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重歸故地(2)(1 / 1)

梅間雪 鰻魚Tech 1081 字 3天前

林偃月醒來後的第二日下午,柳雙雙走進房間,就見林偃月沒有在床上休息,而是披了一件外衫正站在窗邊,目光落在窗外的景色上。柳雙雙停在林偃月身後,就那樣看著林偃月的背影。春風撲簾,蕩在寬闊空蕩的房間裡,發出輕微的聲響,寂寥而落寞。林偃月身上的外衫十分寬大,一直拖到地上,顯得披衣而立的人纖瘦單薄、弱不勝衣,逆著窗外明亮的光線,一身白衣隨風輕舞,空靈而透明。那背影分明是亭亭的、嫋嫋的,那般柔弱,卻給人一種無堅不摧的感覺,仿佛絕世獨立、遠離紅塵。刹那之間,柳雙雙隻覺得時光流轉,她仿佛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一樣的絕世獨立,一樣的蕭瑟寂寞。柳雙雙走進來時,身後還跟著好幾個婢女。柳雙雙往前走了幾步,對林偃月道:“我先讓婢女們整理東西,等明日聽雨樓那邊收拾好了,就可以搬過去了。”林偃月聽罷,目光依舊落在窗外,淡淡地道:“好。”林偃月醒來那日,便說不住飛羽館,要搬到聽雨樓去。聽雨樓位於萬葉台西麵臨近懸崖的地方,是遠離其他建築的一個兩進院子,院子西麵是一座七層高的閣樓,站在最上麵的一層,可以俯瞰平仲山下整個千音閣。但是,林偃月要搬去聽雨樓,不是因為那邊安靜少人,也不是因為喜歡登高眺望。聽雨樓曾是書齋,顧簷梅成為閣主之後,便獨自一人搬到了聽雨樓。再後來,林偃月也搬到了聽雨樓中,在那裡度過了她生命最快樂、也最痛苦的九個月。九個月後,萬葉台所有的一切都毀於那場大火,唯有聽雨樓所在的那座獨立院子幸免於難,謝淩風成為閣主後就將那裡廢棄,所以還保留了當年模樣,真真實實地殘留著屬於顧簷梅的氣息。林偃月原是一直站在窗邊,聽見柳雙雙和婢女們的腳步聲,突然快步向一旁走去,然後猛地打開了櫃子,向櫃子的最下麵看去。但是,那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從前,那個櫃子裡放著一個梨木的匣子,曾經是她的百寶箱,其中一半都是當年顧簷梅送給她的禮物。以前伺候她的婢女也隻見過那個匣子,不曾見過匣子裡放的東西,自然也就無法複原了。這時,有婢女走過來小聲問柳雙雙道:“柳姑娘,這個要帶走嗎?”那婢女手裡拿著一件狐裘披風,是她們昨日從馬車裡拿來的,因為看起來是男人用的,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故而來問柳雙雙。淡淡檀香味飄到鼻尖,柳雙雙小心地將那披風接過來,走過去問林偃月道:“月使,這件披風可要帶過去?”林偃月看著柳雙雙,眸光深邃:“雙雙似乎很喜歡這件披風?”柳雙雙嫵媚一笑,道:“曾經,一把蕭堂主用過的普通扇子,無字無畫,在西洲城裡就賣到了白銀二百兩,足夠一般的小戶人家過十年好日子了。蕭堂主的這件披風,也不知有多金貴。”林偃月聽罷,淡淡地道:“那便拿過去吧。”說罷,已經轉身走回床邊,合衣躺下了。…翌日午後,林偃月由一大群婢女簇擁著,從飛羽館往聽雨樓走去。當林偃月到達聽雨樓時,樓外早已站了兩排女弟子,鵝黃色的衣衫,淺碧色的劍鞘,排成長長的隊伍。見林偃月出現,眾人紛紛單膝跪地,脆生生的聲音連成一片:“參見月使。”林偃月拿眼掃過去,俱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含苞未放,鮮活又明麗。林偃月的唇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一步步向前走去,最後終於停在樓下,抬頭仰望那座高高的閣樓。過了很久,林偃月才低下頭來,正要向樓中走去,卻觸到了站在旁邊的一個女弟子的目光——滿是好奇,卻又帶著躲閃。被林偃月發現後,那女弟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林偃月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瑟瑟發抖的少女,慢慢走到了她的麵前,蹲下身問道:“怎麼,你怕我?”林偃月的聲音已經是難得的溫柔,但那少女卻隻是瑟瑟發抖,過了半晌才用顫抖的聲音道:“不……屬下……”囁嚅了半天,終於低伏在地上,“月使恕罪。”林偃月又問了一句:“你怕我什麼?”林偃月其實隻是好奇,她本來以為整個世界都已經將自己遺忘。那少女抖得更加厲害了,口中喃喃地重複著:“月使饒命……”林偃月兀自笑了一下:“我有那麼可怕麼?”她自小練劍,被教導俠義,卻在十四歲就已經手染鮮血、滿身惡名。可誰不想在那個年紀,穿鵝黃衫子,活得乾乾淨淨呢?林偃月唇邊笑意更深,慢慢站起身來,向樓中走去。柳雙雙看林偃月的神色,對身後的婢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先留在樓下,然後看著林偃月一個人慢慢向樓上走去。樓中林偃月隻讓人簡單打掃,絕對不許改變房間中的陳設和物件,最後兩層更是不讓人穿鞋上去。此時,林偃月隻穿著襪子,走上了最後一級樓梯,然後終於站在了那間房間的門口。林偃月將手撫上門框,卻遲遲沒有推開門。半晌後,林偃月的身體貼著門框,終於慢慢跪坐到了地上。楠木的格扇,裙板上浮雕著鹿、仙鶴、椿樹、花草,一起組成“鹿鶴同春”的圖案,諧音“六合同春”,六合是天地四方,六合同春便是天下皆春、萬物欣榮,亦是年華永駐、平安吉祥、福壽綿延……林偃月的指尖落在那寓意美好的紋樣上,顫抖著一點點劃過,刹那之間就已經淚流滿麵。她閉上眼,仿佛可以看見門後的場景——房間內鋪了細密的竹席,顧簷梅倚著門框坐在廊下,手裡拿著一本書,書頁在風裡微微翻卷,目光卻落在了廊外,那裡山河萬裡、天高雲淡,而那逆著光線的側顏,輪廓乾淨透明,像一幅精細描摹的工筆畫,繁簡疏密、濃淡深淺,自成千種韻味、萬般風流。九年前的那個夜晚,如果她沒有推開這扇門,顧簷梅是不是就可以按照他選擇的道路死去?而他們剩下的所有人,是不是也就可以按照顧簷梅給他們留下的道路幸福地走下去?可她推開了這扇門,撞破了那個秘密,於是所有的一切都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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