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寺廟大門外,女眷們頭發也亂了,花也掉了,妝也汙了,看起來有些狼狽不堪。蘇映雪不施粉黛,即便香汗淋漓,也不至於太狼狽。這裡是佛門清靜地,所以大部分奴仆都留在了寺廟大門外,原夫人僅帶著兩位姨娘和幾個貼身的丫頭婆子進了後院。安國寺,本不過是一座極為寒酸的小寺廟。在南家的資助下,才有了如今的香火鼎盛。“夫人,您怎麼來了?“趙姨娘聞訊後,帶著幾個婆子匆匆趕來,臉色有些發白。本來隻是她一個人到廟裡裝裝樣子,怎知剛出門,原夫人居然率領一眾姬妾全都趕來了。她不明白,那一心吃齋念佛的女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怎麼會突然間出門呢?難道,要地震了?原夫人板著那張蒼白的臉,麵無表情地說:“聽說老爺病了,我帶著姐妹們過來看看。”她語速不緊不慢,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情,牌坊似的臉龐上更是看不出一絲擔心和緊張。趙姨娘臉色陡然一變,有些尷尬地笑道:“老爺是出痘呢,不能見風,也傳染。夫人貴體為重,還是回去休息吧。”一向溫厚老實的李姨娘聽了,笑道:“巧的很,聽說蘇妹妹小時候也出過痘。彆人怕傳染,蘇妹妹倒是不怕。既然如此,不如讓蘇妹妹留下照顧老爺吧,也免得趙姐姐在這擔驚受怕的。”雖然她平時極為低調,在趙姨娘麵前也不敢高聲說話,但她卻非常清楚,誰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女主人。趙姨娘權力再大,她也隻不過是個妾。隻要原夫人願意,隨時可以將她打回原形。一聽這話,趙姨娘臉陰的幾乎能擰的出幾瓢水來,瞳孔裡掠過一抹陰毒的寒光。蘇映雪更是氣的七竅生煙,恨不能上前將李姨娘那張臭嘴給撕成碎片紮拖把!穿越過來時,她已經繼承了原主所有的記憶,卻從不知道原主還出過痘,那個忠厚老實的李姨娘又是如何得知的?在現代,出痘不是什麼大事。但這可是在沒有青黴素和頭孢類的古代,萬一感染,那可是致命的!為了一個自己都沒見過的男人,她才不想去輕易犯險呢。“也好。”原夫人淡淡地說,“既然如此,就讓蘇妹妹去看看吧。”“不可!”趙姨娘臉色極為難看,斷然拒絕,“老爺說過,閒雜人等一概不見。”原夫人鼻翼微微動了動,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淡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笑容:“照你這麼說,我也是閒雜人等了?”雖然聲音不高,但卻不怒自威,給人一種無形的壓抑感。氣溫驟然下降,酷熱的空氣中赫然夾雜著絲絲沁人骨髓的寒意,蘇映雪隻覺得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仿佛正對著敞開著的冰箱門一般。趙姨娘臉色一變,連忙跪下:“妹妹不敢。”“不敢就讓開!”原夫人臉一沉,清冷的聲音在酷熱的空氣裡聽起來格外空靈,“蘇妹妹,你進去看看!”趙姨娘還想阻攔,原夫人使了個眼色,兩個粗使婆子立刻將她摁住。即便手握管家之權,但在明媒正娶的原夫人麵前,她還是不敢造次。萬般無奈下,蘇映雪隻能將籃子放下,硬著頭皮,緩緩向那扇緊閉的朱紅木門走去。猶豫了一下,這才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推開了門。“吱呀”一聲,朱紅色的木門徐徐打開,一股淡淡的藥香味撲鼻而來。南辰逸趴在竹籃內,眯起了眼睛,心情複雜地看著這出大戲。今天,火恐怕真的要將包裹的紙燒透了。自己失蹤的消息,必定會在南宅蔓延開來。它不知道,一切大白於天下之後,南家又會是怎樣一副局麵,會不會就此大廈坍塌呢?即便心急如焚,它也改變不了一切。蘇映雪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抬起腳,跨過了那高高的門檻。心,懸到了嗓子眼兒,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步伐都有些不穩。她怕,真的好怕!為了一個根本沒見過的男人,她真的不想犯險!一步,又一步,離那張懸著乳白色帳子的小床更近了!透過帳子,隱約可以看到裡麵似乎躺了個人。近了,又近了!此時她已經沒了選擇,隻能壯著膽子,一咬牙,一把將帳子掀開。“太太饒命!”蘇映雪尚未反應過來,帳後之人便滾到了地上,雞啄米似的磕著頭。定睛一看,卻是一個相貌醜陋的老仆!透過竹籃的縫隙,南辰逸向趙姨娘看去。一向囂張跋扈的她,此時麵如死灰,整個人仿佛被抽了筋骨般,無力地癱倒在地。原夫人臉色陡然一變,貞節牌坊般的臉龐上難得的夾雜了些許不安和惶恐。她陰著臉,清冷的聲音不怒自威:“所有人,都給我進屋!”朱紅色的木門緊閉,小小的禪房內越發的悶熱起來。蘇映雪怕南辰逸亂跑,悄悄將籃子提了進來,藏在了屏風後。原夫人端坐在一張半舊的椅子上,趙姨娘臉色蒼白地跪在麵前。“太太不妨聽我先把話說完,再做處置。“趙姨娘深吸一口氣,神色又恢複了昔日的淡定鎮靜。原夫人冷笑一聲:“我倒想聽聽,你還有什麼話說。“於是,趙姨娘便將南辰逸失蹤一事,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吉祥見狀,也連忙跪倒在地,拚命地磕著頭:“那天晚上,老爺的的確確在自己的屋子休息的。可一覺醒來,卻不見了蹤影!趙姨娘說先保密,然後再慢慢找人。可後來她說老爺是去了安國寺,我便信以為真……“一見有危險,這丫頭立刻將責任往外推。不過,趙姨娘欺騙她卻是千真萬確的。聽了這話,眾人臉色越發的難看了起來。蘇映雪的臉色最為難看,她清楚地知道老爺失蹤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殉葬,那絕對不是她想要的結果!站在一側的李姨娘似乎並不緊張,幸災樂禍地瞟了她一眼。這一眼,被藏在屏風後的南辰逸清楚地看到,讓它不由的感到一陣心悸。萬萬沒有想到,這個枕邊人是如此的絕情,如此的狠毒,甚至連自己的死活她都不顧!原夫人沉吟了一會兒,麵無表情地說:“趙姨娘這事做的很好。老爺失蹤,確實得保密。否則,南家必定大亂。“聽了這話,趙姨娘臉色漸漸舒緩了許多,眼底劃過一抹喜色。“不過……“原夫人聲音微微一頓,眼底依舊是亙古不變的清冷,”這麼重要的事,居然敢瞞著我,分明沒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當裡!““妹妹不敢!“趙姨娘臉色陡然一變,立刻磕頭。由於太過用力,頭上的珠釧散落了一地,一頭如被天水洗滌過的秀發如瀑布般散落開來。原夫人淡淡一笑,眼底掠過一抹若有若無的嘲諷:“這世上,又豈有你趙姨娘不敢的事?近些年來,我身子不好,讓你打理後宅,可你卻不自量力,事事皆逾過我去!從今天開始,你就把管家大權交出來吧。”一聽這話,李姨娘臉上一喜。趙姨娘倒台,原夫人最討厭的又是林玉柔,除了自己,還有誰更適合掌管後宅?畢竟,自己可是從小在南家長大,對家務事都頗為熟悉。“姐姐!”趙姨娘流著淚,苦苦哀求道,“這事是妹妹考慮不周,但妹妹敢對天發誓,從未敢對姐姐有半分不敬之心!”敬與不敬,原夫人也懶得多管。隻要她看不順眼,即便再恭敬也沒用的。“回去後,將賬和鑰匙都交給林妹妹吧。”原夫人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