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剛過，連日來的陰雨終於稍稍緩和了些，路麵比平時更為乾淨，一輛黑色的奧迪在桂花路159號前停了下來。岑雲白還是第一次到北山區來，雖然同屬S市的管轄，但這裡距離市中心有近50公裡，而且是城鄉結合處，經濟落後很多，周圍全是些不到8層的小矮樓。他熄滅了車子，透過前擋風玻璃盯著桂花路159號，這是一間二層的小店麵，在一排賣外貿服飾和首飾的店中並不算起眼，但是一眼望過去，還是能看到不同。雖然也是兩扇透亮的大玻璃推門，但是裝修風格古色古香，一排紅木雕刻的不知道什麼花爬滿了門框。仿古做舊的牌匾寫著三個字：“三生緣。”這三個字是小篆體，岑雲白覺得胸口處有什麼在發熱，這字體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和焦躁，他掏出手機，先拍了一張照片，又打開聊天框，選擇了照片後，發送了一個位置過去。幾秒鐘後，手機又亮了起來，郭芷晴的聲音溫柔利落：“岑總沒錯，就是這裡。”岑雲白聽著這句話，腦子裡不由想起郭芷晴早會之後的彙報：“岑總，觀達資本那邊，我已經溝通過了，他們同意再考慮一下。另外我針對第一季度的銷售情況做了客戶追蹤，發現其中有一部分客戶流失，是因為一個叫做‘三生緣’的愛情谘詢室。那裡號稱成功率100%，在S市的大眾市場有一定口碑。”郭芷晴將“三生緣”的資料拿了出來，遞給岑雲白，短短兩頁紙上寫了簡單的介紹，並沒有太多詳細的信息。郭芷晴解釋道：“岑總，這個工作室有點神神秘秘的，網上能查到的信息不多。”岑雲白掃了一眼，將那兩張紙放下：“你做得很好，這個地方幫我預約下，我親自去看看。”一股淡淡香氣飄了過來，岑雲白放下手機，推開三生緣的大門。“女士您好。”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前台戴眼鏡的小姑娘正禮貌的點頭致意。岑雲白轉頭看看，身邊並沒有其他人。“啊，對不起先生，我隻看到了紫色衣服，還以為您是女士。”深紫色阿瑪尼訂做西服穿在岑雲白一米八二的身軀上，襯得他英姿挺拔，利落的短發精神抖擻，閃著太陽的光輝。被誤認為是女人，岑雲白的眉頭鎖緊，對這裡的印象更差了些，他儘力克製不讓自己受到首因效應的影響，仔細打量這裡。偌大的廳堂裡擺著一棵一米五左右高矮的假樹，樹枝盤結，四處伸展，翠綠的塑料葉子點綴在枝椏上。更為顯眼的，是樹枝上滿滿掛著的紅線。紅線垂處，掛著許多紅布，像極了廟裡的許願樹。“您是剛才打過電話來的陳先生嗎？請過來登記。”“我姓岑，不是陳。”岑雲白好奇地接過劉靜靜遞過來的毛筆，將信將疑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劉靜靜吹乾墨跡，將寫有岑雲白三個字的紅布掛在那棵樹上，笑眯眯地說：“這樣，岑先生的紅線就會被月老拉住了呢。”岑雲白嗤之以鼻，裝神弄鬼！既渲染了月老牽線的神秘氣氛，讓人潛意識裡更加相信冥冥之中的玄妙力量，又利用羊群效應，將人的從眾心理無限放大。劉靜靜倒是沒有注意到岑雲白的心思，直接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季姐，有客人。”岑雲白打量著這個被稱為季姐的女人，一身黑色的長裙，將身材整個包裹住，隻露出小小的巴掌大的一張臉，年紀約莫二十出頭，相貌清秀，沒有化妝，雖然算不上大美女，但也眉清目秀，溫婉動人，隻是一雙沉靜的眼睛幽黑幽黑的，讓他這個大男人不妨見了都有些發怵。不知是不是空調低的緣故，進了這間房，岑雲白整個人都汗毛豎立起來，他自顧坐在了紅木太師椅裡，聽到一個清冷的聲音：“你好，我是這裡的愛情谘詢師季小虹。”岑雲白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剛剛聞到過的香氣又濃烈了許多。季小虹的辦公桌旁邊立著一個小神龕，香煙嫋嫋的，供著一座月老。他考察過很多婚姻介紹所，有傳統型的、創新型的、互聯網型的、知心大姐型的，可是從來沒有一家這麼明目張膽的……封建迷信……這香味實在是太特彆了些，好像香燭味道中混合了某種香檀，說不出的感覺，讓人情緒綿長起來。季小虹的目光沉下來，看了岑雲白一會，做出一個“請”的姿勢：“岑先生恐怕要白跑一趟了，你的這個單，我不接。”“哦？為什麼？”岑雲白絲毫沒有起立的意思，饒有興致問道。“不為什麼，不接就是不接。”岑雲白不解：“你就不問問我的年齡？收入？資產情況？擇偶要求？我這個條件，應該不會砸了你的招牌。”季小虹皺皺眉頭：“你的姻緣，我看不到。岑先生的紅鸞星，尚未躍動。”岑雲白聽到這個回答不由舒展了雙眉。他五官立體，眉眼都很陽光，這一笑，更是自信滿滿：“我不知道所謂的紅鸞星是什麼，我隻知道，這裡不過是疊加了多重暗示，讓人不知不覺，受你擺布。”季小虹微微冷笑：“說起暗示，《遇見》可是個中翹楚。”“什麼意思？”季小虹拿起桌子上的雜誌，翻開的一頁正是岑雲白的大幅照片及采訪：“岑雲白，S市遇見真愛管理服務有限公司的CEO，三十歲，兩年前在美國留學歸來，主修的是時下最流行的大數據分析方向，輔修心理學，雙料博士學位。拒絕了高薪國企職位，創立了S市頗有名氣的交友網站《遇見》。”“短短兩年時間裡，該網站的注冊用戶已破十萬，每天有上萬活躍用戶在線，通過《遇見》成功牽手的用戶占網站速配的60%以上，而這一切，都來源於CEO岑雲白基於心理學理論對用戶的分析上。”放下雜誌，季小虹臉上掛著神秘的笑：“今日岑總大駕光臨，怕不是尋姻緣吧？我這廟小接不了您這尊大菩薩，慢走不送。”岑雲白還是第一次被人明確的拒絕，他臉上仍然掛著微笑：“既然如此，我改天再來。”走出房間，岑雲白對這裡充滿了好奇，又不見劉靜靜來領路，便閃身進了季小虹隔壁的房間，看看如何獲取更多的信息。這是一間空蕩的儲物間，四處環顧後，岑雲白靠在小窗旁邊，認真考慮起來。正想著，突然窗口藍色身影一晃，他向外看去，是一個穿著淺藍T恤的青年正從季小虹的窗子向裡偷看。這男人鴨舌帽壓得極低，看不清楚麵目，岑雲白沒太放在心中，猜想那青年是個不好意思進來的小夥子。“季姐，客人到了。”劉靜靜迷糊的聲音又響起，岑雲白趴在牆上，豎耳傾聽。他聽到季小虹問劉靜靜：“剛才那個紫西裝的男人走了？”“啊！”劉靜靜驚呼一聲，又小聲道：“大概走了吧。”“老板你好，我叫高偉，之前來過一次。”一個年輕的男性聲音說到，聽起來比岑雲白年輕一些。“上次和你說過，我是個程序員，平時兩點一線就是上班加班，單位裡也都是男的，連個女的都見不到，我今年二十五歲了，我媽今天又催我，要是再沒個女朋友，我要被我媽嘮叨死了。”“我知道了。”高偉的相貌普通，扔到人堆裡挑不出來的那種，穿了一件紅藍格子襯衫，牛仔褲，運動鞋，身體比岑雲白瘦的多，麵色蠟黃，一看就是常常熬夜。“上次我勸過你，平時應該多出去走走。接觸人多一些，姻緣就到了。”聽了季小虹的話，高偉苦笑說：“我們這一行，寫代碼改代碼都是常事，就算不工作的時候，也都是碎片化時間，打打遊戲就沒了。”季小虹沒再說話，拿出一炷香遞給高偉，自己也拿了一炷，在月老麵前拜了拜。高偉從沒想過，自己一個985名牌大學的畢業生，竟然要靠給月老朝拜來找對象，隻覺得可笑。又想起臨出來時老媽的念叨：“唉，我都一把年紀了，每次我在小區裡看見彆人帶孫子遛彎，我這臉都不知道放哪！兒子呀，念書時候你就是媽的驕傲，臨了臨了，你可不能讓媽丟人啊。”岑雲白繼續聽到季小虹讓高偉坐下，又放緩了聲音說道：“好，現在你放輕鬆，看著我的手，什麼都不要想，現在，你正處於一片廣闊無垠的大草原……”岑雲白眉頭鎖得更緊了！季小虹在催眠！這小神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難怪這裡的客戶反饋那麼好，在催眠狀態下，一個好的心理催眠師甚至可以將自己的想法植入到他人的心裡。看過《催眠大師》《盜夢空間》的人就知道了。他忍著不動，悄悄打開了手機的錄音鍵。季小虹倒是沒有想那麼多，她隻是想讓高偉睡一覺。高偉之前來過，她確實隱隱約約看到了他的姻緣，但是並不明顯，想來緣分未到。這次看得比上次清楚一些，季小虹仔細瞧著，辨著，終於看清了那頭。“一會兒你聽到我的響指就會醒來，忘記在我這裡睡過。”高偉睜開眼，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從夢中醒來，一臉懇求的表情：“仙姑可得幫我。”聽到這個不倫不類的稱呼，季小虹皺皺眉，她也隻是一個普通人，怎麼就變成仙姑了？“你的姻緣，就在果然愛。”“奶茶店？”果然愛是這條路的一家飲品店，店麵不大，一年四季客滿不斷。“對，你明天去那裡，能遇見你的姻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