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傍晚,H市,酌茗居。H市地處山區,三麵環山,整個城市除了市中心平緩無坡,其它地區都依山而就,起起伏伏。酌茗居坐落在市郊的一個小鎮上,小鎮產茶,又臨近省文化中心D市,風景優美,交通暢達,成了D市、H市人們休憩悠遊的好去處。酌茗居是一個南北向的兩層小樓,二樓整個是一間大廳,裝設得很是精妙,店老板依山建渠,引下山泉水,在廳內設計了一套獨立的水循環,又運土挪竹,做了幾個竹林雅韻風味的隔斷。隔音隔人,效果甚佳。陳憶芊每次來都預定這的露茗軒,這裡正好可以晨看日出,暮觀落日。此時此刻,紅彤彤的太陽正是將落未落之時,映得周邊雲蒸霞蔚,蔚為壯觀。“真美!"陳憶芊心裡感歎。已經六點多了,大廳裡雅竹軒、清泉軒,依稀能看出坐著獨自等待的人,陳憶芊輕歎一口氣,心想,不知她或他,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是為了一個,不能晾在陽光下的約會。正想著,一個人走了進來,“川哥!”陳憶芊微笑輕呼。來人正是李江河。“憶芊!”李江河道,看著陳憶芊開始燙杯洗茶,不由得五味雜陳,說,“憶芊,你先彆忙,我有句話要說。”陳憶芊抬頭看看李江河,李江河眉頭緊皺,神色間多少有些惶惶不安,她隱約明白了什麼,繼續低頭洗茶,道,川哥說就是,我聽著。“芊芊”李江河覺得不知道如何開口,他咽咽吐沫,覺得不容多想,便道:“最近咱們不要聯係了……”陳憶芊沒有抬頭,打斷道:“為什麼?”“最近她一直懷疑,這……前天你連著呼了我兩遍,她大鬨了一場。我怕她還會鬨,鬨大了對你對我都不好。““鬨?”陳憶芊看看李江河,篤定地說:“那樣不正好嗎?”周五那天,李江河一整天毫無聲息,而周四深夜,他曾在qq上告訴她,他喝醉了,胃裡翻江倒海,真希望有人給他倒一杯溫熱的白開水……她掛念了一天,中午忍不住用他們約定的方式聯絡。“憶芊!”李江河有點急,“鬨大了你的名譽、你的工作都保不住。”陳憶芊靜靜地看著李江河,李江河額頭微微冒汗,她不由得一笑,“川哥還真膽小,好吧,我聽你的就是了。”李江河被她這麼一笑,有點赧然,覺得自己在這個視自己為偶像的年輕女子麵前有點失態,趕緊補救:“我不是怕她,你也知道,筱雅剛上高中,這時候家庭發生變故影響的是她一輩子,這樣的例子太多了,我不能做個不負責任的父親啊。”“我明白。”陳憶芊深吸一口氣,道:“但我有一個要求。”她展顏一笑,露出小女兒的嬌態,“川哥要保持qq在線,我好隨時找到你。”茶已經衝泡好,李江河拿起一杯,一口飲儘,說:“我今天不能久留,明天一早宣傳部還有個會議。這個我答應,有事你找我就是。”陳憶芊站在窗前,目送李江河的越野車鑽進夜色中,疾馳而去。茶色韻紅,茶溫剛好,陳憶芊小口小口地喝著,誠如老板所說,這確實是今年的新茶,有正山小種的醇厚,又有大紅袍的清香。可是,喝著喝著,心底深處,有一種苦澀慢慢地彌漫上來。他說,不要再呼他,他說,qq聯係隻能在工作時間,他說……(十二)天色已晚,屋內漸漸昏暗。芳菲這才想起來開燈。目送李江河遠去之後,芳菲來到移動營業廳,買手機的時候,一個男子正在打印通話清單,這提醒了她,向李江河尋求答案,勢必會弄個身心俱疲,或許手機通話能讓她看出端倪。可是當那兩三米長的通話清單打印出來的時候,饒是她有所心理準備,也不禁瞠目。這真可謂是一項浩瀚的工程。芳菲對著清單已經看了很久,自李江河調到市委宣傳部負責文教工作以來,他對外聯係確實很多,有常聯係的,有偶爾聯係的,有通話時長超過半個小時的,也有短短十幾秒鐘的,可是所有這些通話都沒有固定的指向。她無法從這些電話中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也或許,她根本無從發現。芳菲想起周五的那兩次短促的鈴聲,似乎是一種聯絡的暗號,其實這樣的情況以前也曾出現過,但芳菲從來沒去在意,隻有在此刻回想的時候,才漸漸發現端倪早現,隻是她過於信任李江河,也可以說,她過於自信,自信情深無隙。一陣委屈湧上心頭,強製著壓下淚水,芳菲告訴自己,“我不哭!我不能哭!”怎麼才能查到未接通的電話呢?芳菲看看掛鐘,已經快七點了,李江河說要回來吃飯,那差不多該到家了,這洋洋灑灑一大堆可不能被他看見。芳菲想把清單疊起放到自己的小挎包裡,疊著疊著,發現太厚,根本不好疊,於是拿出剪刀,想了想,把窄窄的紙條按每一天裁剪,細細地疊好,這樣,也好查閱。她想,李江河再慎密,也不可能一個電話也不打,隻要他打了電話,總有辦法找出來。打開電視,《甄嬛傳》已經演到了四十多集,後宮的女人們正在為皇帝的一夜恩寵明爭暗鬥,芳菲看著看著,心灰意冷,這樣的感情,卑微,乞憐,血雨腥風,真的就值得嗎?躺在沙發上的芳菲漸漸睡著了,桌上的一杯茶葉漸漸失去了溫度,那是一個剔透的骨瓷杯,有青淡的含苞蓮花亭亭玉立,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十三)李江河把車開得飛快,急急地向江城奔去。送筱雅返校的路上,他被十五歲的女兒狠狠教導了一番,那個一直搖著他胳膊的撒嬌的小丫頭突然在這次事件中長大了,句句一針見血,言辭犀利,把他批了個體無完膚,他曾試圖解釋,卻發現,小丫頭比她媽媽洞悉得還要透徹,讓他完全遁無可遁。他打著哈哈,儘量以豁達戲謔的態度麵對女兒的字字鋒芒。心裡的挫敗感讓年屆不惑的自己威風掃地。李江河心裡不由得罵了聲娘,恨恨地想著,他怎麼就鬼迷心竅約到了家裡,他怎麼就失了態,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顏麵儘失,他完全可以坦然一點的,或許不至於這麼糟糕。他想起陳憶芊,這個江城市中心小學的音樂教師,他是帶隊去他們學校堅持檢查學校風紀的時候認識了這個陪同檢查的新晉教師,記得當時,陳憶芊知道他就是那個書法攝影在省內外頻頻獲獎的明川時,那種崇拜那種興奮,讓他突然有了一種特彆自豪的感覺。人都說,男人四十才是一枝花,他還不到四十,就爛漫地盛開了。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長情的人,無數次遠離情場誘惑,可後來才明白,原來是那誘惑的伊甸園果子不夠大。可這幾天的事情,他突然怕了,他曾經巧妙的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享受著齊齊擁有紅白玫瑰的成就感,可現在事情好像已經走向他不可控的地步。他曾經想過離婚嗎?他不得不承認,從未有過,即便他能舍得下與芳菲的濡沫親情,他也不敢不甘去冒失去大好前程的風險,他的仕途才剛剛起步,容不得閃失。何況,這幾天他也發現,即便和芳菲日子平淡的像一杯白開水,他卻不可能真的是倒掉。車終於駛進了小區,左拐,右拐,他到了樓下。三樓客廳的燈還開著。他定了定神,心想,無論如何他要穩住,穩住,有些事情,沒有,就是沒有。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電話那端一個焦急緊張的聲音傳了過來。“小李,出大事了,你馬上過來。”來電的是宣傳部的張副部長。他忙問:“張部長,是什麼事?”“你抓緊過來,突發事件,我們必須馬上啟動預案,堵塞傳播渠道。“張部長的聲音很是嚴厲,接著又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和中心小學有關,你必須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