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來了……莊溫婉雖然根本不認識這信箋上麵的字跡，但是她就是知道，這肯定是無麵送來的。其實莊溫婉早就知道，無麵雖然答應了祝雲賀，但是他不會放棄自己，一定會再來找她，隻不過他一定會讓自己去自投羅網，所以她一直都在等著。可是……她從來都沒想過連她都沒有找到莊老爹的行蹤，竟然被無麵找到了？或者說，她找不到莊老爹的蹤跡，就是因為爹爹其實根本就不是出去辦事，而是被無麵抓走了！想到這裡，莊溫婉已經從剛才的恐懼變成了憤怒：這件事明明就是衝她來的，為什麼要把其他人牽扯進來。莊溫婉捏著手裡麵的信，想著，要是她不去將這件事解決了，那指不定她身邊的人，都要因為這個沒臉的瘋子遇險。莊溫婉拿了編繩，將那枚玉扳指串起來，帶到了自己的身上，然後看了看外麵的時辰，已經漸漸接近了子時。莊溫婉推開門，抬頭望天發現夜已經深了，院子裡麵也沒有了人，隻剩下點點的星燈，微微暗暗，奮力的照亮整個院子。但是夜已漆黑，月也已經被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那一片的黑暗像是從天上漸漸傾撒下來的墨跡一般，正在把整個世界都染黑，現在隻剩下那幾點豆燈在苟延殘喘，但最後的結果，也一定會被黑暗所吞噬。小蝶在半個時辰前去睡了，整個暗夜之中，好像就隻剩下她一個人，在這黑暗之中踽踽獨行。可是她知道……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一個人，一個習慣於隱匿在黑暗之中的人，正躲在這一片漆黑之中，盯著她的動向，他的心裡正攢動著像是盛開著一場巨大的舞會，看著莊溫婉一步一步踏入自己的陷阱之中。子時，萬籟俱寂。莊溫婉離開祝府，一步一步走在了街上，她握著掛在脖子上的玉扳指，站定在了西街巷口，待她腳步剛停，便從遠處傳來了打更的聲音。“夜半子時——小心火燭——”莊溫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忽然看到了祝雲賀親手掛在自己腰帶上的香包，她想到祝雲賀在離開之前囑咐自己千萬不要亂跑，現在看來，祝雲賀好像還有點未卜先知的技能。莊溫婉想，雖然她沒有聽祝雲賀的話，但是這次涉險，她可以自己去麵對，要不然拖帶著祝雲賀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商人也沒什麼用，畢竟要是他跟著一起來的話，出了白送一個人頭之外，也沒有什麼用處。莊溫婉放下握著的玉扳指，伸手拿起來那香囊擺弄了兩下，暗暗歎了口氣：“這次不用和離，祝雲賀就能另娶了，想想他應該會變成錦州城裡麵最搶手的鰥夫吧……”“真是便宜他了……”莊溫婉想著，忽然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一陣聲響，那聲音由遠及近，一陣沙沙聲隨著那聲音傳來，好像是無數個人從遠處而來的腳步聲。“來人可是莊溫婉？”雖四周不見人，但是聲音卻傳到了莊溫婉的耳朵裡，那聲音離她極儘，好像就在她耳邊喃喃低語一般。莊溫婉斂眉，手裡攥著那香囊，冷聲道：“我就是莊溫婉。”“我家主人讓我等來接你。”這聲音剛落地，一陣青煙便鑽過莊溫婉的鼻孔，莊溫婉不備，直接將那青煙儘數吸了進去，然後神誌一輕，便栽在了地上。待莊溫婉倒在了地上之後，她的身旁忽然出現了兩個黑衣人，他們形色鬼魅，扛起莊溫婉便極速消失在這月色之中。莊溫婉微微轉醒的時候，她的意識還有些混沌，待她想要伸手按按自己的太陽穴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四肢動不了，清醒之後，她發現自己竟然被固定在了一個巨大的木樁之上。她的手腳被綁在了柱子上，根本動彈不得。莊溫婉掙紮了兩下，發現自己全身無力，雖然平常的時候她的力氣比平常的姑娘大上一點，但是她現在身體裡麵的殘留的力氣，連動動手指頭都很費勁。“丁零——”遠處伴著吱呀的開門聲，傳來了一聲清脆的鈴鐺響。這鈴鐺一想，莊溫婉本來還在混沌的腦子便慢慢清醒了過來。她抬起頭打量四周，發現除了自己被綁著的木樁上之外，剩下所見之處，皆是一片慘白，不似粉妝玉砌，而是似白紙糊牆，一片蕭索，好像所見之處，皆是假象。好像有風吹起，旁邊又響起了鈴鐺的聲音，莊溫婉順著聲音望過去，發現這些鈴鐺的形狀很不一樣，它們被掛了起來，並不是鈴鐺，而是一些泛白的人臉麵具，發出的聲音則是兩個被掛起來的麵具互相碰撞的聲響。那些麵具被魚線掛在半空之中，做工精致，隻這麼望過去，好像麵具的後麵，的確隱藏著一張人臉一般。它們隨著風叮當相撞，像是一群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在竊竊私語一般。“小姑娘，你相公這次怎麼沒來？”聲音從那些麵具之後傳來，莊溫婉自然認得這聲音，是無麵。所以，這裡就是無麵閣？“你找的是我，他來做什麼！”莊溫婉哼道，“況且他也不是我相公，我們兩個要和離的。”“那可不像，”無麵說著，從一群麵具後麵慢慢晃了過來，他走路沒有聲音，好像是浮在半空中，在莊溫婉不注意的時候，就驀地離的她極近，“而且小姑娘，我可沒去找你，是你……來找我，我可沒有違背契約。”無麵今天和往常在夜晚見他的時候有些不一樣，前兩次見他，他都是一身黑衣，隱藏在黑暗之中，而現在，他卻是一身白衣，依舊是披著一身鬥篷，即使是刺目的白色，但也要把自己隱藏在這片白色之中。所以……這衣服就是他的隱藏色？“你好像跟晚上的時候有點不一樣。”莊溫婉看著麵前的無麵，發現他暫時沒有要殺自己的意思。“沒什麼不一樣，無人無麵，千人千麵，吾是無人亦千麵，沒什麼不一樣的。”無麵尋了個地上，十分隨意的坐了下去，然後對著莊溫婉道：“小姑娘，你好像不怕我。”“怕你的話就能放過我嘛？”“你這小姑娘倒是和你相公一樣。”“我爹在哪？”“你爹啊……不在我這。”無麵回答道，“其實你早就猜到了吧，你爹不在我這，那你為什麼還要冒著危險來呢？”“我來想一想……”無麵沒等莊溫婉答，“應該是其實你也不知道你爹在哪裡吧，要是萬一真的是被我擄走的話，你跟著找過來，也算是找到了你爹的下落。”“而且……你一直都在等著我去找你吧。”莊溫婉神色冷靜的看著他：“沒錯，我就是在等你，而且我爹給我留下的那封信，也是你寫的吧，雖然模仿的很像，但是細微之處還有有些不同，我也是在回去認真看過之後，才發現的。我爹每次留信的時候，最後一個字必定都會留下一個‘啊’字，即使再不通順，也會這麼留，因為這是我爹的口頭禪，而你仿寫的這封信的最後，可乾淨得很。”“我雖然因為看見我爹給我留的信興奮，一時察覺不了，但是待我的興奮一過，自然就會發現這麼大的漏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把主意打到了我爹的身上。”莊溫婉斂眉，“我爹的玉扳指，為什麼在你這？”“在當鋪裡贖的，你爹當時離開錦州城的時候，應該是非常著急，把鏢局的東西全都當了給你作嫁妝之後，就把這玉扳指當了當自己的盤纏。”“所以……我爹真的不在你這？”“小姑娘，我雖然要取你的眼睛，但是我可從來都沒有騙過你。”莊溫婉一想，這無麵雖然對她有所圖謀，但的確說的話都是實話，連不來找她這種事情，應承下來之後，也再也沒有主動在她麵前出現過。“還有一個問題……”莊溫婉還沒有說完，無麵就接話道：“你是想問，我為什麼那天晚上不僅沒有取你的眼睛，而且還答應你相公不主動找你吧。”莊溫婉點點頭，也是因為這件事，莊溫婉才一直都在等他的。“小姑娘，你很聰明，知道我現在不會殺你，你想知道原因，所以你才等著我，等我找你的時候，你來自投羅網，自然真相就會水落石出。”雖然看不到無麵的表情，但是可以想到，無麵是十分欣賞莊溫婉的聰明勁兒的。“我不殺你，是因為，你的命，被人給買了。”“他不買你死，隻買你活。”“而保你的人，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千絲莊主。”莊溫婉怎麼也沒想到，自從那天晚上千絲莊主無意之中救了她一命之後，莊溫婉本來以為，自己不可能在和他有關係，但卻沒想到，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千絲莊主竟然默默地將她的命保了下來，並不讓她知道。“所以……小姑娘，你和千絲莊主到底是什麼關係？”無麵身子向前傾，貼近莊溫婉，問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其實都不認識他的。”莊溫婉是真的不知道。“好吧，我信你，畢竟我在你身邊查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發現千絲莊主和你有什麼聯係，所以這件事，你也是不知情的……”“那你抓我乾什麼？”莊溫婉沒明白，既然有人買了她的命，這個無麵就不應該再找自己了啊。“為什麼要抓你啊……”無麵伸手，好像按動了什麼開關，“自然是因為，要拿你去引這個千絲莊主出來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