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變故(二)(1 / 1)

虞姬 鰻魚Tech 1257 字 3天前

變故來得突然,卻又在情理之中。從追月台回太官署有兩條路,但不管選哪條,都要從張盈的春深台門口經過,無論是前門後門。楚意擇了相對較不易被瞧見的後門方向,可這看似無關緊要的小小抉擇,卻無意間定了她這一生終要紛亂不寧。不過若是不走,楚意必定後悔。道路轉角處便是春深台虛掩著的後門,她謹慎地低頭快步前行,無意往門縫裡暼了一眼,卻是正好瞧見了翠玉手持小童手腕粗細的擀麵杖,發狠地往柱上綁著的瘦弱少女膝上責打。梁柱上被五花大綁,堵住嘴的少女不是彆人,居然是樂雎。“七子最不待見那個太官署的醜賤人,你這沒眼力見的蠢狗竟敢給她說好話!是嫌春深台日子太好過,還是沒把七子當主子?!”翠玉粗魯地挽起袖子,她嗓音本就尖細,大聲嚷嚷起來,便如野貓被踩了尾巴般淒厲刺耳。樂雎被責打的雙膝高腫,臉上涕淚橫流,不停地搖頭嗚咽著甚麼,卻絕非求饒之語。楚意在外看得毛骨悚然,曾經她雖喜愛捉弄人,卻從未起過害人性命的醃臢心思,可這些人,一個二個,都是逼著她或是她身邊人的性命來的。無名的怨憤灼燒滾燙,她腦中一片空白,隻想著再不站出來,樂雎的一雙腿怕就要因她而廢了。等反應過來時,她已闖進春深台,搶在了樂雎麵前,生生握住翠玉砸下來的擀麵杖。“打人還不將門閉緊,姑娘就不怕讓你家七子落人口實麼?!”楚意有七分把握,自己的行蹤包括與樂雎相識都被人透露給了春深台。不然怎會偏偏趕巧在她途徑此處時,才要半開著門拿樂雎打罵?分明就是拿住了她不肯彆人為自己牽累,想要惹她出來罷了。“你們家七子真閒得慌麼,日日想儘法子來折騰人?”楚意想著今日是走不出這陷阱了,索性把心一橫,將話說個明白,將野撒個夠,“叫她出來!虞爺今天偏要跟她論清楚!”幼時不懂事,見不慣彆人隻稱項籍為小項爺,偏要鬨著讓人也稱她一聲爺,自稱虞爺也是阿娘和兄長花了三兩個月才糾正回來。在下相她就是這般肆意張狂的輕狂性子,與張盈相比,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隻是入宮後步步關乎項上人頭,才狠狠收斂。此刻當真是豁出去了地要胡鬨,偏也就口無遮攔了。翠玉被她不管不顧的瘋樣兒氣得臉色漲紅,嘴角憋足了得逞地壞笑,“我家七子哪是你這種下等賤奴想見就能見的!真是反了天了,來人呐把這個擅闖春深台的賤奴給本姑娘抓起來,和這個死丫頭一塊綁上去往死裡打!”“虞爺已然在此,何必再拖累彆人!”楚意眼中是厲然決絕,一聲喝斥從她喉嚨裡發出,擲地有聲。她極儘可能地從來抓她的人手中掙紮,護著柱上虛弱的樂雎。高台閣窗裡她也分明地瞧見,張盈妝容精致絕豔,不動聲色地站在那,陰測測地遙望著後院裡混亂的景象。楚意憎惡這種被人俯視而玩弄於股掌之間的感覺。她恨不得生出三頭六臂,將眼前這些蔑視作弄自己的人捏碎撕爛,可事實卻反了過來,她身形瘦削,雖是乾了幾天粗活,可力氣還是不敵四五個人同時來犯。很快就被按在地上,混亂中她的麵紗落下來,生生以門麵砸進了濕潤的泥土裡。腥氣兒和泥土的甘甜混雜在她鼻間,鼻梁上的酸意直逼的她幾欲落淚。她寧願咬破嘴唇,都不肯哭一聲,不肯露出軟弱的可憐姿態。她的手腳幾乎快被人擰斷了,翠玉手裡的擀麵杖不知何時換成了帶刺的牛筋鞭子,不由分說地狠命朝她背上一甩。軟刺一下子劃開楚意背上的粗麻衣料,貼著她的肌膚蹭過。下一鞭更是狠毒,她細滑的後背片刻就印上了血痕。她嘴被臟布堵得嚴嚴實實,喊痛聲生生咽下,她雙眼疼得血紅欲裂,隻冷冷瞪著翠玉,仿若陰間永不瞑目的厲鬼。本便是來救人的,可眼下,她竟卻奢望著有人來救。最好,還是那已救了她一次的人。突然間,楚意的身邊明顯行過一道勁風,但隻眨眼的一瞬,且聽翠玉一聲慘厲地哀嚎,撲通一聲悶悶地栽倒在她眼前。溫熱的血飛濺出來,臟了她的額頭眼角。楚意怔怔仰起頭,玄衣鐵靴的胡亥提劍背對她而立,衣袍在風中獵獵,淩冽的劍光明滅,他的側臉稍顯青澀蒼白,眼角眉梢卻是比他發冠上的青金石還要冷。“殺…殺人……”有幫忙摁住楚意的侍女正要失聲喊起來,可胡亥的劍鋒一掃,威脅性地逼在那人咽喉前,語意森然,“惜命,狗奴才。”如神祗,如修羅。張盈氣急敗壞地跑下來,看著血泊裡已經咽氣的翠玉,臉色一陣青白一陣一紅,塗了鮮紅蔻丹的手指氣急敗壞地指著胡亥,尖聲喝道,“大膽!春深台宮禁內當眾殺害一殿掌事!衛兵呢!衛兵何在!給本七子拿下!”“我看誰敢。”正在快速發育的少年個頭不高不矮,長劍斜提在身側,劍光再次晃過張盈的眼睛,晃得她誤以為將要遭襲,慌忙用大袖去擋。得聞動靜的衛兵趕來,但都礙於是秦王最寵愛的小公子,不敢輕易得罪,麵麵相覷,進退不得。他轉過身,低眸瞧了瞧楚意,此刻的她額發混著血黏在臉上,半綰的發髻鬆鬆垮垮,衣裳也破得破爛得爛,配上那一張醜陋的臉,著實狼狽得不堪入眼。他麵上如無波古井,沉靜淡然,隨手脫下外袍當頭罩下去,再伸手拽起楚意肩上的衣服,像是拉狗般,害她踉踉蹌蹌,險些重又栽倒。“等等…還有樂雎……今日是她生辰……”楚意借住他手上的力氣,勉強站穩了,赫然想起了還被綁在柱子上的樂雎。胡亥不耐地瞪了她一眼,稚氣未脫的臉上戾氣滿滿。但他還算是好事做到底,一劍斬斷捆著樂雎的繩索,楚意忍著背上的傷痛,將隻剩下半口氣的樂雎牢牢抱住。“小公子帶走一個就算了,我春深台的奴才你可也要帶走麼!”當著一眾奴才的麵,被小輩如此欺辱,張盈自是咽不下這口氣。“這個人是我要帶走的。”胡亥看了楚意一眼,又陌生地看了看不省人事的樂雎,對張盈道,“這人我看著不順眼,打發去太官署。你若有話,且去跟陛下說。”秦王這座大山壓下去,張盈新寵未固,在秦王麵前必然還要謹言慎行,不容一步錯漏。她是認得胡亥的,亦與闔宮上下一般,對受儘溺愛且脾性乖劣古怪的小公子頗是忌憚。如今他可隨手殺掉她的貼身侍婢,想來若是真惱了把她也一劍劈了,秦王愛子心切,自然也不會說什麼。一個怔愣間,樂雎已經被上前聽命的侍衛從楚意臂彎裡剝離出來,被架著雙手拖往太官署去。楚意繼續由胡亥拽著肩頭的衣裳,生生拉出了春深台。“為何要救我?”楚意心係樂雎膝蓋上的傷勢,止步不前。“難道你想死?”“……多謝。”“跟我回光明台。”楚意驚愕地睜大眼,瞧著與她一般高的少年,“啊,不……”“膽敢違逆我的,還在那院裡躺著。”胡亥眼神鋒利,似一把寶劍懸在楚意頭頂,若她繼續說出不中聽的話,即刻身首異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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