這可是個有誌向的,他的種種舉動都在反抗並且不齒。而昭陽並不真如表現出的那般天真明媚,他不信昭陽不知自己在討人嫌。謝城笑了起來:“也是這個道理。但陛下年歲小,懵懵懂懂,估計也不明白這個舉動的意思,隻想把李祐安喜歡的都給他,隻是男子和男子之間到底……”謝城這話,說得倒和之前昭陽說得一樣。謝雲遲揉了揉眉心:“許是我多心了吧。”一陣腳步聲響,侍衛快步走了進來,單膝跪下行禮。侍衛名叫謝十二,是負責皇宮中的消息傳遞的,平日裡一般都是稟告給謝城處理,今日竟直接來到了議事廳求見謝雲遲,也不知發了什麼重要事情。謝雲遲端起茶喝了一口。謝城問:“有什麼新的情況嗎?”謝十二恭敬地道:“陛下在浴池沐浴,沒有讓人服侍……”謝城聽到這開頭嘴角就抽搐了一下,嘀咕道:“今日陛下心情不佳,這不是很正常嗎?這你也拿來……”“有一個宮女誤闖了進去,陛下將她處置了。”謝城心想,這也很正常啊,誰讓宮女不聽命令要去觸黴頭的?謝雲遲直覺有事發生,問道:“怎麼處置的?”“陛下將之責罵了一番,逐出了正德殿。一般這種情況,就算陛下沒說要處罰,犯了錯的宮女自己也得去掖庭獄領罰。屬下今日留心了一下,就跟了上去。”謝十二正色道,“最後,那個宮女被杖責了二十,拔了舌頭,如今被扔到了亂葬崗,生死不明。”謝城難以置信地道:“陛下竟這麼狠毒嗎?”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少年皇帝那張天真爛漫的臉來,他隻要一笑,就會令人感染到那股輕鬆明媚。謝雲遲眯了眯眼睛,屈指敲了敲桌麵,這才似笑非笑地道:“這不是重點,謝城,你想想,什麼情況下用得著拔人的舌頭?”“看到了不該看的,或者聽到了不該聽的。”謝雲遲笑了:“保住這個宮女的命。”“屬下已經命人將她帶到府中安置了。”“做得不錯,以後這些事都交給你。”謝雲遲難得誇了一句,“等這個宮女醒了,帶來見本王。”“是!”謝十二眼中迸發出欣喜,急忙叩首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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