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遇天未亮就出城視察,回城後又傳來戰報,說太子一行人在孔家壕誤闖流民和當地山匪的戰事中,收複流民和山匪又耽擱了幾日。霍遇已經想到太子給那些土匪說教的模樣。他在蜀都按兵不動,一部分人猜他是在等與太子會合,一部分人猜他想去挖西蜀王墓,可沒人敢問他的意思。卿卿在竹席上午睡,睡得不知時辰。霍遇踹門而入,見她仍在睡,嗤笑道:“哪兒來的鳳相?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倒像是家豚。”她方才是趴臥姿勢,竹席凸痕印在額上,顯然是睡得香熟。霍遇也不打擾,見她手上仍握著一本書,好奇了起來。她從前最愛看一些時人瞎編的淺顯故事,從未對書本愛不釋手過。輕柔地從她手上將書拿下,見那封麵寫著四個字:承安軍誌。如今民間流傳甚廣的一門三將說的正是她的父親和兩位兄長,她的長兄孟岩十歲從軍,功勳無數,不僅僅是戰無不勝的將軍,還是前祁最年輕的兵法家。這本《承安軍誌》是他以行軍日誌的方式記錄打過的每場戰爭,並結合前人兵法進行總結,如今已是兵家必讀典藏之一。霍遇對這本軍誌早已爛熟於心。孟家父子的兵法才德都是當世楷模,落得如今下場,實在可惜。霍遇是見證了這一門三將隕落的,他並不認為自己有能力戰勝這三父子,與其說是他們被他打敗,倒更像是老天有意收回帥星。他低頭,凝視著她的睡顏。好似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一樣,兩道彎眉蹙起,檀口啟開,咿咿呀呀哼唧著,也不知在說什麼。卿卿醒來,看見一張過分貼近的臉龐,驚嚇不小,險些從榻上翻滾下去。霍遇搭了把手,阻止她滾落下去。“卿卿真是眼淚多,口水也多。”她真以為自己流了口水,忙用袖子去擦,心裡反駁,誰睡著了還能控製得了口水?他也想不通,這般蠢,這般倔,空有美色,哪值得人牽掛?她醒透徹了,霍遇命人拿來紙墨。一位絕色佳人與送完紙墨的下人擦肩而至,卿卿那日隻在遠處看到這佳人,已是驚魂一瞥,近看更是美得攝人魂魄。屋裡隻有她、霍遇,與佳人。佳人一進屋先是朝霍遇與她福身,接著,徑自脫去外衣。卿卿雖是女子,可也非禮勿視,匆忙彆過臉。那佳人將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脫落,並不扭捏。霍遇強拽著她到書案前,將筆塞進她的手中,嘴唇靠近她耳邊,曖昧道:“卿卿擅丹青,本王現在正要用你這本事。”卿卿也不知自己怎麼就懂了他的下流之意,他是要自己畫這佳人。他有千萬種法子逼她畫,卿卿緊緊篡著那筆,好一陣才鬆開,她既不能言,便在紙上寫道:“一兩金。”她在定價。即便她隻是個小小女流,也是師承司徒一門,不能辱沒了師門。霍遇豪爽笑開:“行,你要多少都給。”她又寫道:“一張。”一張畫,一兩金。霍遇麵色變了,他每月俸祿才幾錢?怎能容她坐地起價?“你以為爺找不到彆的畫師了?”若能找到,也不會來找她。卿卿又寫了兩個大字:請便!霍遇許久未見她字跡,倒是驚喜,她在北邙山時寫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如今字體成熟許多。“一兩金便一兩金。”他沒錢,許超錢庫裡多得是金。眼看生意成交,她又提條件,你出去。還好是寫字,否則他無法想象她張口對自己說“你出去”的樣子。他也並沒打算在這裡看,霍遇離開後,卿卿反鎖門窗,回到書案前重新鋪上一張紙。卿奴早已萬事備好,卿卿抬頭看了眼,立馬移開目光。她一個女子也麵紅心跳。“小公子可是有所不適?”卿奴還當她是男兒呢。卿卿終於明白了為何霍遇找她而不是尋常畫師,若是男子執筆,這還畫得下去嗎?卿卿搖頭,提筆蘸墨,幾筆描出她體態輪廓,再添上神態。霍遇就一個要求,一定要畫得像。晚上把畫拿給霍遇看,他也滿意。彆說她畫得簡單,形神卻十分到位,至少看的人一眼就知道這是卿奴。卿卿自白天和他用紙筆溝通以後,便學了這招,在紙上寫道:“用途。”她問他這畫的用途。“這卿奴還叫紅花的時候,曾是劉沆身邊的婢女,後來被許超看上,孟束為了留住許超,便勸說劉沆將她給了許超。你也知留劉沆手無大權,但有祁太子遺孤的身份,在前祁老臣中還能說得上話,隻不過性子實在懦弱,處處聽從孟束。若他瞧見自己舊相好的豔圖四處流傳,再不與孟束反目可枉為男人了。”這陰損的招數也隻有他想得出來。卿卿不知他陰招一手接一手。從前在北邙山讓她臨摹的那些汙穢殘卷都是前朝宮中流傳出來的,因年代久遠內容破損。卿卿臨摹的那些都被他拿去賣給一些地方富賈,換取所需。霍遇這麼一說,引起卿卿好奇。她在紙上寫下“舊相好”三個字,又指了指霍遇。“爺的舊相好?”卿卿點頭。那都十來年前的事了,霍遇自己也記不起當時有幾個相好,印象最深的一個是從軍的一個湯婆子,若不是真的美豔,也入不了他的眼,但也不過玩了幾天之後就給彆人了。那時他忙著到處打仗,打仗是為了有更多的女人,哪會鐘情於某一個?這些年倒不怎麼熱衷了,翻來覆去就那些花樣,尋了些新鮮花樣,很快又厭了。倒是遇到卿卿,像個新奇的小玩意兒,無趣歸無趣,總是他教出來的,與旁的人是那麼不同。這一想,原來她生辰又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