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裡的大火從太子的寢宮開始燒起,火勢大到照亮了半天天空,如同落日的光輝殘留不去,守在偏殿的內侍發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太子妃已然不見了蹤影,而寢宮裡又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來。眾人不由地想起太子被燒死在肅州一事。內侍顫抖著指向大門,“去……去把門撞開。”那門被從裡麵死死抵住,眾人合力撞了好一會兒才將門撞開,一齊摔進了大殿之中。而煙霧裡,漸漸走出一個身著袞冕的人來,袞冕乃是太子祭祀祖宗、納妃才穿的服製,那人手執一把劍,高聲喝罵:“誰敢在東宮放肆?”內侍們都被嚇了一跳,以為當真是太子複活,正嚇得不知所措,那人忽然抬起劍,朝著他們殺來,嚇得他們連滾帶爬跑出了東宮,一邊跑一邊喊:“太子……太子複活了。”皇帝穩坐太極殿中,等著內侍前來複命,可沒想到等到的竟然是這樣荒謬的消息,他一掌拍到桌上,“胡說八道,太子妃呢?”“太子……太子妃不知去向……”“給朕去找,翻遍整座皇宮也要給我找出來。”而趙宸趁著宮內惶恐之際,從馬廄中取來一匹馬,坐上去駕馬朝著宮門狂奔而去,正好趕上宮門落匙,眼看大門即將合上,侍衛聽見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詫異地轉過頭去看,隻見一人一馬朝著自己奔來,在幽暗地夜裡如同從冥府闖出來的一般。“太子……那是太子……”兩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馬奔到麵前,趙宸在馬上怒喝:“給本宮讓開。”他們紛紛讓到一邊,眼看著她駕馬離去,漸漸消失在長街之上。很快宮內的禁軍就追了出來,全城戒嚴,搜捕可疑人物,對外隻說有刺客從宮內逃脫,但東宮失火和太子顯靈一事被傳得神乎其神,而且那位太子出了宮便消失在定南城中,禁軍連夜多番搜捕,都沒有找到她。趙慎辭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此事的,“太子顯靈?”“正是,據宮內來的消息,陛下昨夜發了聖旨,要太子妃殉葬,連夜執行,不得有誤,然後東宮失火,身著太子服飾的人闖出禁宮後消失無蹤。”“那太子妃呢?”其實不問他也能想到,假扮太子的人必然是趙宸,她為了活命逃出東宮,此刻又在哪裡?“太子妃失蹤了。”“派人去找,務必要在陛下之前找到她,將她帶到我麵前來。”幕僚猶豫道:“世子,陛下要太子妃殉葬,也是為了掃除世子將來登基的障礙,如今留她在手裡也沒什麼用,不如就不要管她。”“讓你去找就去找,在這多什麼話,下去。”眼見人都退下了,趙慎辭忍不住想,昨夜她必定無法離開定南城,也不可能回沈家,她到底能躲在哪裡,躲過禁軍的搜查。紫霄觀中,香火繚繞不絕,昔日的玉清公主,如今的玄真法師正在打坐,禁軍在附近搜尋了數遍都沒有找到人,不得已來到觀中,求見於她。“法師,昨夜宮內跑出來一個刺客,因實關重大,陛下命我等速速將其緝拿歸案,不得不叨擾法師清淨。”眾人都知道玉清公主從前頗受皇帝寵愛,如今入道後,紫霄觀也地位崇高,一般人等是不得進入的。禁軍頭領還在忐忑,若是玄真法師不許搜查可怎麼辦,沒想到她眼睛都不睜,一口答應,“那就去搜吧。”“是。”他站起身一揮手,禁軍魚貫而入,將紫霄觀裡裡外外搜了一遍,很快回來複命,“大人,沒有。”他鬆了一口氣,“打擾法師了,我們這就告退。”很快人就走得乾乾淨淨,殿中頓時清淨下來,玄真等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站起來朝著前麵供奉著的老子像走去,輕輕敲了敲雕像,從下方的供台裡鑽出個人來,正是趙宸。她拍拍身上的灰塵道:“多謝公主。”“我不是公主。”趙宸隨即改口:“多謝法師相救。”“你先下去把這身衣服換掉吧。”她目光中盈滿哀傷,看見她穿著這身衣服,難免想起太子來。趙宸隨即下去換了一身道服,也做女冠的打扮進來,“還請法師再收留我幾日。”“如今城中風聲很緊,也不便送你出去,一旦不再戒嚴,我就送你離開此地。”“不,我不走,我要留在這裡。”“你留下還有什麼意思?太子已死,你一旦被抓住,陛下可不會留你性命。”“殿下沒死。”玄真法師轉過頭來,打量她,“你說什麼?”“殿下在肅州出事後,我特意趕到肅州去看過,現場十分可疑,而且連葉空意也下落不明,陛下卻催促以意外失火結案,不許彆人插手此事,法師就不覺得蹊蹺嗎?”她上前一步繼續說道:“陛下先是要我殉葬,恐怕緊接著就會要我妹妹的命,因為我們兩姐妹都妨礙了一件事。”“什麼事?”“另立儲君。”玄真靜默了一會兒,“你是說太子失蹤是陛下所為?”“對,陛下這麼不想我去查這件事,說明殿下還活著,他怕我真的把她找回來,殿下再怎麼說也是他的親生孩子,想必他也下不了殺手,隻是不知他把她關在哪裡。”玄真歎了口氣,“父皇既然打定主意要這麼做,看來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深思熟慮?當初為了不立趙慎辭為太子,殿下拋棄女子之身,二十年了忍辱負重,如今陛下又要廢黜她立趙慎辭,那她這麼多年所做的豈不是成了一場笑話?殿下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對她?”“折來一笑是生涯……”玄真想起六年前跟太子說過的這句詩,“對於男人而言,女人就是這樣有用的時候折來看看,沒用了就可以隨便丟棄。”“殿下絕不甘心就此認命,我已經派了人暗中尋訪殿下的蹤跡,想來很快就會有消息了,求法師收留我直到殿下回來。”趙宸緊緊盯住玄真,見她一擺拂塵,喟歎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