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怨魂的一個常用方法,就是在它咽氣的地方擺上紙錢元寶,地上鋪滿糯米,並用它生前所怨之人的鮮血作引。等到晚上十二點整,如果糯米上有腳印,那就說明怨魂來了。考慮到韓華生是韓燁父親,薑惜言不能像對普通人那樣直接讓韓華生放血,於是早上從菜市場買了一個新鮮豬頭,象征性地取了韓華生的手指血抹在上麵。後來又怕那個情人衝撞到他,薑惜言放了點自己的血上去。最好的情況就是人畜之血交融,讓對方分不清誰才是自己生前所怨之人。韓華生為情人購置的彆墅在西南城郊。這裡的小區專為商業巨鱷和社會名人設計,樹木鬱鬱蔥蔥,在路與路之間互相掩蓋,獨立成道,保證住戶不會在回家路上碰到第二個人。著實是個幽會的好地方。薑惜言讓韓家父子在客廳等,自己扛著豬頭和糯米進了樓上臥室。韓華生目送薑惜言纖細的胳膊和略顯較小的身材消失在樓梯儘頭,才收回目光看向韓燁:“哪裡認識的這種朋友?”韓燁在“這種”一詞上輕蹙眉頭,目光如炬,緩緩道:“她在幫你。”韓華生笑著搖了搖頭:“我沒有任何貶低她的意思,就是好奇。我以為你們這些受過正當教育的人,一般都比較排斥這種風水先生,畢竟說起來很玄,不是嗎?”“她也受過正當教育,揚城大學畢業的。”“哦?”韓華生似笑非笑,眼裡有打量和一絲訝異。他怎麼覺得韓燁總在幫這位薑小姐說話?並且昨晚見表中黑氣吞噬血珠,他嚇得不輕,韓燁卻沒什麼反應,仿佛這種事他已經見過了無數次,再驚不起半點波瀾。韓燁這張臉,唯有眉眼和他相似,其餘的都像了他母親。那人性格裡的冷淡疏離在這張臉上表現得淋漓儘致。他有時看韓燁,僅是一個低頭無言的側臉,也能讓他想起多年前書房裡那人勻墨執筆的優雅淡然。都說女親父,兒肖母。韓燁的眼眉口鼻,大概是被他母親用最愛的毛筆精心勾勒而來,才會偶爾投來目光時讓他心神俱蕩。在情人的彆墅裡想亡妻,韓華生反應過來後麵上也有些尷尬。也許是他已經不再年輕,前半輩子的跌宕起伏最後都變成了對韓燁的期盼。他的事業,後繼有人就好。薑惜言在臥室擺好豬頭和糯米,叫客廳的兩人上來等著。外麵天色漸黑,臥室裡放下窗簾。夜色比室外更濃幾分。手機上的數字已經調到了四個0,十二點到了,房間裡還沒有半點動靜。“薑小姐,十二點了。”韓華生忍不住提醒道。薑惜言食指放在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韓華生麵色沉重地點了點頭。他順著薑惜言的指尖向上看——額心一點殷紅,讓她看上去似乎又年輕了兩三歲。奇怪,剛才見她還沒有這顆紅痣。又過了十多分鐘,韓華生疲憊地揉揉眼,耳邊傳來細微的聲響,像蟑螂在地上偷跑,碰到了什麼東西。他鬆開手,眼前的一幕仿佛大熒幕上的恐怖片慢動作:地板上的表盤升起巨大的黑影,豬頭麵前的糯米受到一股推力往兩邊散開,最後變成歪歪扭扭的兩個腳印!薑惜言和韓燁開了陰眼,看到的東西就比韓華生多了些。黑影中隱約能見女人飛舞的長發,她空洞著兩隻眼,嘴巴張開一個駭人的角度,非常人可能達到,漸漸憑著血引的本能朝豬頭走去。薑惜言一隻手把韓家父子朝自己身後推了推,右手握劍,出其不意地朝怨魂後背砍去。這本該是個絕佳的偷襲角度,黑影卻如煙一般突然散開,讓桃木劍戳進豬頭半寸。臥槽,這女的智商不低啊,當了鬼還敢在她麵前演戲?!【來陪我吧……】韓燁耳邊響起一聲怨毒的低喃,沙啞低沉地回響,宛如九泉下的冰冷召喚。他突然大喊:“惜言!背後!”薑惜言料到對方在玩兒聲東擊西,聽到韓燁提醒,插著豬頭就朝自己背後一甩,緊接著聽到沉悶一聲響,回頭的瞬間餘光看到豬頭砸在了韓華生臉上。韓華生:“……”豬頭上的血糊了韓華生一臉,怨魂黑洞洞的眼似乎在韓華生臉上停了一瞬,隨機激烈尖叫起來,黑氣膨脹上升,以潮升潮落的速度迅速在房間漫延開來。【韓華生!韓華生!】韓燁耳膜幾乎都要被這聲聲怨念擊碎。好在薑惜言聽不到鬼語,在地上抓了把糯米灑向黑影,身影往前一閃,劍身如影,劈開怨魂左手。桃木劍周身綻放無數豔色桃花,她額心朱砂沁入三分,好似一朵桃花迎風起舞。桃木劍以斬陰物為職,劈陰氣燒怨魂,但是不能見活物的血,否則效果大打折扣。薑惜言剛才威風地一斬,要不是木劍之前插過豬頭,現在這怨魂估計要跪下來叫爸爸了。她顧不上韓華生,提著他衣服後領粗魯地把人往後一拉:“韓燁,帶你爸出去!”怨魂被薑惜言斬斷左手,陰氣散了不少,但怨念巨增。先前她聞到人畜之血,本已認出了韓華生,但被薑惜言一斬,現在直直向她撲來——黑影纏上薑惜言的脖頸。“我去!”薑惜言摸出一道火符朝自己鎖骨處拍下,黑影暫時散去。她覺得鎖骨劇痛,一摸,手上有淡淡的血腥氣。不好,被怨魂抓出血了。怨魂見生血,這他媽目標直接就是她了!韓燁把韓華生往門外一推,眼神觸到她身上的血,目眥俱裂地低吼一聲:“惜言!”他伸手將薑惜言攬入懷中,俯身而下吮上她受傷的鎖骨,唇齒之間都是她溫涼的血腥氣,眼神蕭瑟如撼動,字字句句皆帶殺意:“勾魂幽幽,聽吾號令,以爾之血,吾代爾形。借爾等三魂七魄,殺怨魂萬丈陰氣!”韓燁話畢,覺得四肢湧上無數空虛無力之感,用最後一點力氣捂住薑惜言雙眼,他身體內升起無數陰影:紅顏枯骨自黃泉而來,陰冷叫囂著朝怨魂撲去……揚城市第一人民醫院淩晨三點從西南城郊的富人彆墅區接來兩位病人。打電話的中年男人一臉血汙,身上還有股家畜的騷味,值班護士皺著眉,還是發揮她白衣天使的職業素養,問他怎麼受的傷。韓華生就著袖子抹了把臉,也不在乎這身定做西裝的價錢,說:“我沒受傷,是我兒子還有……”“哦,剛才推進去的那個是你兒子?他女朋友一直跟著的。”護士恍然,抽了幾張紙巾遞過去,“先去廁所那邊洗把臉吧。”她先前看到走廊上幾個護士推著一個臉色蒼白的黑衣男人過去,後麵跟了個頭發淩亂的年輕女人,鎖骨上還有幾道紅色抓痕,頓時腦補了一出家庭倫理大戲。她想了想又糾結地喊住韓華生:“叔叔,情侶之間有矛盾是正常的,但是再怎麼吵架也不能動手啊!女孩子皮膚可嬌貴了,您讓您兒子收著點兒吧。”說完,又覺得這話透著點不對勁。男人打女人,怎麼反倒是男的昏過去了?韓華生被堵得無語,廁所裡胡亂地用冷水衝了把臉,回到急診室門前,見薑惜言抱著一把劍低頭坐在凳子上,在深夜的醫院走廊拉上一道長影。“薑小姐,辛苦你了。”薑惜言乾涸的唇瓣扯出一點笑:“沒事。”韓華生在她旁邊無言坐下,他被韓燁從臥室裡推出來之後沒過兩分鐘,就聽見韓燁暴喝,聲音仿佛含著萬千驚懼與憤怒。沒等他背上冷汗乾透,薑惜言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接著就是他手足無措地給醫院打電話,兩個人滿臉疲憊地守著昏迷不醒的韓燁等救護車。醫生半小時後走了出來,摘了口罩看向兩人:“韓燁家屬?”韓華生起身,領口上都還有豬血,來不及顧這些邊角之事,忙問:“我是他爸爸,韓燁怎麼樣了?怎麼會突然暈倒?”醫生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隨意寬慰道:“檢查了一遍沒有大礙,低血糖造成的昏迷,你們先去繳費吧。”韓華生重重鬆了一口氣,步伐都輕快了些。醫生見薑惜言白著一張臉,發絲淩亂地貼在鎖骨的傷口上,整個人仿佛經曆了一場大戰般虛脫無力,便勸道:“鎖骨上麵的傷口也要處理一下,你男朋友沒事,你和他爸先休息下,現在他在輸液,一會半會兒醒不了。”“……好,謝謝醫生。”值班醫生回到病房裡,病床上的男人胸膛微微起伏。他走過去看了兩眼吊瓶,目光落回到這張英俊的臉上。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傷口,臟器完好無損,可明明救護車上麵,他摸著這人是沒有心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