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表白(1 / 1)

鄭沾衣倚在窗邊,那裡凝結的冰花已逐漸消融,化作水珠一滴滴沿玻璃流下。她昨晚一夜不曾睡好,眼上頂了兩個淡淡的黑眼圈。昨夜,那麼可口的小鮮肉就在眼前,她怎麼就退了呢。然而,回想起那一吻,陸景閒溫柔中帶著一絲急切,她忽然就害怕起來,不是因為對那個人不信任。恰恰是因為太熟悉了,她更不想在自己還迷糊不清時就誤了他。是的,她到如今,仍分不清對李逸的感情與對陸景閒的感情。雖然兩個人她都喜歡,但李逸已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而陸景閒又對她恰好有意。但他與陸景閒在一起,不代表她心裡已經忘了李逸。明知自己的心並不完全屬於那人,豈不是欺騙了他的感情?鄭沾衣雖然年齡不小,但在感情上的經驗幾乎空白。上中學時遇見幾個男生,都是朦朧單純的感情。而讀大學後遇見李逸,更是仰慕多於喜愛。畢業後,她就沒有談過一場戀愛。憑自己的理智和道德去分析,在尚未完全忘卻另一人時與他人好,是對感情不忠的行為。鄭沾衣想:再等等,再等等,她一定可以完全忘了李逸的。樓下那條小道,此時已經有了來往的居民。終於,一個期盼的身影撞入眼簾。鄭沾衣手一抖,就拉上了簾子。她藏在窗簾後,她看到陸景閒了,隻是,一想到接下來要向他開口說的話,她就很不想麵對他。幾分鐘後,響起了敲門聲。鄭沾衣拉開門。陸景閒立在門外,整個人神清氣爽:“早安。”他進門來,換上鞋,頭發軟軟搭在額前,笑得風流倜儻。愈是這樣的陸景閒,愈令鄭沾衣心裡難受。這個人,越是認真想要做一件事,表現得就越不在意。“進來吧。”她壓下心悸,陸景閒取下大衣,然而鄭沾衣後退了一步,他愣了一下,自己將衣服掛在衣架上。“昨晚睡得好嗎?”他逼近來,凝視著她問。鄭沾衣抬眼,他眼下也有淡淡的兩團青。“早餐我已經做好了,洗了手來吃吧。”鄭沾衣淡淡道了一句,徑直走到餐桌旁。陸景閒猶豫了一下,片刻走進洗手間,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桌上擺的是雞蛋湯和包子,已是鄭沾衣的全部手藝了。陸景閒嘗了一口,笑道:“還不錯嘛。”兩個人心不在焉地吃著不是很好吃的早飯,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忐忑。飯後,陸景閒去刷碗,鄭沾衣趁機躲進書房。她還是覺得無法說出口,尤其對上陸景閒的眼神,要親口跟他說,自己現在不想和他發展,怎麼說都很尷尬。書房門響了一下,陸景閒穿著居家服走了進來。門外忽然有人敲門,鄭沾衣慌忙放下手機,從始到終她都沒有回應陸景閒。陸景閒搶先一步去開門。一個穿工作服的人站在門外,陸景閒從他手中接過一大束香水百合。“沾衣。”他回頭看向他,聲音軟得像棉花糖。門順勢關上,陸景閒徑直走過來,凝望著她的眸子,輕輕開口:“我喜歡你。我們做真正的男女朋友吧。”他的笑容完美、風流,眼裡濃情蜜意掩不住。然而,鄭沾衣卻覺得他的心在抖。他為何要裝出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他為何如此迫不及待?她覺得,陸景閒像是個拚儘全力把考得很好的成績單拿給父母的小孩子,一邊期待又雀躍,一邊又生怕被忽視。“不。”鄭沾衣回答。“為什麼。”他幾乎脫口而出。“我不喜歡你。”她急急道。明明想說,因為我心裡不是隻有你一個人,但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換了一句更絕情的出去。陸景閒愣了一下,那束百合是新摘的,散發著清香,花間猶有露珠殘留。滾動的一滴滴,像是他心中的淚。早就該料到的,從今天一進門,就察覺到不對了。是什麼驅使著他不顧麵子,向她表白呢。那她喜歡的是誰?李逸嗎?多麼可笑,他以為命運對自己足夠眷顧,讓他重新遇到了她。可為什麼,這麼多年,她身邊始終有另一名男子。那麼多苦與樂,悠悠時光,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居然不是他。陸景閒覺得自己此刻已經麻木了。“沾衣,我開個玩笑。”他聽見自己說,抬起眼裡,依舊笑意完美,那一抹傷痛被蓋了過去,“花是做活動送的,我當順水人情送給你,彆生氣啊。”說著,自己已經咯咯地笑出了聲。鄭沾衣看著他,眼睛彎了起來,亦大笑。“你真壞,這樣把上司嚇出心臟病怎麼辦?”說著錘了錘他的肩。還能怎麼樣,繼續待下去嗎?陸景閒落荒而逃:“我公司有點事,得先走了。”“再見。”鄭沾衣木然回應。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她發現自己並無法說出自己心裡同時裝了兩個人。為今之計,隻有努力忘掉李逸。鄭沾衣仰起頭,眼裡似含了一眼熱淚,她聽見那腳步聲匆匆離去,竟衝去窗邊。過了不知多久,陸景閒的身影才出現在樓下。逆著大風,他挺拔的身姿依然極為亮眼,然而鄭沾衣隻看得到他的背影。而,他麵上又是怎樣一副神情呢?光看那背影,已叫她心痛如絞。她不知的是,在離開後,陸景閒徑直衝進了樓梯,狠狠一拳砸在牆上,過了好久才重新獲得前行的動力。一腔深情錯負,君應不語,我亦無言。如果她隻是不喜歡他,那該有多好,他可以用儘千百柔情打動她的心。為什麼她心裡記掛了另一個人呢?那個人曾那麼久地存在於她生命中,又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沒有什麼辦法能把那個人從她生命中抹去。是他來晚了,七年前驚鴻一瞥,莫非隻是場錯誤。陸景閒甚至懷疑,他與鄭沾衣原就是有緣無分。如此想著,他竟久久對著那一堵空蕩蕩的牆,流下透明的淚水來。遠渡重洋,隻身求學時,他不曾萎靡過;少患大病,幾欲喪命時,他亦不掉一顆眼淚;經曆朋友背叛,戀人遠離,他亦未心灰到如此地步。心灰儘,有發未全僧。怎麼會這麼痛,心像是已經死過一回。那個揪著他心的女子,她名叫鄭沾衣,鄭沾衣。七年前初見,他的心便牽上一根絲線,線的另一頭在她手裡。這顆心,已不屬於他一個人。整整一天,兩個人都沒有再聯係對方。天氣一日比一日寡寒,連風都像是帶著刀子。鄭沾衣第二天醒轉在溫暖在被窩裡,看了看表,依舊是七點。昨日這個時候,她已在廚房忙碌了一小會兒,為陸景閒準備了早餐。果然生物鐘這種東西騙不了人,自己已經養成每天早起吃早餐的習慣。窗簾拉著,臥室裡光線晦暗,有寒意一絲絲鑽進。今年的第一場雪,已經落下了。鄭沾衣走到窗前,驀然看見一片銀裝素裹,雪花飛揚。天氣預報說,今年這股寒流來得快,她大學讀書的那個南方城市也罕見地飄了雪粒。紛飛的鵝毛大雪穿樹拂林,落在樓下的車上、綠植上。李逸是南方人,一直沒有見過雪。幾年前讀書時下了場大雪,李逸興衝衝地拉著她去登當地的一所名樓。雪中登山,山上有樓。鄭沾衣甚至記得,李逸回去後還寫了一首詩,發在空間裡。怎麼又想起他,一股淡淡的陰霾掠上心頭,鄭沾衣轉身去廚房做了早餐。一日無事,她小時候住在山裡,下雪或下雨時就愛早起,家人不用乾農活往往睡著懶覺,她便推開一扇窗,在風中讀一頁書。後來和李逸說起這樣的生活,他居然頗為向往。似乎歸隱山林,白頭忘機是件極美好的事。時光如水衝散了他們,李逸和另一女子相對忘機,而她陷在這感情糾葛裡,慌亂著不知如何應對。到了晚間,雪漸漸小了。但地上積雪已覆蓋了厚厚一層,朋友圈裡天南海北的同學曬著雪景。鄭沾衣饒有興味地翻看,在朋友圈裡環遊世界。忽然,汪晴發的一條朋友圈引起了她的注意。要死。她就說了兩個字。底下一堆問發生了什麼的,汪晴都沒有回複。莫非還是錢的事。鄭沾衣已經向公司申請提前支付工資了,下周一財務部就能批下來。她望著窗外,發覺心裡堵堵的,一整天都沒有興致。歐萊雅沒有再上線,陸景閒沒有聯係她,鏡中仙沒有評論。原來,他已經在她的生活中占據了如此多的角色。每一個,都是她的割舍不得。鄭沾衣想起兩個人初次相親的那一晚,陸景閒在寒風中解下風衣披在她身上。兩個人麵對麵立在飯店門口,明明有很好的開始,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討厭自己,討厭自己優柔寡斷,舍不得一段過往,也討厭自己強烈的道德感,但他們又像枷鎖一樣束縛著她,讓她眼睜睜看著陸景閒越走越遠。如果她早一點忘掉李逸,如果陸景閒真的傷心了……她進退兩難。鄭沾衣從櫃子裡拿出一瓶紅酒,又抽出一瓶洋酒,把兩樣摻和在一起,倒在杯子裡,一口一口地飲儘了那些透明璀璨的液體。她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容易醉。頭腦迷糊地,手指不受控製地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她本意不是如此,本意隻是想喝酒消愁,她不想醉,尤其這樣的感情,還沒到讓她想大醉一場的程度。所以,鄭沾衣並沒有醉得不省人事,她隻是在這樣糾結脆弱的時刻,打了李逸的電話。北京已是深夜,乾冷而無落雪。電話短暫地響了一下就通了。“沾衣。”李逸清冷的聲音透過寒夜傳過來,一絲絲滲入她心裡。“師兄。我失戀了,哈哈哈。”鄭沾衣開口就迷糊不清地說了一句,其實她哪裡是失戀,知道前因後果的人,隻會覺得她自己作,傷害了陸景閒。她等著李逸的回音。那邊忽然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李逸有些乾澀的聲音再度傳來。“沾衣,你還好嗎?”“師兄,我好討厭自己,我好討厭,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該怎麼辦、要如何對他。我真的不想的,不想傷害他。”黑夜裡,鄭沾衣滾在沙發上,將手中的抱枕甩了又甩,一隻手緊緊將手機貼在耳邊。“師兄,你會不會覺得我還沒長大,一遇到事情就找你解決?”鄭沾衣的聲音小了小,帶著鼻音,“可是師兄,我都五年沒找過你了。我已經在職場上乾得很好,微博上被人抄襲我都不怕。”她說著,極委屈的樣子。“就今天,這太苦了,我隻想,找個可靠的人說一下。”李逸隻是靜靜聽著,呼吸聲偶爾傳到她耳中。然而鄭沾衣一心宣泄情緒,隻知道有個可靠的人在聽她講話。鄭沾衣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無非是說一下她這些年多麼堅強多麼不容易,在目前這個困境中多麼手足無措。“師兄,我真的喜歡他。”最後,她仿佛是倦了,極小聲地說了一句,就呢喃道:“我睡了。”而後,電話裡再也沒有聲音。李逸握著聽筒,聽著她均勻的呼吸逐漸響起。北京已是深夜,他一個人住著一套房子,坐在冰冷的燈光下,握著沒有人聲傳來的手機,心裡忽然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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