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身上穿得衣袍在陽光下微微反光,與她當年在家的時候,最愛的那一套簡直如出一轍。空氣裡都充斥著富人的味道。季遙自認不會看錯。她的那一套衣服可是費儘周折,好不容易才拿到的,用的可是天下最最精品的料子。夕奚坊出品的侯雲鍛。號稱每一匹都是經由百位繡娘,耗費三年時間,將上等的金絲銀線仔細嵌入,正麵繡一遍,反麵再繡一遍。似霧非霧,若霞若霜。若是製成衣衫,行走之間,儘是低調的奢華。一年最多不過出上五匹成品,能得到的,非富即貴。季遙家裡那是什麼財力背景,她自然是穿得起,不過這位……這位小哥身姿挺拔,這一身極具設計感的衣服在他身上倒是極為合適。為了看得清楚,季遙把肖樂撥拉到一邊,走到付驍麵前,眯著眼睛仔細打量。“嗯,應該錯不了,對,印象裡這料子就是這麼炫。”付驍還沒來得及看清季遙的正臉,就被她死死盯著自個兒的下半身,還時不時若有所思一般,使勁咂著嘴。他未免覺得有些口乾,輕咳了一聲。季遙倒是沒覺著這是在提醒她,反倒是莫迭條件反射一般,脫口而出:“莫非您就是季寡婦啊?”“莫迭!”付驍出聲阻止,“這麼問太過失禮。”他打心眼地不想再聽見這個詞兒——究竟是誰造出來的,淨是讓人心煩。“嗯,我是。”季遙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習慣性地應下,然後搖了搖頭,一臉的傷春悲秋。她想著,若是當年沒有一衝動離家出走,現在這天氣也正好穿那套衣服。啊,甚是懷念原來的富貴生活。付驍定定地看著季遙,見她對“季寡婦”這稱呼應答地不假思索,不免皺了眉頭。這姑娘,在他不知道的那些日子,當真嫁過人?意識到這一點,他的腦殼都有些疼。付驍很想問一問,但是又不知該以何等身份開口……於她,他現在隻不過是個陌生人罷了。“找我有事?”季遙覺得付驍說話的腔調沒由來地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來曾經在哪裡聽過。她實在是記不起何時曾遇到過,像這位一般,周身無不透露著“我很有錢”氣息的主兒。沒等付驍組織好語言,一直杵在旁邊的肖樂倒是開了腔。他那語氣就仿佛嗑了二斤薄荷似的,涼颼颼的。“可不有事兒麼,還沒說兩句就非要火急火燎地往人屋裡闖,也不知道從哪學的小賊做派。”“你!”莫迭一聽有人詆毀自家少莊主,立即收了掛在臉上的笑意,非要替付驍爭辯幾句。“哇你這人說話做事講點道理好不好原本我們少莊主隻是問你是何人罷了你自個兒不說還一個勁擋路什麼叫做小賊做派我看你才更可疑好伐青天白日地去哪不好非要待在人寡婦家裡你又算什麼英雄好漢!”這一通說下來,不光是在場的幾人失了聲音,周邊吱哩哇啦亂叫的夏蟬也都啞了嗓子似的,消停了下來。比不過,這肺活量當真是比不過。肖樂還算好一點,畢竟習武之人身強體壯是必須。隻是季遙被莫迭慣常的說話習慣驚著了,提著一口氣仔細聽完,險些原地氣絕。這邊季遙翻著白眼,臉上失了血色,那邊付驍的臉色,亦是十分難看。莫迭這倒黴孩子,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那一句說肖樂“青天白日待在人寡婦家裡”,可謂是正正紮穿了他的心。他斜著眼瞪了瞪莫迭,示意他趕緊閉嘴。莫迭雖然有些委屈,但在自家少莊主的淫威之下,還是選擇了在爆發後繼續沉默。這個地界兒的絕對主人,是非旋渦的唯一中心——季遙,過了許久,還是沒能從莫迭那一長串的言語暴擊中緩過神來。肖樂瞧著她那張醜臉也是鬨心,悄摸地抽了根銀針出來,看準了位置,隔著衣服戳下,扭一扭又壓了壓。托他的福,季遙立馬跟詐屍還魂一般,使勁吸了口新鮮空氣。第一句話就是:“這孩子一口氣兒可真長嗨!”然後,才續上之前的問話:“所以,找我有什麼事?”她有些期待地看著付驍,難得沒有用因為被影響了睡眠,而慣有的爆炸語氣。反倒加了三分溫柔。說實話,和她向來的人設,有些背離。饒是肖樂心理素質素來強悍,習慣了之前季遙張口閉口都是“屎尿屁”,再聽她這般說話,胃裡也開始翻騰了起來。這感覺,簡直比他第一次操著柳葉刀,把養了許久的兔兔宰了做試驗的時候,還要酸爽百倍。不過,他隻掃了一眼季遙的神情,倒是有些了然。這沒出息的寡婦,怕不是瞧上了人家,肖樂想。那本《紅娘有約》裡麵少俠們參差不齊的質量,還確實是比不上眼前這位。肖樂再看錦音山莊那位,此時緊緊抿著嘴,暗道完蛋。錦音山莊門徒眾多,牢牢占據著武林的一席之位。這位少莊主含著金鑰匙出生,那可是將來要繼承錦音山莊的唯一合法繼承人。彆說和他們交好的門派惦記,就是江湖上稍微有點名頭的小家小戶,也都指望著自家適齡的閨女能攀上高枝,野雞變鳳凰。人家見識的女子多了,季遙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若是一個不小心,惹惱了這位爺,或是惹惱了其他門派,肖樂要是這般袖手旁觀,萬一哪天季遙出了事,肖逍還不定怎麼埋怨他。想到這裡,肖樂壓低聲音,難得好心提醒季遙:“稍微注意一點啊,你這不是還沒到如狼似虎的年齡呢麼?總盯著人家乾嘛。”季遙正硬拗著造型,裝腔作勢,試圖從那位穿著稀罕料子的少俠臉上看出個花兒來。被肖樂這般說道,無異於是被直接戳穿那層目的不純的皮,自然是沒了繼續作下去的念頭。她收回了那灼灼的目光,對著肖樂暗暗啐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