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級會議大廳除了斯福爾紮之外，其餘的五個人依舊一言不發，如果說剛才不說話是因為一票否決權的過快出現讓他們驚訝，那麼現在依然如此，便是因為一項規定：當三級會議成員的某一人聲明使用一票否決權利的時候，其他的人隻有在主持人或公證人聲明最後一人一次的發言機會時，其他人才可在指定時間內發言或與聲明人交談。因此在最初斯福爾紮聲明時，他們的自由討論時間就宣布了暫時停止。“好，那請問您要在哪項議題上使用您的權利？”弗蘭奇依然平靜地詢問著，沒有一絲的推脫。相比如坐針氈的幾個人麵上的人生百態，著實讓人越發地著急。“第一項和第二項，等權利生效後，我才會繼續參與第三項和第四項的議題。”斯福爾紮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複述其他的內容，他擺出了和他尊敬的陛下一樣的動作——十指交叉輕貼唇上。仔細注意一下就會發現阿美薩斯從會議開始就是這個一塵不變的動作，除了視焦隨著人們的發言在他們臉上遊移，不管會議中的天平趨向何方，他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過一下，哪怕現在。弗蘭奇拿出一張需要簽字生效的權利協議，然後又環視了一圈在場的每個人。“斯福爾紮公爵將要實行他的一票否決權利，現在每個人都將有一次發言機會，來做最後的陳述。”弗蘭奇伸手示意，從王子陛下左手邊的大主教先開始。“我沒有想過閣下會如此草率地使用自己的權限。”那一席白袍的大主教目視前方，端坐著得極其正式。其實他說的非常正確，太過於輕易地使用權利會拉低自己的威望。這樣壞點來說，下一次，可能就不會有人再選一個莽夫來參加三級會議替他們陳述自己的想法了。如果實施後的結果正確還好，萬一造成了某些不可挽回的影響......一般來說，導致這個結果的議會一方要負全責，甚至整個家族遭受毀滅性的打擊......“我尊敬的大主教閣下，我知道我這次使用權利非常果斷。但是我能想象到我們最終的爭論結果將會和我們無數次在早會上爭論的結果一樣——什麼也沒有討論出來。”斯福爾紮的雙手平放下來，右手邊說邊比劃著，或許這樣有助於他的思考。“您對梅迪奇閣下太過敏感了。”那白發蒼蒼主教終於挪動了自己的視線，看向斯福爾紮的臉。“無意冒犯主教大人，如果您繼續肆意揣測我的想法並詆毀我的形象，我覺得我們的談話可以到此結束了。”斯福爾紮的話語咄咄逼人，沒有一絲給人喘息的餘地。“願偉大的天神保佑你，我的孩子。”大主教比劃著祈禱到最後雙手合十象征著他的發言結束。眾人的目光又落向主教左邊那位優雅的女貴族。她閉著眼睛，雙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像是思考著什麼。斯福爾紮坐在她的正對麵，因此當安靜提醒她睜開雙眼時，她便直接和前方的斯福爾紮對上了視線。“其實我也打算投否定票。”雖然視線對上，但是她的前方好像隻有那摸不到的空氣，並沒有斯福爾紮的存在。“不過”，這下那出神的雙眸裡終於浮現出斯福爾紮的身影。“我也抱了個僥幸的希望，希望反對方能珍惜最後一次發言的機會。畢竟事關重大，我也希望能有個雙贏的辦法能在保證我們自己人利益同時處理掉與奴隸階級的矛盾。我發言完畢。”她看向餘下尚未發言的三個人，相比她說完以後斯福爾紮臉上匆匆掠過的一抹微笑，她的一舉一動無疑都顯得更加穩重。終於到了年輕小夥這裡，他正像是自顧自思考地將右手拇指輕扣在自己的薄唇上。“我在想一個問題，”那小夥也放下手看向其他人。“先不說這個權利是否行使得過早。方才梅迪奇公爵說，我們的四個議題，其實隻是兩個。那麼那個歸納為第一個大議題裡的最後一個呢？我們來之前，就都知道了今日的議題內容，所以必然有了相應的準備和思考。不可能遵循著禮儀的過場現在才來思考這些問題吧？那按照梅迪奇閣下的想法，如果前兩個提案被否決了，最後一個的聯係怎麼辦？所以我剛剛仔細想了一會這之間的聯係。的確，三者之間，確有可以建立的關係。最後一個議題裡，關於與鄰國克羅諾斯頻繁擦槍走火的問題，這種事件，指不定哪天就導致了戰爭的全麵爆發。彆說我們沒有南下發兵就不會有戰爭，要知道幾十年前的世界大戰到現在。最強大的國家裡，還剩下的就隻有我們和克羅諾斯了。萬一他們哪天又打著聖戰的名義對我們也發動戰爭，正巧碰上奴隸矛盾的爆發，內外夾擊，腹背受敵，我們怎麼辦？”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雙手撐在了桌子上。“我倒不是說要怎麼用一個議題去解決另一個這種關係，而是反過來想，萬一有心之人用我們的議題矛盾給另一個議題矛盾開路怎麼辦？比如奴隸的反抗情緒和鄰國進攻。要知道，非常非常關鍵的一點，在鄰國那個神權至上的國家裡，他們對待奴隸的態度可就好多了，自由和身份人人都有，而我們呢？真的哪天利用這個差彆來激化我們和奴隸們的矛盾發動戰爭，怕是那時不堪一擊......”那年輕人麵色凝重地盯著現場的每個人，像是在等待其他的想法被說出來來彼此衝擊和刺激各自的思路。然而，其他人並不能發言。“你說的話我們也想過，但解放了就萬無一失了嗎？剛才你也說了三者關係，土地呢？按照你這個思路，解放奴隸，給予土地，這樣矛盾就會被減輕，同時運氣好的話，當鄰國打過來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從龐大的奴隸數量裡征兵抗敵甚至一舉殲滅他們，對不對？可這中間的時長，是由人與人長期的矛盾產生的隔閡決定的，你都說過戰爭指不定哪天就來了，說不定暴怒的奴隸們已經暗地成立了自己的組織和計劃。要在戰爭來臨前快速消除奴隸們和公民的隔閡，光是時間這一條，你的思路就過不去。我們都想過這些，我的孩子。要我說，還不如主動出擊，發動對鄰國的戰爭！我們在戰爭中的傷痛也恢複得差不多了，他們可以打聖戰的名義，我們不也可以嗎？我們可以威逼利誘讓那些下等奴隸們去消耗敵人的軍隊，然後待他們疲憊之時，出動我們的精英部隊一舉擊破！”斯福爾紮看向周圍的人想尋求他們的同意，他是覺得可行的，若真的有人支持，他不介意提出新的議會主題。隻不過，除了若有所思，他實在無法在這些人臉上找到其他表情，除了梅迪奇一如既往的微笑。“哎，真這麼做，和奴隸們的內戰就要先一步爆發了。”那小夥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癱坐下去，但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思路的確沒有那個反駁他的男人深謀遠慮。“沒有組織的隊伍不堪一擊，真要爆發，殺一儆百，正好還祛祛奴隸人數的飽和程度。”那小夥子擺擺頭示意下一位繼續，他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個本以為魯莽的男人，此刻卻竟然有些說服了立場相反的他！或許，這個肥胖身材的中年男人根本就不在意梅迪奇的言論，他隻是自己已經得出了必然的結果，而提前宣判了遲早降臨的未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那位老者也在於斯福爾紮的辯論中敗下陣來，到最後就剩下讓斯福爾紮使用權限的源頭——梅迪奇。“閣下，若你聽明白了我的想法。就直接放棄吧，我們抓緊時間。”斯福爾紮同樣微笑著，可是一輪辯論下來，此時所有人看他的目光已經完全改變。如果說方才是個狂妄自大一無是處的莽 夫，那麼現在，就是一個有著無比高瞻遠矚目光的辯論天才，他狂妄自大？他有這個資本！“我記得王國十一座大礦山裡，運行了八座，那八座裡，就有一座是閣下名下的吧？”梅迪奇微低著頭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的桌麵。也是，兩個人的位置緊挨著，雖然人與人間都隔了一段空隙，但這時要是拚起了鬥爭的銳氣，隻怕雙方都不會好受。“對，沒錯，許珀裡翁大礦山，是一座以采集硝石為主的礦山。”硝石礦，顧名思義——黑火藥的原料之一。因此在當今以火繩槍為主要熱武器的時代裡，掌管王國第一大硝石礦的家族——斯福爾紮家族，便也成為了分量最重的軍事力量方。而此刻斯福爾紮像是怕梅迪奇不知道一樣，故意努力說詳細著自家礦山的信息來挑釁他的底線。當然，也不是什麼重要信息。“如果再加一座呢？”梅迪奇的目光正好咬死了斯福爾紮因驚訝而失了銳氣一瞬間。彆說斯福爾紮驚訝，其他的四名議員更加驚訝！當然，斯福爾紮也不是吃醋的，哪會這麼容易失了陣腳？“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據我所知，閣下的家族是管理服裝行業的吧？況且礦山都是屬於帝國的，閣下當著陛下的麵討論女王的私人財產，怕是不妥吧？”二人的視線最終還是對上了......長槍寶劍、針尖麥芒！“我並不是空穴來風。三個小時前，女王陛下成功地將十一座裡的其中一座還未開采過的礦山移交到了我家族的名下。現在我想把這座礦山轉贈到閣下手裡，不知意下如何？”礦山！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礦山！要知道，這個時代的礦山，相當於人生大門的金鑰匙！彆說一介草夫可以通過特殊手段用礦山換取爵位和財富，就是腰纏萬貫，爵位封頂的斯福爾紮自己，哪怕是小一個等級的礦山，他也難以不動心！氣氛意外被兩個人完全沒有點題的對話給點燃了！所有人的視線在二者之間快速移動著，都不知是在期待結果還是因議題的停滯不前而感到焦急！當然，斯福爾紮才不會被一時之利給人握住把柄。“你這是在賄賂我嗎？女王陛下剛剛移交給你的礦山你就轉贈他人，怕是不太合適吧。”“哈哈，閣下所言甚是，但我並無賄賂之意，隻是閣下也清楚，我們家族世代管理的都是娛樂和服裝行業，對於礦業，著實是沒有任何開采技術和經驗，所以如此巨大的礦山到我手裡，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因此我想將它贈與閣下，讓它在閣下手中發揮它應有的價值！”“梅迪奇，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我們之間素無往來，甚至還有些許不和。我不會無故接受你給我的任何東西，就算今天要了你的礦山，我也不會因此改變我的任何決定。”“閣下多慮了。當著陛下的麵，我哪裡敢說半句假話，我既然已經說過將它贈予你，也就必然不會要求任何回報。閣下，你隻管收下便好。”“哈哈哈哈！天下居然有這等的好事！”斯福爾紮大聲笑著，都不知道是在回應還是自言自語。“對，而且女王陛下還讓我順便交代一件事。”“什麼事？”斯福爾紮又一瞬間變得機警起來，他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容易！“女王陛下說，她自己名下還有大片的礦山和農田閒置著，她想請有經驗和技術的貴卿招募人員全權管理，最後的純利潤，所管理的貴族可以從中提取兩成。”“什麼！？”所有的人差點就破了規矩喊出來了。兩成！要是能把女王陛下的礦山和農田全部承包，整整兩成......那利潤不敢想象！“當然隻有一點要求。”“說！”斯福爾紮已經一刻都等不下去了。“那就是不能使用奴隸，因為女王陛下受天神庇佑，要遵守教規。”一秒、兩秒、三秒。“哈哈哈哈！！！”斯福爾紮被他提心吊膽等來的結論著實逗笑了，如此地簡單，但不一會，他也漸漸明白了其中的深意。“陛下這真是逼著我同意你們的提案啊。”斯福爾紮一邊無奈地笑著一邊搖著腦袋。“弗蘭奇。”斯福爾紮舉手示意。“有什麼我能幫到您的嗎？閣下。”弗蘭奇近身鞠禮。“我要取消此次的一票否決。”眾人一下子全部鬆了口氣，雖說各有各的想法，但梅迪奇話語一出，其實結果就已經簡單明了地確定了。弗蘭奇受命示意了會議自由討論的繼續。“梅迪奇，代我像女王陛下致謝。”斯福爾紮看向一旁那個方才還與他爭得不可開交的男人，眼裡已沒有了剛才的那股銳氣。“我才要感謝您，我親愛的閣下。謝謝您為女王陛下分憂。”梅迪奇微笑點頭致意。不得不說，有時候真的要看場景，這一幕，第一次讓對麵一言不發許久的凡多姆海恩女侯爵，第一次對眼前這個男人有了些許好感。“另外，請您替我把方才贈與我的礦山獻給女王陛下。還有那全權管理的事，讓陛下先彆急著下達指令！我這話不是想獨占鼇頭的意思。隻是二成利太過高昂，隻怕會引得民聲不悅。”“陛下有閣下此等良臣，實乃人民的大幸！”“你就是拐彎抹角特煩人！你在想啥想乾什麼我還不清楚？說吧，你們最終的解決辦法是什麼。”斯福爾紮實在是不想等梅迪奇繼續說完那堆廢話，擺擺手讓他直奔主題。人群在短暫的起死回生的喜悅中清醒過，對，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雇傭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