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生一臉不認識他的表情拉著我便走，我卻一個使力便從他的手上掙開，直接走到了李胥那桌坐下，拿了碗給自己倒了一碗酒喝下。李胥抬頭瞧見是我，拿起酒壇又給自己倒了滿滿一碗，高舉起來向我示意，然後仰頭一口喝下，我亦不甘示弱，學著他的樣子又咕咚幾口喝了一碗。莫生無奈的坐在我的旁邊，看著我和李胥你一碗我一碗的把酒當做白開水喝。“好！今日和陳圓姑娘喝得儘興，李某能認識姑娘實乃慶幸！”李胥又喝下一碗。我剛想陪他一碗卻被旁邊的莫生抬手攔住，莫生輕聲在我耳邊道：“我覺得他好像不僅僅是輸了比賽那麼簡單。”我細想一下，放下了手中的碗，問道：“既然如此，那恕我直言，李公子今日之愁苦不僅僅是因為輸掉了比賽那麼簡單吧？”李胥聞言深深看了看我，忽而轉頭看向了外麵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起的淅淅瀝瀝的小雨，仿佛他的整個思緒都陷在了那滴滴答答的雨滴之中。李胥說，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女子，叫做諾文。李胥家和諾文家是世交，所以李胥與諾文之間從他們兩個出生開始，就已經定下了姻緣。李胥無數次的回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江南的那場煙雨。彼時，李胥七歲，諾文五歲，在七歲的李胥眼中，那時的諾文還隻是一個白白嫩嫩的肉團子，隻一串糖葫蘆便能哄得她笑眼眯眯，像偷了腥的貓一樣饜足。李家世代習文，但到李胥這裡卻偏偏喜武不喜文。從小李胥便崇尚那江湖上的快意恩仇，他的願望便是有朝一日能在江湖中變成一代行俠仗義的俠客，可是，整個李家的人都反對。唯獨隻有一個人在李胥默默的練功的時候陪在他的身邊，舔著一串糖葫蘆甜甜的道：“胥哥哥，加油！”因了李胥和諾文從小便有婚約在身，所以兩家人從不阻止他們兩個見麵，甚至李家雙親還時常想讓諾文當說客，想讓李胥好好習文。諾文一邊甜甜的應著，可是另外一邊便是一如既往的陪著李胥在院子裡練武，卻從不提讓他習文之事。李胥曾經問過諾文為什麼她不像其他人一樣非要逼著他做他不願意乾的事情。諾文咬了一顆山楂，湯汁糊了她一臉，她口齒不清的道：“因為這是胥哥哥的夢想啊......”李胥笑道：“那你的夢想是什麼？”諾文想了一想，笑眼眯眯：“糖葫蘆啊......文文的夢想就是糖葫蘆了......”李胥和諾文並肩的坐在花園的回廊上，陽光細細的照在兩個人的臉上，照的人不禁眯了眼睛，從微微睜開的眼睛中好似能看到，以後無數年那安靜祥和的時光。隨著時間的流淌，李家人越來越不能忍受李胥的習武之意，於是，所有的矛盾便在李胥十七歲那年爆發。那天晚上，李胥與父母狠狠的吵了一架，打算帶著所有年輕的意氣風發去江湖上闖蕩一番。卻不料，他一開門便看見門口哭成淚人兒的諾文。他頓了頓，摸了摸諾文的頭，最終還是狠了狠心大步向前走去。諾文死死的抓住了李胥的衣袖抽泣道：“我有點後悔了，如果當初我也反對你習武，是不是你現在就不會走？”李胥停在半路終是沒有回頭，亦沒有做聲。諾文的抽泣聲好像小了些，她又問道：“那你還會回來娶我嗎？”李胥肯定的點了點頭：“會，等我闖出了一番成就，我便回來娶你。”“好，我等你。”諾文終是放開了李胥的袖子，李胥再也沒有了阻攔，卻也沒有了剛剛必走的決心。諾文在李胥後麵看著李胥一點一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裡，嘴裡喃喃的道：“我的夢想，除了糖葫蘆，便是......你了啊......”諾文想，如果那一晚李胥不走的話，半年後她的及笄禮，是伴隨著一場盛大的婚禮而進行的......此後的五年，李胥便在江湖上麵闖蕩，沒有什麼仇家，亦沒有什麼成績，唯有武林大會，才能讓李胥迅速的出名，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江湖上的高手比比皆是，又怎麼能把你這樣一個剛出江湖的小俠客放在眼裡？所以，這些年，李胥再也沒有回過家。李胥像說給自己聽般把以前的事情講給我和莫生聽，之後，便是久久的沉默。外麵的雨漸漸的停了下來，李胥好像也回歸了思緒，向我一抱拳：“許久不喝酒，竟是喝醉了，陳圓姑娘恕罪，我先上去了。”李胥轉身欲走，我叫住了他：“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家鄉是？”“揚州。”李胥未回頭，隻答了我一聲便上樓休息，我竟不知，他原是和我們住在一個客棧的。隨著李胥的離開，我和莫生也回到了房間，點亮燈燭，我把懷裡的本子拿了出來，抽出了盤在發間的筆，想了想便把李胥的故事記錄了下來。莫生在我旁邊看著我把故事一點一點記錄下來沒有打擾我，直到我放下筆了之後才問道：“你是把這些故事都記錄下來了嗎？”“是啊，不過現在這裡麵隻有四個故事，而且李胥的這個故事還沒有結局，所以先暫且放下。”我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莫生，我困了，收拾收拾早點睡吧。”莫生愣愣的坐在椅子上，忽地問道：“那你的一生呢？你沒想過有個自己的故事嗎？”正在鋪床的我頓了頓，又好像沒事一般繼續鋪：“我的故事啊，就是遊遍大江南北記錄他們的故事啊，記憶裡麵隱隱的總是好像有人說過，我不懂情愛之事，可是我總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所以我便想要記錄這世間的情愛，好拿來參透一下啊。”莫生還想說點什麼，卻被我打斷：“好啦，困死了，睡吧......”莫生懂事的沒有再問我，也是徑自歇下，呼吸沉穩，好像睡過去一般。我轉了身，眼角忽然不受控製的留下兩滴淚。其實，我也想有自己的故事啊，但是，我的故事注定沒有好的結局，如此便不如不讓它開始......所以，莫生，我喜歡你，可是，我不能讓你知道......第二天，我和莫生起身的時候才知道，李胥早已經走了，他留了話給我們兩個，他說他要去更遠的江湖闖蕩一番，如此，才不負那個姑娘......第二日，才是武林大會的重頭戲，沒有人關心昨天的輸家今天會到哪裡去，江湖，就是這麼殘忍。我不知道李胥會不會在某一天的時候變成這江湖上屈指可數的大俠，但是我知道，李胥一定會為他自己的夢想而努力。依然是早早的就等在了武林大會的會場之外，今天的比試果然比昨天精彩的多，各路大神均在今天出場，而且，不出意外的，我見到了我一直想見的皇甫嵐。左陽世家的大公子，皇甫嵐。他是全江湖上一個夢幻般的人物，左陽世家是江湖上最具盛名的世家，皇甫嵐則是左陽世家這一代的接班人，也是全江湖小姐俠女的夢中情人。皇甫嵐此人雖是在江湖上麵數一數二的人物，但在平常的表現之中卻是一副溫潤如玉的翩翩佳公子模樣。姣好的容貌，優良的家室，所以，皇甫嵐是所有姑娘心目中夫君的不二人選。可是，江湖中卻有另外一個傳言，便是這左陽世家的大公子有龍陽之癖。霎時間，全江湖的姑娘們的心碎了一地，大家都想在皇甫嵐的口中得到一個滿意的答複，可是皇甫嵐卻是臉上掛著一抹禮貌性的淡淡微笑，不肯定，也不否定。於是，很多姑娘終是受不了這打擊和心靈上的折磨，紛紛選擇嫁人。所以，這些年，江湖上一直都在猜測，這皇甫嵐到底喜歡的是男人還是女人。對此，莫生說：“依我看這皇甫嵐還是喜歡女人，隻不過是他的審美有異於常人罷了。”我道：“人之審美大致相同，難不成這皇甫嵐不喜美人反愛醜女？”莫生笑而不語，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不會吧......因為心裡麵裝著這件事，所以連台上的比武都顯得不那麼精彩，直到無雙宮的腎虛公子站上台的時候我才稍稍提了提精神。其實，無雙宮的腎虛公子長相並不輸給皇甫嵐，反而有一種陰柔之美，用白話說，就是......娘......周身的白衣再加走兩步便掩麵輕咳的姿態，倒是顯得他更加的弱不禁風，可是......你是個男人啊！你這樣真的好嗎？我的目光定在腎虛公子身上久久不能移開，直到被莫生狠狠地打了一下後腦勺才緩過神來：“嘿嘿嘿，回魂了！”“莫生，你乾什麼？！”我揉著被他打痛的後腦勺。“你一直惦記的兩個公子要開打了，用不著對著他們的臉犯花癡。”明明是提醒的一句話卻讓我問出了酸溜溜的醋味，我心裡美滋滋的看著莫生緊繃的臉笑出了聲。對於我這種武功白癡來說，就算他們打出來花我也看不明白，隻能說這兩個人比武比之前那些人有素質多了，最起碼沒出現揪頭發插眼睛等事故。雙方打了一陣子，直到結束，我也沒看出來個所以然，隻看見兩個人相互做了一個揖，然後腎虛公子輕咳兩聲，說道自己輸了。皇甫嵐也落落大方，說承讓承讓。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武林大會最精彩的部分已經結束了，剩下的人打不打已經沒有了看頭。但是，於我而言，今天的重頭戲是黃鶴樓家的醜小姐選親這件事......衢州黃家是江湖上有名的武林世家，可對於黃家的掌門人黃鶴樓來說，他有一個老大難的問題，就是他家的女兒黃鶯鶯已年過二十卻嫁不出去。隻因黃家小姐鶯鶯太醜，名門世家不願娶之。碰到幾個為財而來的人求親，黃鶴樓害怕委屈了自己的女兒便拒絕，所以這才在無奈之中趁著武林大會的功夫希望給自己的女兒覓一良緣。武林盟主笑嗬嗬的飛身上台，對這些青年才俊首先表示肯定，然後又說一些今年的武林大會十分精彩啊，江湖人才輩出啊等等的場麵話，大家隨聲附和之後便進入了今天的重頭戲——為黃鶴樓家的醜小姐選親。彼時，台下的青年才俊看到黃鶴樓上台來了之後便紛紛轉身走人，隻剩下不到一半的人留了下來，但我估計這裡麵九成的男人應該是像我一般來看熱鬨的，剩下的一成，大概是女的......黃鶴樓在台上頗為尷尬，輕咳一聲便說：“今日各路英雄齊聚，小女鶯鶯已到婚配之齡，不知哪位好漢願成為我黃家的乘龍快婿？”底下靜默一片，甚至好像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自己的呼吸聲大一點就被黃鶴樓抓上去當乘龍快婿。時間，好像就停在了這一刻。還好有武林盟主來打破了這一僵局，盟主幫襯道：“這黃家的小姐熟讀四書五經，知書達理，實在是為人其為人母的不二人選，不知......”“可是她醜啊......”底下不知道誰輕輕的說了這麼一句，但是在這靜謐一片的場麵之下，這聲音便顯得尤為突出。霎時間大家都竊竊私語起來，黃鶴樓見狀尷尬的咳嗽了兩聲。“爹爹，女兒不需要你這樣為女兒這樣，女兒就算這輩子不嫁也不想爹爹這樣為我求姻緣！”黃鶴樓後麵忽然飛身上來一個身著碧綠色衣衫的姑娘，臉上帶著麵紗看不見長的什麼樣子，聽聲音倒是一個有靈氣的姑娘。我本想著傳說中這姑娘貌醜，如若要是個玻璃心的話那就真的是討人厭的了，但是聽這姑娘的口氣語調，倒是個心思玲瓏剔透的姑娘。這聲音也是出奇的好聽，倒不負她的黃鶯鶯之名。黃鶴樓攥住黃鶯鶯的手，兩個人相互扶著就要下台。那背影，倒是顯得十分淒涼。“在下願意娶鶯鶯小姐，做黃家的乘龍快婿。”這聲音聽著十分耳熟，再抬頭的時候，皇甫嵐已經站在了台上，攔住了黃鶴樓父女倆的去路。四下嘩然。我腦袋中一下跳出了莫生的那句話：隻不過是他的審美異於常人罷了......果然，這皇甫嵐是喜歡醜女的嗎？黃鶴樓一臉感激的看向皇甫嵐，倒是黃鶯鶯神色清明，問道：“你可求什麼？你可知我貌醜無顏？”皇甫嵐笑道：“什麼都不求，隻求賢妻一位。”黃鶯鶯定定的看了皇甫嵐好長時間，終於說道：“好。”於是親事便成。底下的人長籲短歎，這皇甫嵐是個瘋子啊瘋子。我也表示不解，莫生向我解釋道：“古有諸葛亮娶醜女黃月英，今有皇甫嵐娶醜女黃鶯鶯，依我看啊，這黃鶯鶯定有過人之處是我們看不出來的。”娶妻娶賢，我竟沒有想到，這世界上還真有娶賢不娶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