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鈴要響多少次,蒼狼才能踏著藏青色的風回到這片遷延了千年的星空?“一萬次吧,等它被吹響一萬次,我就回來了。”男孩笑著舉起手中那個雕繪成圖騰樣的木頭疙瘩,小小的銅鈴係掛在圖騰之下,被這突如其來的晃動弄得叮當作響。“哼!我才不等你一萬次!”女孩把頭扭向一邊,“要不是我還沒獲得資格老孛師不讓我出去,誰聽你在這騙人。”“哈哈。”男孩那烏黑的眸子閃爍著溫柔的光芒,像飽滿晶瑩的水珠一樣落在女孩的身上。“反正我不管,一萬次我記不住。要是一千次你還不回來,我就找那個喜歡我的蘇木嫁了。”她同樣清澈的眼睛對上男孩眼裡的光,彼此交織融合,仿佛這片白樺林的千裡之外,那融合到一起的星空大海。他沒有說話,隻是緩緩牽起女孩的手,把那圖騰樣的風鈴輕輕塞在了她的手上。“放心吧。”晚風湧動起一陣向上的氣流,把女孩的胸前的發梢帶向天空,宛如這片黝黑沉寂的大地在黑夜裡呼吸著、呼吸著,最終和那男孩輕柔但無比清晰的聲音融合到一起......“一千次以後,我回來娶你。”極東之地——馬拉馬海域(內海)馬拉馬海——這片被稱為世界上麵積最小的內海,如今仍然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不斷下降,或許若乾年後,這片海域將會完全融合為大陸的一部分。正如同數百年前在這內海的小島嶼上建立城邦的某個不知名貴族,可能做夢也沒有想到如今海平麵不斷下降的百年以後,它會成為當下烏拉諾斯王國的王城首都——曰格城。以島為基,化石為巒。因此建立在山巒最高處的王宮,便理所當然成為了近海鳥瞰馬拉馬海峽的至高點。稱為王宮,但其實是由層層庭院圍牆、還有各類大小不一的圓穹宮殿等共同構成的大型建築群。所有建築均由白色大理石構成,承重柱和牆壁都雕刻著最精美的浮雕和花紋。白色的主基調,加上天藍色的完美點綴,在至高之處,簡直就是一座降臨的天空之城......因此,這座美麗的巨大建築群也被賦予了寓意天空,同名王國的美麗名字——烏拉諾斯王宮。正午的陽光把這片宮城映襯得宛如鑲刻在山巒上的無數藍色寶石,庭院內的環形走廊包裹住一顆顆寶石,便成了一枚枚花心的海洋之神用於取悅萬千女神的珍貴戒指。“噠、噠、噠、噠”。沉重清脆的腳步聲從回廊的另一側傳來。這片王宮分為四層庭院和三條回廊,第一庭院為王宮最外層圍牆之外,由直通宮外的草坪和觀賞性花園構成,第二庭院由第一回廊和第二回廊構成,為外層宮殿坐落之處,也是平民及大臣覲見之所,而第三庭院,便是中層宮殿矗立之處,用於極其正式的集會和晚宴。但現在這個腳步聲的源頭和大部分的人都不一樣,因為它來源於最深的那層庭院內宮——王族寢宮。“貴安,我尊敬的阿美薩斯陛下。”一個年邁的白發男人站在鑲著金色流紋的沉重大門前,優雅地向眼前這位年輕的王室行了鞠躬禮。他身姿筆挺,絲毫沒有一分古稀之年的怠惰之氣,渾身上下都透著一個強壯男人應有的孔武有力。“嗯,都到齊了嗎?”那身著紅色騎士外套,穿著白色緊身褲和黑色長筒皮靴的男人在大門前站定,褐發碧眸的眼裡,映射著和他器宇軒昂的步伐同樣堅定的目光。“回陛下,都已到齊了。”白發管家接過這位尊為王國第二王子遞過來的手套。“開始吧。”“是。”門身轉動,金色流紋在那雙老成持重的眼底緩緩流動。大門敞開——門內。除去兩排承重柱旁候著的諸多女仆和管家,近三十米長的空曠大廳內,僅僅隻有一套十米長的方形紅木桌椅,作為家具孤零零地坐落在雍容的深紅色毛毯之上。要不是那垂立而下的巨大水晶吊燈和斑斕琉璃窗下的各類名貴花卉及油畫作為點綴。這個專門用於舉行重要會議的房間,在高雅的格調下,還是稍顯冷清了些。六個人,一女五男,穿著不同階級風格象征的正裝,在桌旁已經做好了各自的行禮姿勢,等待他們尊貴的王子入座。“貴安,尊敬的阿美薩斯王子陛下。”那離主座最近的中年男子作為代表表示了眾人的問候,高高瘦瘦的身體裹藏在寬大的金紫交織的真絲外套裡,明顯是個極高地位的貴族打扮。“貴安,親愛的梅迪奇公爵。諸位貴安,都請坐吧。”阿美薩斯王子點頭回應了所有人的敬候。女仆和管家上前,推動椅子幫助以王子為首的七個人圍繞著巨大的長形方桌坐下。阿美薩斯輕輕一抬手,女仆和管家們便從對側的大門撤下去了,除了那位比較年長的管家。“那麼,禮節問候到此為止。我們抓緊進入主題,弗蘭奇。”阿美薩斯用極其嚴肅厚重的聲音指示身旁的管家進行下一步。要說是管家,他可不僅僅是一名資曆年長的管家,也是當今女王的貼身管家和禦前的第一秘書。現在為了培養下一代的王位候選人,正輔佐著年輕的王室們處理各類政要。弗蘭奇上前,將手中的羊皮紙分發到每個人的手中。“現在各位手中的便是我們此次第十一屆三級會議主要議題的詳細內容。”這位年邁的紳士穩重優雅地敘述著,光是聽這聲音和語氣,估計就能讓不少人輕易地對他產生信任和依賴。“本次三級會議,將會由在下作為主持人,由在座的六位作為主講人,在阿美薩斯陛下作為公證人的前提條件下進行。會議開始後,公證人將不得以任何言論乾涉和終止會議的進行,請各位不必拘禮。那麼下麵,由我初步為大家講解議會主題......”弗蘭奇在阿美薩斯身旁站定,開始講述相關內容。所謂三級會議,便是由教會、貴族、平民三個等級的階層按影響力和人數派出代表共同舉行的決策會議,王權獨立於三級階層之外,但和三級會議的存在彼此製約。三級會議可以決定一切王國法律、稅收、以及軍事的變化,一定條件下甚至可以直接影響王位的繼承......因此,三級會議,作為國王和王國的直接監管機構,隻有當國家有了不可忽視的重大變故時才會啟動。新朝建立兩百多年,如今在烏拉諾斯王宮,正進行著第十一屆三級會議......兩百年地發展壯大讓三級會議的權利歸結為了現如今的三條:一、對所有提案的一票否決權;二、對一切職能人員的直接罷黜權;三、三級會議成員的神聖不容侵犯權。現如今的六位成員,分彆有一位代表了教會階層,三位代表了貴族階層,還有兩位代表了平民階層。“以上四條,便是我們本次的主要議題。那麼,先有請梅迪奇公爵作為代表進行第一條議題的陳述。”弗蘭奇一本正經地將議題主題陳述完畢,抬手點頭示意梅迪奇進行會議的下一步。梅迪奇放下那隻撫摸著精心打理過的胡子的右手,滿臉笑容地站起來說:“那麼,由我陳述第一條議題——奴隸製度的廢除。奴隸製度廢除,顧名思義就是廢除奴隸製度,讓奴隸們重新擁有合法的公民身份和權力自由......”“無用的基本陳述就免了,梅迪奇公爵。”一個女聲打斷了梅迪奇公爵的陳述。“且不說廢除奴隸法對貴族階層的利益影響,當今我們國的主要勞動力都是建立在奴隸製度的保障之下,突然的奴隸解放造成的勞動力虧空。我想知道有什麼解決方案。”明明是波瀾不驚的聲音,卻滲著一股難以忽視的力量。這聲音的主人名為凡多姆海恩,是一位年近六十但風韻猶存的尊貴女侯爵。她帶著黑色的頭紗,遮藏住了她金發藍眼下的半個麵容,但卻絲毫沒有阻擋住她黑紗內麵直射出來的淩冽視線。她身著高貴的墨綠色百褶長裙,在這一片鮮紅的背景下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可越是格格不入,在這種場景下,她才越是能表現出她那獨一無二的霸道氣場。阿美薩斯聽說過,既往的三級會議上往往都是唇槍舌劍,爭得你死我活,畢竟王族隻能旁觀不能乾預。可即便如此,既往的三級會議,都會持續一個非常之長的時間,最長的一次,記載長達十五天,還跨越了一整座城池考證取究......但即便有了如此心理準備,在戰鬥的狼煙被某一方囂張地點燃之後,還是會讓觀鬥者不禁暗自興奮。“偉大的天神在上,我親愛的凡多姆海恩候爵,根據神的旨意,我們需要賦予他所有的信徒平等的自由。”那看起來比弗蘭奇還要年邁的教會老人坐在阿美薩斯另一邊最近的位置之上,他是教會階級的直接代理人,也是曰格城內唯一的教會主教。“偉大的主教,無意冒犯,但我們的神隻會賦予我們愛,卻不能教會我們如何分配人力和資金。”這是一個身著黑色條紋西服的小夥子,說是小夥子,但其實已經三十多歲了......畢竟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在一群年過半百的人之間,還是小夥子這種稱呼來的更為合適。他是平民方的代表人之一,一個即便曆史上也是少數的新晉三級會議成員。“小夥子,所以同為一方,你是要否決提案咯。”同為平民一方,坐在那個小夥子對麵約莫六十初歲的男人顯然對同方的發言不是非常高興。“不,我是支持的。前輩,我隻是提出大家談話內容的思維漏洞和弱點。要知道,不管我支持與否,在座的各位可是都有著一票否決的權利。若不能真心實意打動和說服每個人,光我一個支持也沒有用。”人們的視線像是無數把看不見的尖刀,在空氣中彼此挑釁著一觸即發的底線。阿美薩斯不禁暗暗叫絕,這才一會兒,就有五個人發表了自己的看法!而且並沒有像想象中的階級抱團,每個人都站在非常明確的立場表達著自己的觀點。“關於解決辦法,這就與我們一會要爭辯的第二條和最後一條有關,貴族階級的土地重新分配和——應對鄰國的軍事政策。”梅迪奇公爵不知什麼時候又自顧地坐了下去。也沒錯,長辯漫漫,要保持體力。“梅迪奇!不要把問題放在一起討論混淆視聽!”坐在梅迪奇身旁的男人終於也開口說了話,他看起來年紀稍長,並且地位應該同等不低,不然也不會直呼著一位公爵的名諱。“抱歉我親愛的斯福爾紮公爵,在下並無意製造混亂,但請諸位先聽下我的理由。”梅迪奇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微笑,要說是禮儀所致,還不如說是這個城府極深的男人自帶的技能,微笑可以掩飾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對需要者表現自己的親昵。“斯福爾紮公爵,不必急躁,讓他說。”那中年的女伯爵輕啟自己稍微掛上皺紋的薄唇。她比梅迪奇要年長多了,甚至比看著顯老的斯福爾紮都要稍大幾歲。但是,關於梅迪奇,她就了解開始就從未喜歡過這個男人的言行。身為公爵,卻從來不站在貴族一方考慮利益,至於為什麼被選上成為議會議員?她聽說過一些流言,是梅迪奇巴結王室選上的!要不然怎麼可能獲得足夠的貴族投票獲得權利?這個小狐狸!凡多姆海恩在心中憤憤不平地叫囂著。恨不得衝上去扒了這具掛著偽善笑容的皮囊,稱稱這個家夥幾斤幾兩敢在這裡賣弄?!其實凡多姆海恩沒有想錯,梅迪奇的會議資格的確與王室有關,但是是王室主動給予的。要知道,一個會議如果能夠擁有王權之上的權利,那早早的就會在時間的洪流裡被王室們想儘辦法淘汰掉了。會議廢除失人心有諸多不益,因此,王室們把自己的爪牙滲透到三級會議的決定裡。表麵不做乾預,實則攪得風雲湧動。而梅迪奇,就是這爪牙裡的其中一個。“謝謝凡多姆海恩女伯爵。斯福爾紮閣下,那我繼續了。”梅迪奇用微笑紳士地致謝,“我們今日的議題,與其說是四個,到不如說是兩個。第一個的奴隸解放,第二個的土地分配,加上最後一個的鄰國軍事策略,這些一起是一個,導火索,都是戰爭。”梅迪奇又從位置上站了起來,側身向弗蘭奇使了一個眼色,優秀的管家很快授意拿出了一張巨大的空白羊皮卷紙和筆墨。“矛盾本身是火藥,戰爭是導火索嗎?”那個六十多歲平民方代表人像是自言自語般回應著。他叫羅薩,除了那位年邁的主教以外,可謂是代表人裡最為年長的存在了。“閣下所言極是。”梅迪奇回了一個簡單的鞠禮,完全沒有貴族高高在上的樣子。對,要論高高在上,除了王室成員,擁有神聖不可侵犯權利的他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我給大家畫一張簡單的示意圖,看!”他手中的筆行雲流水般地在羊皮紙上勾畫著。“除了鄰近的克羅諾斯,這些年我們偉大的帝國四處征戰俘虜的奴隸人數,早已成功超過了我們最初的國民總數量的幾倍。因此,若是控製不當,這極有可能成功帝國的一個巨大隱患。”他伏在桌麵上畫圖的身體抬了起來,難得麵色凝重地看向周圍的每個人。“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知道。”凡多姆海恩也轉過頭看向四周的每個人。“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都希望有個合適的理由來處理巨大奴隸人數的隱患,甚至,直白來講,要是真的奴隸們齊心反抗......”她頓了頓,沒有把不合禮儀的話說下去。“總之,就算現在我們所有人一致同意通過了奴隸法的廢除,但廢除之後呢?資源的分配,勞動力的缺損?站在貴族利益上來講,我們的損失無疑是最大的。但若是站在其他角度呢?”她把頭偏向斜對麵坐著的名為羅薩的老人。“羅薩閣下,我請問若是此時不是投反對票,而是同意票,你會投嗎?”她眼裡的刀子似乎從來沒有收回來過,“恕我直言,根據調查,大部分的平民生活也離不開奴隸吧,之所有有這麼多的奴隸,我們的百姓才會擁有著曆史上最為富足的平民生活。說到底我們根本不是為了奴隸利益而在此討論這個吧?”她又把頭看向其他人“每天一次的晨會上,關於奴隸和公民矛盾的奏呈越來越多了,要是沒有這些,我們根本不會在此討論這個議題,我們隻不過在懼怕這個龐大的下等群體。”凡多姆海恩語言凝練,思路清晰。要不是會議,或許她整整講上一個小時都有人願意聽。“抱歉打斷了你,梅迪奇公爵。但我覺得我們得先統一概念,才能在一起繼續討論。”她終於收回了眼裡那把鋒利的刀,雖然討厭梅迪奇,但是公事公辦,她也的確想知道梅迪奇是不是有什麼辦法可以打破僵局。“閣下所言極是,是晚輩愚見了。”梅迪奇欠身致歉。他抬起頭繼續說:“我們不僅有巨大的奴隸數目,當然,也有同樣麵積龐大的閒置土地。我剛才畫的,是現如今的奴隸分布和土地分布圖,大家可以看下。”他把羊皮卷轉了一個圈推向了桌子中間。“即便很多吞並的國家地產依舊照著以前的市場生產著自己的價值,但原來用於劃清地界的土地現在已經失去了它原來的意義,目前大部分歸納於女王和貴族所有。我知道大家心裡各有打算,可是由於各種原因這些土地的價值並沒有得到它應有的體現。倒不如,分下去,讓獲得身份的奴隸們去挖掘它的價值。”“一派胡言!”斯福爾紮憤怒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廳裡。“先輩和那些英勇犧牲的英雄們辛辛苦苦拿命換來的土地,你一句話想分出去就分出去!?你體恤過那些失了兒女的失了親人的貴族們的心嗎?到最後就剩下安度晚年的土地你也要分走,照顧起居的奴隸你也要放走。得了,你要想當英雄,你一個人餓死救他們吧!我要給自己留個埋屍首的地方,我要實行我的一票否決權利!”此話一出,驚駭眾人,四下瞬間寂靜無聲。“尊敬斯福爾紮公爵,您確定要使用您的權利嗎?”那站在阿美薩斯身旁的弗蘭奇打破了寂靜,他到時沒有任何的表情和私人情緒。畢竟作為主持人,他的義務自始至終隻有一個——那就是確定議題的成敗!“對,我不想再和他們談下去了,我確定使用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