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煙熏三文魚意麵，然後一個凱撒沙拉，一杯西柚蘇打水，謝謝。”顧予把菜單遞給服務員，一隻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桌麵上不出聲的輕輕敲著。坐在對麵的宋妮妮對她的視線視若無睹，又慢條斯理地把菜單翻到了第一頁，重新開始看。“寶貝兒，選好了嗎？”在宋妮妮把那份菜單第三次翻到第一頁時，顧予終於忍無可忍了。“哎呀，不要著急嘛！讓我好好選選！”宋妮妮掐著嗓子，用一種一聽就是故意想要惹人發火的做作音調悠悠的說，“這可不是一下兩下選得清楚的！”她成功了，逼得顧予壓低了嗓門衝著她喊了一聲“宋妮妮！”“哼！菲力七分熟，羅宋湯，哦！再要一個火焰阿拉斯加。可以了，謝謝。”宋妮妮看到顧予發了火，才心滿意足似的，把服務員叫過來，點了單，才又把她閃閃發光的指甲戳到顧予麵前，“趕緊的，坦白從寬！”“坦白什麼呀…”顧予手指在手機home鍵上戳了戳，點開了微博的圖標。宋妮妮一把從她手裡抽走了她用來掩飾情緒的道具，“我那一下兩下選不清楚的菜都點好了，你那一下兩下說不清楚的前男友，還沒想好怎麼說？”“還有什麼可說的？全程都在直播鏡頭前，你看到了什麼，就是什麼唄。”“不可能吧？啊？沒有天雷勾動地火，也得有相愛相殺的兩看兩相厭才行啊！我看你們倆，互動地那叫一個相敬如賓哦！”“相敬如賓不是這麼用的。”顧予把手機奪回來，站起來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磕到了台麵，疼得甩了甩手，沒好氣的回了宋妮妮一句。“那就是彬彬有禮好了！你們城裡人分手了，都這麼體麵的嗎？”宋妮妮端起杯子，也不喝，就盯著顧予，像是她再不說出讓自己滿意的話，就要上演一出韓劇經典戲碼一樣。顧予眼神掃過她手裡的玻璃杯，被自己的聯想逗得一樂，可蘋果肌還沒凸起來，就又平了下去，“其他城裡人怎麼樣我不知道，反正，我能像今天這樣撐著把直播做完，我都覺得老板該給我發個大紅包了。”宋妮妮把水杯放到了桌麵，很是語重心長的說：“寶貝兒，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從來就沒有放下過他吧？今天這麼好的一個機會，就算是求個了斷也行啊，你怎麼都…”“妮妮，”顧予打斷了宋妮妮臉上的恨鐵不成鋼，“我跟他沒有什麼需要再去了斷的了，從我看到他跟楊妍的那一天開始，我跟他已經是一刀兩斷了。至於說什麼忘不了之類的，他總歸是得在我生命裡留下點痕跡的吧？我小學同學都記得，總不能讓我忘了我第一個男朋友是誰吧？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現在過得很好啊！好了，真的，彆糾結這事兒了，比起前男友過得怎麼樣，我現在更關心我下個月能接到多少廣告，我還欠了多少教程好嗎？彆想了。”“行吧行吧，反正你就憋著吧！總有憋不住的時候！”宋妮妮翻了個白眼，把端在手裡老半天的水送進了口。顧予看著她，笑了笑，側過臉輕輕的吐出一口氣，壓下了胸口發悶的感覺。手指在屏幕上劃過，看著評論裡各種各樣的鬨騰，嘴角勾得更明顯了些，挑了個ID叫“我要吃獅子頭”的回複了一句：“今天用的是迪奧的固體唇釉哦！”很快手機又想起一聲提示音。【我要吃獅子頭：啊啊啊啊啊！被雨大翻牌了！！！】“看什麼呢？笑得那麼蕩漾？”宋妮妮斜著眼睛看過來，語氣是藏不住好奇，又裝作漠不關心的高冷。顧予沒揭穿她，“發了微博，看評論呢。”“什麼微博？我看看…哎喲我去！你們倆還合影了？這這這還叫沒什麼忘不了？”“這這這不就是借他的光，想漲個粉嘛！發個裴璨的照片，可比搞轉發抽獎還來得快。”顧予繼續翻著評論，挑了幾個問化妝品的回複了。“得了吧你，在我麵前還裝什麼唯利是圖？裝什麼唯有爆紅彆無所求？嘁~不過，你發這樣的合照，不怕他粉絲啊？上次莉莉就是去時尚盛典的時候，發了張跟莫安遇的合照，還不是單獨的，三人照，都被他粉絲追著撕了好久呢。”“莫安遇本來就賣的男友人設，他們家不是最喜歡吹他多麼多麼寵粉了嘛？他的女友粉怕是占了百分之八十都不止，不管是什麼人，隻要跟她們小魚扯上關係，都是倒貼。你又不是不知道。”顧予答得漫不經心，一邊把放在桌麵的手挪開，讓服務員上菜，“裴璨那個死直男，沒事兒。”顧予沒把這對話放在心上，是基於這麼久以來裴璨的粉絲的包容性都很高。可她忘了，這個世界上有種生物，叫“烏鴉嘴”，而宋妮妮在烏鴉嘴這項技能上，一向都是點滿了技能點的。不過這都是後話了，她這個時候就已經想捂住宋妮妮的嘴了。“喲~這麼了如指掌呀？”顧予掀起眼皮，虛著眼睛掃了一眼對麵那個囂張的女人，不想搭理她。點開微信，想刷個朋友圈，看到通訊錄那一欄有個小紅點，“嗯”了一聲，點開一看，是個好友申請。頭像是一個逆光的男人，什麼信息都沒有，名字也奇奇怪怪的，竟然有人的微信名字叫“呸”？是生怕彆人不打他嗎？顧予歪了歪頭，是打廣告的嗎？還是微商？要不要通過啊？“彆玩手機了，快點吃飯。”“哦哦。”顧予應著，順手退了出來。美食當前，什麼煩心事都得先拋到腦後。吃得心滿意足，以至於她都忘了今天穿的裙子有多麼貼身，繃得她簡直寸步難行。“你這裙子太麻煩了吧？怎麼想的啊你！”宋妮妮不耐煩的抱怨著，手上還穩穩的伸出來，讓顧予挽著自己的手臂。“還不是為了上鏡好看！沒事，我自己慢慢踱過去，你先去開車吧。”顧予放開手，讓宋妮妮出去，自己再慢慢悠悠的走著。這家店一看，主力消費人群就是情侶和閨蜜聚會，裝修風格很是清新寫意，可偏偏這門卻很沉，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給同行情侶們一個展現紳士風度的機會，反正顧予隻覺得對自己這麼個弱小可憐無助又能吃的女人很不友好。她使勁一推，感覺自己裙子上的紐扣都要崩開了。門剛開了一條縫，手上的力道突然變輕。“顧小姐？”顧予詫異的抬頭一看，一個男人正站在門外，幫自己拉開了門，剪裁合體的白襯衣，利落修身的黑色褲子，頭發蓬鬆的堆在頭頂，被隨意的撥弄過，帶著點自然卷的弧度，和他嘴角邊的梨渦一樣，很有親和力的樣子。剛剛就是他在叫我吧？怎麼有點麵熟…顧予努力回想著，可似乎是她臉上的茫然藏不住了，讓男人的梨渦開得更大了些，“看來是不記得我了啊？”“呃…我有點臉盲，所以有的時候確實不太記得住人呢…”被人直接揭穿，顧予有點尷尬的笑了笑。男人把門縫拉得更大了些，顧予衝著他擠出了自己最常用的微笑，也就是被顏京和宋妮妮稱之為“商業用笑”的弧度，男人卻沒看她，朝著靠近大廳的一個服務員招了招手，“看到顧客，要主動開門，這點都不知道嗎？”顧予站在旁邊，看他把手插在褲兜，隨意的又讓人回去繼續上班的樣子，腦子裡靈光一閃，突然想起了這個身影是在哪裡見過。“江先生？”男人側過身來，嘴角朝著一側歪著笑起來，露出來一顆小小的虎牙，“還記得啊。”顧予笑鬆了口氣，這不是那天錄節目的另一個廚師嗎？隻不過因為那天的注意力全放在了自己要怎麼表現才能不在裴璨麵前落了下風，而沒怎麼顧得上看這個男人了。這會離了和裴璨的對比，其實這位江先生…也還真的稱得上一句玉樹臨風了啊。“您做主廚的店就是這裡嗎？不過…這個時候不是營業的高峰期麼，您怎麼…”顧予偏了偏頭，有些好奇，眼神掃過他身上一塵不染的白襯衫，主廚穿這樣的衣服也可以的嗎？“這家店，我不是主廚，是…”男人剛開口的話被顧予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不好意思接下電話…啊，我出來了，好好，等我一分鐘，嗯！”顧予把手機握在手裡，抬起頭，帶著歉意的笑了笑，“那個，我朋友在等我，那邊不能停車，我得先過去了。”男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看著顧予小跑了兩步，又突然像是被人淩空打了一拳似的，捂住了肚子，又直起腰，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撩了撩發絲，抬頭挺胸的繼續邁著直步走著，隻是那依然攥著衣服的手卻看起來像是暴露了什麼。顧予抓著崩開的紐扣，換了隻手，用手包擋住了自己的動作，剛走到庭院儘頭，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疾走的腳步聲，緊跟著是一隻手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肩。“嘿！下次彆再忘了，我叫江屹。”回到家，衝完澡，顧予裹著乾發帽走出浴室的時候，隻覺得渾身舒爽，伸了個懶腰，腰椎傳來“啪啪”的兩聲。“見前男友這種事，也太傷筋動骨了吧…”一個人小聲的絮絮叨叨著，往臉上拍了精華水，臉頰傳來輕微的刺痛，“呲…是帶妝時間太長了麼…”顧予在化妝台上看了一圈，拎出了放在口紅架旁的小棕瓶。仔仔細細地在臉上抹好了Cera Ve的乳液。一邊撩起褲腿，擠上身體乳，一邊把手機從床頭櫃撈起來。“誰啊這是…”之前發來好友申請的人竟然又發了兩條過來。一條還是什麼信息都沒有，另一條更直接，言簡意賅的兩個字：“通過。”顧予撇了撇嘴，“哼”了一聲，點了拒絕。這年頭的人想加好友，都這麼囂張的？誰啊你是？懶得理。而此刻已經飛到另一座城市裡的某個男人，此刻也正用浴巾擦著沿著他的腹肌緩緩下滑的水珠。走出浴室，點亮了黑暗裡的手機屏幕。半晌，小小的屏幕發出的光照亮了他鎖起來的的眉頭。他舉起手指戳了戳。在顧予呼呼作響的吹風機旁，她手機界麵上又重新出現了一個小紅點，隻是這一次，小紅點旁邊多了一行字。“我是裴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