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來的正好，朕也正好跟慎辭說起太子之事，如今儲位空懸，朕膝下無子，太子又遭此不幸……”皇後立刻上前一步，“陛下，臣妾正要告訴您一個天大的喜訊。”“哦？”“太子……尚有血脈留在世間。”此話一出，趙慎辭先是一愣，而後難以置信地轉頭去看趙宸，她氣定神閒地站在皇後身旁，輕昂著下巴，一副傲然的模樣。趙慎辭腦中一片空白，幾乎站立不穩，皇後接著又說道：“沈家二小姐蒙太子喜歡，在東宮得幸，已經懷孕月餘，此事我問過太子妃，太子妃也可證明，太子卻是臨幸了沈二小姐。”沈二小姐，趙慎辭在心裡默念這四個字，忽然明白皇後說有孕的是沈若若的妹妹沈仙仙。他不禁鬆了一口氣，穩定住心神繼續聽下去。“如今雖然太子身故，但木已成舟，隻能先給了沈二小姐位份，待來日產下孩子，若是皇子自然可立為儲君。”皇帝的臉色晦暗不明，他坐在上首沉默半晌，才說：“太子妃，沈二小姐懷的，真的是太子的孩子？”趙宸昂首看著他，字句鏗鏘：“千真萬確。”他慢慢抬起手來指著大門道：“皇後和世子先退下去，朕有話要問太子妃。”大殿中的人退得一乾二淨，獨留下趙宸一人站在大殿之中，太極殿中雖然燃著爐子，可總覺得不夠暖和，寒意絲絲縷縷地鑽進衣服中，這裡又時常靜得可怕，仿佛多說一個字，都會惹惱這裡的主人，大昭的皇帝。皇帝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階，來到她麵前，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她，“太子的孩子……你倒是說得出口，太子如何會有孩子？”“太子如何會有孩子，陛下應當一清二楚，否則又為何要為殿下娶妻呢？”皇帝突然暴怒，他壓低聲音怒喝：“太子是個女人，她如何能令沈仙仙懷孕，你……你聯合沈仙仙想要以野種冒充太子的孩子嗎？”“兒臣不敢，兒臣此舉不過是為了爭取一點時間，肅州火災一事疑點重重，我認為太子還活著，此舉隻是為了讓陛下延遲立儲而已。”“太子死了！”皇帝大聲道，他的話語在空曠的大殿中寂寥回蕩，“太子死在肅州，屍體已經送了回來，不日便要下葬，你莫要再橫生枝節！”“太子沒死，太子為儲君二十年，從未有過半分差錯，如今不明不白就拿一具焦屍替代她，我替太子不平，一定要為她平白此事，陛下心中若還念半分骨肉親情，也該等她回來。”“你……好一個沈若若，好一個太子妃，朕即刻下旨，沈仙仙腹中的不過是個野種，立即將她治罪。”“陛下就不怕天下悠悠眾口嗎？”趙宸高聲道：“趙慎辭名不正言不順，這個皇位他未必坐得穩當，我們進宮之前，已經將仙仙有孕一事散播了出去，到了明日，朝中所有人都會知曉，太子尚有血脈在世。”“你……”皇帝一時間氣急攻心，臉色又紅轉白，猛烈地咳嗽起來，待咳嗽止住，他似乎已經耗儘了力氣，身形委頓，聲音虛弱。趙宸拱手道：“父皇身體不適，兒臣去叫禦醫，還請父皇保重身體，靜待太子歸來。”她說完轉身出了大殿。離開了太極殿，趙宸沒有乘禦輦回東宮，隻說自己想要走一走，她信步走在偌大的皇宮之中，宮人們都遠遠跟著。定南城的寒氣儘退，夜風微涼，她看向眼前的長路，兩旁點燃的燈柱照亮著黑暗，光影幢幢。她就走在這忽明忽暗的路上，這條路她已經走了二十年了，縱然知道前方路途不明，卻不能再回頭了。而提心吊膽地走了這麼多年，到頭來自己的父親不隻是要廢掉太子，還要殺了她，想到這裡她眼裡漸漸湧出淚來，前方的燈影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朦朧。“太子妃請留步。”身後有人追來客客氣氣地道：“我有些話想跟太子妃說，還請太子妃屏退眾人。”趙宸沒有停下腳步，冷冷道：“我沒有什麼話想跟趙世子說的。”“事關太子，太子妃也不想聽嗎？”聽見太子兩個字，她才停下，側頭吩咐玉山：“讓他們下去。”玉山雖然覺得留他們兩人獨處不好，可也不敢違抗她的命令，躬身帶著人退了下去。長街上隻剩下他們兩人，趙宸始終看著前方，沒有回頭去看他一眼，趙慎辭站在她身後，看著她雍容華貴的身影在燈火之下顯出一點頹敗來，仿佛盛豔牡丹已過了時節，將要凋謝了。“世子有什麼話就說吧。”“太子已死，事到如今，你還不認輸嗎？”“太子沒死，她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你假稱沈仙仙有孕就是想拖延時間？沈仙仙腹中就算真有孩子，十月懷胎生下來也未必是個男孩，你情願賭這一把？”“仙仙有孕在太子出事之前，這一點皇後娘娘可以作證，世子謹言慎行，不要胡說，我既為太子妃，殿下不在，我自然會為了他守住他應得的一切，包括皇位。”趙慎辭忽然走上前來，按住她的肩膀一下將她推到宮牆上，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纖細的脖頸，微微用力，她便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為什麼對他這麼死心塌地？他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趙宸仰起臉來，麵孔被附近的燈柱照亮，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她沙啞道：“我要的是這個天下，你能給我嗎？”趙慎辭沒想到她會哭，怔忡間鬆開手掌，“你是女人，要天下來做什麼？做皇後，當天下的國母不好嗎？”她依然靠在牆上，淒涼一笑，“你看，我要的你就是給不了。”“太子也不可能給你這個天下。”“若他當上皇帝，這個天下早晚都是我的。”“你以為他會任由你擺布？依我看太子可沒這麼蠢。”“不信你就等著瞧。”她伸手慢慢擦掉眼淚，倔強地說：“我要的，一定會得到。”她說完，伸手推開他，轉身迎著燈火走去，即使腳步不穩，她也要固執地走下去，她搖晃的身影被越拉越長，最終在漆黑的長夜中成為了一個模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