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月，起來說下這個函數怎麼解。”江新月拖拖拉拉地站起來，手指戳弄著江庭筠的手臂，示意他趕緊江湖救命。江庭筠先掙脫她的手，再將身體挪遠，好心幫她回答一句，“老師，江新月不會！”周圍笑聲一片，任由平日臉皮忒厚的江新月也覺得雙頰燙人，不自覺地低頭默認了。老張很喜歡提問她，明知道她不可能會，還非要問，就好像故意讓她出醜一樣。“不會還不聽課，站著。”老張頓了下，語氣溫和些，“同桌解一下。”江庭筠剛站起來，下課鈴聲便響了。張起峰若無其事，大家便明白這是他為了拖堂使用的伎倆。內心哭天搶地，臉麵上還得掛著飽滿的求知欲，但凡被看出一星半點的急切，張起峰就可以借口磨他們的性子，一直拖下去。張起峰今天手氣不佳，點到了江庭筠，眼看他直接吐出答案，老張也隻能扼腕。拖堂不成功，卻也沒有鬆口下課。江新月站得高看的遠，這些心不在焉的同學們已經小心翼翼地從書桌裡麵拿出了小錢包和紙巾偷偷塞進了校服兜裡，等著他一鬆口拔腿就跑。“咱班這個板報怎麼回事兒，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宣傳委員怎麼回事兒，下課來找我一趟！”王黎站起來急吼吼地解釋：“老師，板報是江新月畫的，跟我可沒關係。”是的，江新月不是宣傳委員，她甚至不是任何班級乾部，但她一直乾著宣傳委員的主要工作，老師從沒想過將她扶正，卻一直喊她畫板報，時不時還要給她挑不少毛病。江新月也算好說話，平日不吭聲，同學都知道老張偏愛學習好的學生，學習差就不配做班乾部。學習好就會有許多特權，比如你的抱怨老師會真的聽進去。張起峰被噎住，咣的一聲將教具扔回講台，“我是你老師，你說話什麼態度？不能乾就彆乾，比你能的多的是！”王黎被嚇的手臂一抖，眼睛一紅，趴在桌子上就哭了起來。老張還是第一次這樣當麵罵她。王黎是好學生，也有好學生的通病臉皮薄，不禁說，易哭不易哄。老張頂著她的哭聲又訓了一分鐘，這才真的下課了。王黎的周圍罩了一圈的女生，或是安慰、或是同情。還有人會用嗔怪地語氣對江新月說：“江新月，你怎麼不過來哄哄王黎，她被說的這麼慘還不都因為你？”Are you kidding ?江新月雙手一攤，十分懷疑說這話的肖婷婷是個逗比。王黎哭腔：“又不是我要乾宣委的，誰願意當找誰去，罵我做什麼，我爸都沒說過我一句……”江新月撓頭，“老師找你去一趟而已…”栗子跟著幫腔一句說：“本來就是你負責的，喊你去問句話有什麼好哭的？”栗子說話總是不留情麵。哇……王黎哭的更厲害了。她哭的太慘，甚至某一瞬間，江新月都懷疑自己錯了。怪不得童麗總說女人的眼淚是件化腐朽為神奇的利器，不到萬不得已讓她不要用。栗子與新月對望一眼，看穿了彼此眼中無奈。江新月歎了口氣，栗子乾脆堵住耳朵，趴回自己的書桌。王黎一直是班裡麵的風雲人物，周圍總聚著很多同學，眾星捧月一般，朱葛也說她很有讓人輕信的姿色。圍觀的人多了，閒話也越來越多，外加指指點點，目露鄙夷者，當真讓人覺得麵皮難受。江新月心想，你們以為這樣我就要去哄她麼？她並不覺得自己錯了，可是她還做不到完全忽略彆人的鄙夷，她不想被孤立，所以她站起來準備去講一講道理。可惜有人先她一步，旁邊不少起哄聲，竊竊私語更多了。“江庭筠！”江新月有些心急，不知為何，她不想讓江庭筠過去，那樣她才覺得最難受。那一刻，她希望他不要去。可惜江庭筠雖然走到半路被喊住，卻隻回頭撇了她一眼，便繼續像王黎走去。有人說，江庭筠喜歡王黎，也有人說是王黎喜歡江庭筠。所以八卦四起，說江庭筠心疼了，跑去安慰王黎。江庭筠剛停在王黎桌前，江新月便踢了凳子彆扭地從教室出去了。她以為沒看到就可以當做不存在。敲了敲王黎的書桌，江庭筠語氣溫和卻認真說：“你不想乾，我可以幫你跟老師說。”江庭筠很擅長利用自己優勢，他溫柔地聲線從來都是安慰彆人的良藥。王黎被治愈了，所以她不哭了，吸著鼻子，還順手理了一下頭發，紅著眼睛十分委屈卻又扭捏地開口，“我…我隻是很委屈。明明不是我做的嘛……”旁人哄她，她還是哭，江庭筠開口，她立刻便不哭了，明擺著要區彆待遇。“所以…你隻管領獎？”王黎懵了，圍在旁邊的人也懵了，一向溫和地江庭筠竟然在嘲諷？嘲諷她在領獎的時候主動請纓。嘲諷她竊奪了彆人的勞動果實。“她做事，她還要挨罵，你拿獎，你還要被誇。”冷嗤一聲，緩緩地再吐出兩個字，“真好！”江庭筠說完就走，周圍的人也跟著慢慢散去，王黎環顧左右，眼神失落。她明白再哭下去，也不會有人繼續哄她，所以也跑了出去。江新月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所以她很生氣，很彆扭。就算上課也要轉頭向外。那一刻，江新月的心中忽然有種被全世界背叛的孤獨。偶爾轉過頭去偷看江庭筠，她的眼神中也有期待，不知道期待的是他來哄，還是期待他解釋。隻是她看了一次又一次，江庭筠都沒有表示。越想越氣，直到江庭筠推推她的手臂想要遞卷子給她的時候，江新月直接上手一把推開了他，還委屈的撅起了嘴。隻是她還沒開口，便感覺到一束從教室後門小窗中投射來的死亡射線，餘光瞥到了張起峰冷臉，嚇得她心肝狠顫，趕緊轉回原位去學習。緊張，讓她感覺時間忽然變慢，好像她的感官能力變強，她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這樣的一分鐘實在太漫長，長到她誤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剛咽下口水想要放鬆一點，肩膀便被拍了下，毫無感情地聲音傳來，“你出來。”江庭筠很紳士的給她讓了座，可她並不會領情。江新月以為自己會因為課堂上說話挨兩句罵，卻沒想到，她挨揍了！一米塑料尺啪地打在她的手心上，火辣辣地疼，背到身後去的時候，她感覺手腫了，眼睛也不自覺的紅了。張起峰怒氣未減，氣勢逼人。開頭語，“江新月，老師真是小瞧你了。”她懵了。“看著挺老實的女生，竟學會拉幫結夥欺負同學，你混黑社會麼？是我不讓你當班委的，你有氣，衝我！”“我…我沒有…”江新月很迷茫。張起峰咣的拍了桌子，“你這個女同學真是臉皮厚，老師上次勸你彆亂搞男女關係，轉頭你就敢跟朱葛牽手回家，你是故意打我臉麼？”江新月覺得她現在應該哭，羞愧地哭，像王黎那樣哭，可她胸口就像是憋著一口氣，紅著眼睛反駁，“我沒有。”“你沒有什麼？”雖然是疑問的句式，但卻是肯定的語氣。“沒有因為沒當上宣委不樂意，也沒有欺負同學……”也許她真的是眼睛太大了，所以張起峰以為她在瞪人，讓她的背上又挨一戒尺。江新月悶哼一聲，咬著下唇紅了眼睛，卻不肯哭，受了冤屈的人不該哭，她要為自己洗刷冤屈。“我是真的沒有！”奶奶總說聽人勸吃飽飯，可她犟起來便都忘了。隻管瞪著眼睛強調，忘了像王黎一樣示弱才不會繼續挨揍。“我還說不服你是不是，你去操場跑圈，一百圈不許停，我還治不了你？”其他老師來勸，他把戒尺摔得啪啪響，“學習不好就算，品質也不好…也不想想家長送你來重點高中是乾嘛。”江新月不想聽下去，她寧可跑圈，跑圈有什麼了不起，隔壁班每天都跑。當她想解釋的時候，老張不願意聽。而當她看見了老張眼中地鄙夷，她不想解釋了。那一份目光比打在手心的戒尺更迅速地刺痛了少女敏感的心思，她開始明白江庭筠說的話，不是所有人都該喜歡你。可她堅信，跑圈就是跑圈，沒有就是沒有。拒絕大人世界的複雜，隻管端著手臂繞著沒有終點的塑膠跑道一圈又一圈，倔強地不肯做無謂的解釋。隻是眼中那一直沒有落下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被吹碎在冬月的寒風之中。她在心裡問著自己，找不到淚珠，看不見淚痕，我們是不是可以當它沒有出現過。同樣的，成績不好，學習不好，就證明她什麼都不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