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了公交車,芳菲吃力地背上背包,左手提一個大挎包,右手抓起父親用編織袋給她打包好的半袋花生,看看車站對過不太遠的自家小區,心裡不由得長歎一聲。每次回娘家,自己都像是個掃蕩者,蘿卜白菜大蔥麵粉,爸媽生怕給她拿的不夠多。她一推拒,爸媽反而不高興,有一次母親甚至抹起了眼淚,說,我們彆的又沒啥,這都是我們專門給你種的,你還嫌!害得她趕緊左哄右哄,每次回家拿這大包小包都做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來。可是誰又知道那些年,公交車站還遠,她是如何從一個掃蕩者轉換為逃難者,把這些綠色有機農產品挪回家的。像今天這樣的狼狽其實好幾年都沒碰到過了,四年前他們買了車,每次回家都滿載而歸,回來親朋好友一分,都皆大歡喜。可這半年李江河越來越忙了,他們回她娘家的頻率從一月一次到兩月一次,這次都近三個月了,李江河還是沒空。沒法,她隻好坐公交車回去,回來的時候,她給他打電話讓到車站接一下,可是,電話接起來那邊悉悉索索半天,壓低了聲音說,正開個臨時會議,沒空來接,芳菲無可奈何的掛了電話,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芳菲今年四十有二了,老公李江河比她小三歲,獨生女兒去年剛考上了重點高中,李江河兩年前也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終於提了個副科級,雖然是副,但主持工作,頗為忙碌,所以,李江河很是自得,在家裡的言談舉止也開始指點江山揮斥方遒起來,這讓芳菲相當不適應。想當年,芳菲高中畢業,因為是職工子女,也進了父親所在的市供電局,端上了這個三線城市裡令人稱羨的金飯碗,不但如此,要強的芳菲工作表現出色,還被推薦到職工大學裡進修了三年,進修完畢就轉到了管理部門。金飯碗端著,模樣也不錯,家世清白,可以說,追求芳菲的小夥子能有一個連,各路媒人在芳菲家裡都能時不時的湊一桌夠級,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芳菲偏偏看上了市中學的窮教師李江河,李江河個頭不高,文質彬彬,來自農村,家裡真是一窮二白。可以說,比起芳菲的那些追求者來說,真是天上地下,但芳菲偏偏對了眼,就喜歡李江河溫吞吞的笑容和一手好書法。讓芳菲父母不放心的是,李江河比芳菲還小了三歲,雖說女大三抱金磚,可這明顯是李江河抱了金磚,芳菲抱了個草疙瘩啊!(二)把東西放到門口,芳菲甩了甩發麻酸痛的手指,擦了一下額頭上微沁的汗水。因為確實很累,所以,做這些的時候動作很慢,等氣息平穩了,手指也不那麼麻了,這才長舒一口氣,從兜裡掏出鑰匙去開門。鑰匙剛插進鎖孔,芳菲聽見一陣隱隱約約的音樂聲,還不待她仔細確認聲音是否來自自家屋內,在她拉門的瞬間,門突然被一股更大的力氣推開了。“你……”芳菲驚訝之餘,剛說出一個字就被滿臉笑容的李江河打斷了,“你可回來了,老婆!”芳菲蒙了一下,心裡想,什麼叫可回來了!可還沒等蒙回來,李江河已然把她拽進了門,然後殷勤地把芳菲放在門口的大包小提往家搬。芳菲終於有點回魂,看著李江河把搬進家門的東西又開始查看分類,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突然又想起了自己剛才驚訝之餘沒說完的那句話,問道:“你不是說正開會嗎,怎麼在家裡?”“我這不是想給你個驚喜嘛,嘿嘿,剛開完會我就回來了!”李江河頭也不抬,語氣裡有著他一貫的那種自以為是,芳菲卻火了:“驚喜!!!你這叫驚喜?!你不是不知道我每次回家都拿多少東西,你哪怕在樓下等等我也行啊!”“我怎麼知道你這麼快啊!”李江河手裡的東西一扔,聲音也高起來,“你怎麼不早打電話啊!”“你!”芳菲氣結,她現在和李江河的身體距離不超過30厘米,但李江河雖然聲音高了起來,但眼睛卻始終看著手裡正收拾的東西。芳菲要麵子,也不願就這麼吵起來,於是,轉身去倒水喝。“來,老婆!”李江河不知如何感受到了她的意圖,立刻起身拿起保溫壺,左手接著端起桌上的半杯茶,就續上熱水,“嚒,我回家就給你泡上茶了,你沒回來我先喝了半杯。”芳菲接過水杯,心裡稍稍暖了一下,但一看杯身上是一個身著藍衫的眼鏡男,又一下涼了半截,女兒去上寄宿高中前給他們夫妻買了一對情侶杯,杯身分彆是一個藍衫眼鏡男和粉色發箍女,藍的李江河用,粉色就是芳菲的。平時,芳菲到家早,總是先衝上兩杯茶,李江河卻沒這個習慣。“我的杯子呢?”芳菲淡淡地問。“啊,你的?”李江河急忙忙彎腰從茶幾的下層裡拿出個杯子,道:“我給你刷刷去!”“不用了,我自己刷去吧。”芳菲伸手去接杯子,卻被李江河胳膊一擋。“你歇歇,我來我來。”李江河滿臉殷勤的笑容,芳菲剛才手碰到了杯子,卻很快被擋開,剛想說什麼,卻見李江河很快就閃進了廚房,她心中飄過閃過一絲奇怪的念頭,覺得今日的李江河不知哪裡與往日不同。李江河很快衝了杯子折回來給芳菲衝茶,芳菲突然想起來,剛才自己手碰到杯子時,杯子竟然是溫的,溫的!芳菲打量起家裡來,她離開這個家沒超過30個小時,家裡似乎沒什麼變化,廚房裡顯然沒動煙火,臥室裡……芳菲知道哪裡不一樣了,臥室裡被子疊得板板正正的,這可不是李江河的風格!芳菲不動聲色,拐進廚房,灶台上很乾淨,看來李江河是沒在家吃飯,垃圾桶裡一撮新鮮的剩茶。“新鮮的剩茶”芳菲盯著看了沒幾眼,李江河過來了,訕訕的,道:“我昨兒懶得刷杯子,用了你這個”。茶已經泡好,芳菲早就渴了,端起喝了一口,壓下心頭升騰的疑惑,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給我的驚喜呢?”(三)“菲姐,你可真好,每次你回娘家,我們可就有口福了!”辦公室的莉莉和漾兒一邊吃著花生,一邊甜蜜蜜地拍著馬屁,芳菲但笑不語,也和她們一起剝花生吃,花生是父親自己種的,拿到村裡加工點炒製,香脆適口,很是好吃。李江河今早也帶了一大袋,說是送給科裡吳局長的夫人,吳局長夫人很注意養生,喜歡來源清晰健康的農產品。“菲姐,你聽說了嗎?”莉莉指指樓下經過的一個年輕女子,“成本科的張曉離婚了。”“為什麼?”芳菲很驚訝,張曉是供電局很出名的美女,身材高挑,氣質雅然,是芳菲欣賞的美女類型,嫁了本市的一個富二代,去年冬天才剛生了孩子,是局裡老少娘們兒羨慕嫉妒的對象。“為什麼?傻了唄!”莉莉頗有點幸災樂禍,“她老公夜不歸宿,她懷疑老公外遇,天天在家鬨,末了還跑去酒店捉奸,結果鬨了烏龍,反而被人家抓住了把柄,非要和她離婚不可。”“還沒離呢。”一旁的漾兒說:“兩人現在分居,聽說張曉悔死了,可是現在自己說了不算了”。漾兒歎了口氣,“張曉就是沉不住,弄的自己下不來台。”芳菲站起身來,窗外,張曉的身影剛巧拐了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芳菲覺得張曉一向挺拔高傲的身影就像抽了筋的柳枝,軟塌塌的了。昨天,無論李江河怎麼軟言笑語,芳菲都抹不消心頭的疑問,但她又不敢相信,李江河一直算的上是個模範丈夫,除了有點懶,但很是顧家,大事小情也都順著芳菲,而且兩人感情一直不錯,結婚這麼多年,雖有小吵,但沒有大的衝突。做人行事方麵,李江河有點小虛榮,但絕沒有出格的事情。“難道是我想多了。”芳菲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