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拉諾斯王都——曰格城萬裡無雲,陽光正好。說實在話,要不是王國第二王子阿美薩斯親筆邀請梅迪奇前來內宮赴約今日下午的下午茶,或許他依然還在為三級會議的後續處理忙得不可開交,加上眼下鄰國對烏拉諾斯宣布發動戰爭,梅迪奇就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放下心前去應邀喝杯普普通通的下午茶了。他倒不是擔心王族王子不諳世事玩物喪誌失了民心,以他的了解,他就怕這不是什麼簡單的下午茶,或者中途又新生什麼變故......“貴安,親愛的梅迪奇公爵閣下。”弗蘭奇一如往常地衣著得體,言行穩重,看來已經完全成為阿美薩斯身邊的第一助手,也對,就女王目前的精神和身體狀況,隻怕是......“貴安,弗蘭奇。殿下呢?”他將帽子和外套遞給身旁這位身體依舊硬朗的老執事。“已在中庭恭候多時了。”雖稱為中庭,但其實就是阿美薩斯的寢宮自圈而成的一個小庭院。不知道的話,或許會以為是某個少女心滿滿的年輕公主自建而成的秘密花園,當然,對於阿美薩斯來講,不過是他更喜歡有個開放並且私人的辦公空間。這一點,從不多但幾乎全是純綠色的植物包裹的庭院一眼就能看出來。低矮的灌木植物包裹著凹凸有致的鵝卵石小道一直蔓延到不深的庭院深處。常青藤攀延在白色石柱承重的紅色圓頂的亭子。亭內,阿美薩斯正端著一杯王室專供的紅茶,拿著一本雪白封皮的書籍細細品味著。甚是出神,似乎並沒有意識到梅迪奇的悄然而至。“殿下。”梅迪奇在亭外行了一個簡單的鞠躬禮,這才把阿美薩斯從自己的世界裡拉了出來。看起來很是欣喜,阿美薩斯一邊放下咖啡關上書籍,一邊高興地迎接他親邀的貴客:“老師!”“殿下,臣哪還受得起為人師長的待遇。”梅迪奇聽到這稱呼又重新鞠躬低下頭去,話雖這麼說,但看得出來他並沒有因為眼前這位年輕王室的唐突而感到不悅或尷尬。“老師就是老師,在這裡就隻有我們兩個人。老師就不必拘禮了。”阿美薩斯迎出亭子將梅迪奇彎著的瘦長身體緩緩扶起,這才讓那忠心耿耿的老臣有了一絲緩釋。在彆人麵前,阿美薩斯永遠一副寡言穩重的樣子,但隻有在梅迪奇麵前,他才會像個孩子一樣流露出自己所有的真實感情,這也導致了多年來經久不息的梅迪奇家族勾結王室乾擾政權的流言蜚語,但不管流言怎麼樣,至少,他們目前所做的每一件事飽受讚譽。二人在禮遇過後雙雙坐下,弗蘭奇為二人重新倒上了新的紅茶和點心,隨後靜候在白亭外,舉手投足,總是頗有著成熟管家的端莊穩重。“殿下在百忙之中還能邀請老臣前來參赴茶會,實在不勝惶恐。”梅迪奇微抿了一口精致白釉杯中的高級紅茶,這才稍稍讓自己匆忙奔走後的儀態有了一絲緩解。“老師總是這麼說,我哪有老師忙啊,三級會議到現在,我看老師的臉都瘦了一圈了,看著實在很心疼。”阿美薩斯打量著麵前這位比他幾乎大上二十多歲的男人,眉頭卻緊皺到像是一位久彆重逢後見到兒子的老母親。“哈哈,有殿下這番話,老臣這條命豁出去也值了!”“命可得留著,老師您可得一直輔佐我坐上王位。”梅迪奇聞聲一頓,他環視周圍,還好除了弗蘭奇以外並沒有其他人的身影。“殿下,有些言行,還是謹慎些為妙。”梅迪奇驟然嚴肅的神情真誠地落到阿美薩斯臉上。而阿美薩斯臉上愉快的神情,卻也在一瞬間凝聚得像一塊嚴苟的岩石,他說:“老師,你是了解我的,我可不是打算在陰溝裡翻船的軟弱派。”“殿下......”“這裡隻有我們三個人,但既然弗蘭奇閣下被派遣予我輔佐政要。老師您想必已經很清楚了。”梅迪奇不知道怎麼接上阿美薩斯的話,隻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老執事。弗蘭奇麵若冰霜,神情淡然,也不止是默許了阿美薩斯這番話還是耳聾眼花沒有聽到,但自然,後麵一種可能性是絕對沒有的。“大王子殿下過世以後,女王陛下的身體一直欠佳,但即便如此還是在一天天好轉......”“老師!”阿美薩斯堅聲打斷了他的話語,“我並不是在說母後的身體,母後能長命百歲我當然高興,但是,現在大難當頭、四麵楚歌的情況下,若是老師還不能下定決心,隻怕其他的勢力就會聯合起來開始瓜分我們了。”梅迪奇沒有說話,他隻是安靜地盯著杯中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水麵,上好的管家泡好的高級紅茶,杯中連一絲茶渣都沒有,讓人一眼就能看見清澈紅茶下的潔白杯底。“我既然已經發過誓,這輩子梅迪奇家族上下,就早已是殿下的人了。”他在短暫安靜後緩緩地說出了這句話,聽不出一絲的其他情感。“放心吧老師,我的目的不是爭鬥,隻是覺得,隻有我們,才能給這個國家帶來真正的幸福與和平。”阿美薩斯的語氣透著無比的真誠,看起來並不像是說假話。其實梅迪奇這些都知道,也相信眼前這位王室會兌現他的諾言,但他隻是,沒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處於王室手足相殘的風暴中央。都是他教過的孩子,但如今曾經的五位王位繼承人,現在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隻剩下四個了......“我會輔佐殿下達成您的心願。”“有老師此言我就放心了,弗蘭奇。”阿美薩斯看向那早已靜候著的年邁執事,他身體硬朗,除了花白的胡子和頭發看不出一絲年衰的跡象。弗蘭奇他托著一個銀製的金屬盤子,上麵蓋著同樣銀色的金屬圓蓋。上菜了......這個時候你要是上菜可就有點破壞氣氛了,肯定是什麼其他重要的東西。梅迪奇也不知怎麼的第一眼腦子裡會冒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八成是工作繁忙,中午沒顧上好好吃頓飽飯。銀製圓盤被放到亭子正中央的桌子上,阿美薩斯自己上手迫不及待地揭開蓋子,說:“老師可知道這是什麼?”圓潤柔長,那是一枚極其名貴的白色玉石打造而成獅樣圖騰。要不是極其富有的王家貴族,根本不可能請人打造出如此細致入微的藝術品!“這是......雄獅符!”梅迪奇驚訝得簡直就要喊出來。“對,想必老師應該無比清楚這枚獅符的用處吧?”梅迪奇怎麼可能不知道,獅符一出,兵馬相見!這就是軍隊裡最至高無上的軍令狀和當今王下的欽定聖旨!“獅符怎麼會在這裡出現?殿下莫不是要......”“沒錯老師,這枚獅符,從現在開始,就是你的了。”阿美薩斯比出一個請的姿勢,示意他可以隨意把玩。但梅迪奇可不敢拿起來,這玩意的分量,輕則家破人亡,重,則更朝換代!他低著頭,義正言辭道:“殿下,老臣受不起。”“你受得起老師,我說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這個國家,沒有任何人比心懷天下的老師您更適合掌管這枚白獅符了。”阿美薩斯顯然是知道了梅迪奇會拒絕,因此回應得特彆迅速。“但要是殿下希望我用它抵禦外敵,這個放在騎士一行的家族應該更加合適吧。他們也有許多忠心耿耿的......”“老師!我的話您還不明白嗎?現在,各方勢力瓜分王國政權,可是,偏偏隻有老師手中什麼籌碼都沒有!真要打起來了,老師還指望您家裡賣的那些衣服保護你嗎?他們已經把我們視為一根繩上的螞蚱了......”阿美薩斯身體向後仰直,深吸了一口氣。“我希望老師不要忘記您教過我們的東西,不管老師您是否想處於風暴中央,但最後您站在我這一邊,必然是覺得也希望我可以替您做到您教我們的那些事。我不管其他的繼承人怎麼樣,我會顧著手足之情,但絕不會任人宰割!”阿美薩斯在一旁慷慨激昂地說著,卻沒有發現梅迪奇早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那梅迪奇想要什麼樣的國家呢?”梅迪奇著實被這個問題嚇了一跳,他真沒想過這孩子會問他這個問題,但不得不說,這個問題,要是有旁人在的話,估計又要被說越矩了。可是說實話他想要什麼樣的國家呢?他好像從來沒想過,從自己世襲公爵爵位到成為王族教師,看起來風光無限扶搖直上。實際上,一個貴族親信不能出入朝堂,不能征戰沙場建功立業,和一個普通貴族又有什麼區彆,公爵之名,現在看來不過是眾矢之的。他倒不是嫌棄當王族教師,隻不過他心裡有更多的抱負和需要完成的事業,即便那遙不可及,令人恥笑。“我想要一個自由的國家,所有人都平平等等的國家。”說出來了,說出來了的那一刻梅迪奇也真是被自己的草率嚇了一跳,他甚至想笑,居然淪落到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吐露心聲。可下一刻他就不這麼想了,阿美薩斯突然用那肉嘟嘟的小手捧起了梅迪奇不知覺中低下去的臉,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道:“好,我來幫你實現。”梅迪奇看著那雙堅定的綠色眼睛,如此清澈,卻怎麼也看不透,仿佛下一秒,緊盯之人就會隨時深陷進去。是啊!這是天生有著王族之氣的人才會有的眼神!他不止一次從女王陛下眼中見過,仿佛隻要眼裡散發著這種光芒,她所言之事就必將在未來不遠處實現。真是可笑,他怎麼能把眼前的孩子和一般的孩子混為一談呢。要不怎麼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哈哈,梅迪奇心想事到如今怎麼自己又開始想到了從前的事情,明明隻是些童言無忌之語,他卻難以忘懷。眼前這個長大的孩子,眼神隻是多了一絲菱角,卻沒想到已經能開始說教和利用自己了,可是,他的的確確也在承諾著兒時的諾言,那既然如此還有什麼猶豫的呢?為人臣,保護好自己認可的主君就好了,剩下的,隻有等待後人來評判了。梅迪奇緩緩地伸出手,終於打斷了眼前王子的滔滔不絕,他拿捏起那塊通體雪白的玉佩,仿佛自然鬼斧神工打造的上古寶器。“殿下,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他抬起頭,一掃眼底的猶豫,仿佛眼裡燃燒著冰冷的火焰。梅迪奇手中緊緊地攥住那塊獨一無二的白獅符,他已暗暗起誓,不管如何,必定讓這塊獅符發揮它應有的最大價值!“沒有什麼特彆要做的。”那冰冷的火焰對上同樣堅定但無比炙熱的焰火,二者卻彼此交織,仿佛在空氣中迸發出無比強大的氣場,阿美薩斯伸出一隻手,說:“老師做老師想做的事就可以了。”梅迪奇果斷地握住那隻年輕的手,真沒想到,這隻手有一天也變得這麼大了......梅迪奇露出了他招牌的微笑,他說:“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