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其實我想和你談談袋茶!”袋茶便是袋泡茶,現代人凡事都講究個效率,誰有空跟陸茶似的,每天坐在這兒沏茶玩。但國民整體經濟情況不同,年輕人也講究著健康,還有品味,袋泡茶也開始慢慢從低端走向高端了。因為用的是茶粉,可以用不怎麼好的毛茶來做,利潤奇高。不過,目前國內還沒一家做出品牌來,都淪落成超市的便宜貨。當然這種便宜貨,其實利潤更高,但陸茶是不屑這麼做的,這是拉低了自家的品牌形像,典型的撿了芝麻丟了西瓜。“陸家走高端市場的,若真的要做,有點難。”陸茶笑了笑,起身把茶壺洗淨。剛剛的茶,李羽都一口沒喝,而安也沒喝,二十幾盞特級的熟普,就那麼便宜了那隻蟾蜍。把杯子擦乾,旁邊的安又過來端走了,她剛剛洗好擦淨的杯、壺,放進了消毒櫃中,又重新送了一套茶具過來。“算了,給他涼白開好了,這裡就沒一個人喝茶嗎?”陸茶故意說道。剛剛沉白隻喝了第三泡,那是無論茶色還是茶味最為出色的一杯,所以他們中間,隻有沉白才是最適合做繼承人的那個,他懂茶、愛茶。陸茶也許是三人中最懂茶的,不過,她也是最不愛茶的。李羽是第一個打出家門,既不懂茶,也不愛茶的主。“我是喝咖啡的!”李羽給了陸茶一個白眼,“你真的覺得袋茶這個概念不成嗎?”“你這個家夥不是不事生產嗎?不如和李伯伯談談,我來接管你們的茶園,讓你這小子做小太爺,什麼也不做,也能賺錢過日子好不好?”陸茶還是不接話,故意往旁處半真半假地引著。但是看安拿的是陸家茶具的份上,還是沏了一壺。陸家的茶樹就十來畝,那全在山頂之上,可以說是最好的一塊地。說有金標包裝,但陸家茶是不賣的,隻送一些特殊的客商,因此也算是坊間最名貴的茶品之一。因為自己家的茶又不賣,也不用號杯看成色,這回就是給安嘗嘗,陸家茶什麼樣。洗茶時,她略一停頓,把茶汁淋在了蟾蜍之上。再加水時,隻加了一半,合蓋燜了一下,重新開蓋再加水。這壺非常小,一次其實也就一兩杯的樣子,倒出來,茶卻不再添水。而是把茶壺放在原處溫著壺。“真不想理家裡的生意,也就不來找你了!”李羽白了陸茶一眼,就像剛剛陸茶說的,父親的手藝是可以載入史冊的,他看影片時,也會感動。隻不過,真的麵對父親,他又無語起來。今天來找陸茶,他其實是下了很大決心的。為了掩飾心裡的不安,還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馬上一挑眉,“陸家的茶?”“是啊!園子太小,每年隻做幾個貢茶,送給來往的客商們品鑒一二,剩的毛茶,又挑挑撿撿的留著自己喝,東西不怎麼好,不過圖個順口而已。”陸茶笑了一下,她自己麵前的那杯,她還是遞給了安。安剛剛聞過了劉家茶、李家茶,因為實在是想對比,這才拿了陸家的茶壺過來。現在他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明顯了,陸家的茶不是春天,也不是秋天,而是清晨。那是清早山頂上,第一口空氣的味道。低頭看茶湯,不是深紅,而是澄黃。小心地抿了一口,現在他知道為何李羽隻是一口倒入,就能知道這是陸家茶的原由,因為沒有其它茶的味道可以比擬。“唉!你家的東西再不好,我們怎麼辦?又刺激我!”李羽根本就沒看到邊上安的表情,隻是誇張地嚷道。原本也是這樣,陸家的茶園通共隻有十多畝,而普洱這種茶,平常喝的可以很便宜,一公斤幾十塊,可是精致起來又貴比黃金。你想,成噸的毛茶,隻能選出一兩公斤做貢茶的葉尖,不然,劉沉白怎麼會用一分二等品滲在一等品中,積少成多,也能省不少的。而陸家十畝的茶園,每年出產的貢茶隻有幾塊而已。不然,陸家茶園出的茶為啥不賣錢,好的隻有幾塊,存一半,送一半。那個,連陸家人自己都舍不得喝。二等的毛茶,再挑挑撿撿,然後小心地製成散普。因為怕壓製,會損壞葉片的完整度。這樣的其實每年的份量也極少,不然,為何這裡的茶具,隻有陸家茶的壺是最小的,而剛剛沏茶時,實在是把洗茶和一泡融為一體,分兩次加水,是二泡和三泡相融,逼出茶香,第四泡她根本就沒加水,隻是溫著壺,等著要喝了,再倒水,可不敢跟剛剛對劉、李兩家的茶似的那麼糟蹋。李羽也是懂行的,放下杯子,敲敲桌子,茶才再沏上,這回就是一次倒水,與剛剛一樣,水滿加蓋,提壺灌頂。一直把水壺之中的熱水全部倒乾,她才把茶壺的茶給李羽與安一人一杯。李羽捧著茶深吸了一口氣,嘖嘖了一下,再小心地啜飲進口中。安也認真地看著那茶汁,竟然第四泡也是金黃色,與剛剛的李家茶相同的是,湯底無渣,香氣逼人。而這茶葉已經不是入口回甘,是真正的甘甜充斥了整個味蕾。但這時,陸茶已經用茶鑷把茶葉給夾了出來,白色的棉紙上,完整的大葉片甚至能清晰得看到曾經的脈絡。這就是普洱的精神,而這種精神,不是袋泡茶能夠體現的。“所以剛剛都是廢話,你爸的手藝,絕對超過了我爸。”李羽這回真的歎息了一聲。“沒有誰手藝更好的問題,而是我們不趕。”陸茶看看那葉片,她們最大的優勢是,他們知道他們沒有很多毛茶可以浪費,於是每一片都精益求精罷了。“所以你不做,也不讓我做?”李羽看到那完整的葉片,也有所了悟。“袋泡茶十多年前,台灣的客商和我爸談過合作,他出資金和技術還有品牌,我們隻出原材料,爸爸都沒答應。”陸茶輕笑了一下。“這事我知道,當年陸叔是要做自己的品牌,人家不答應。但是,現在人家是讓我們做品牌了!”李羽一臉的希翼。“現在若有人來找我,按當年的條件,說不定我會答應。反正我們做高端市場,那些低品質的毛茶這些年,我們也一樣批發給小商戶。給他們,反而利潤更高。”陸茶給了李羽一個白眼,覺得這孩子還是回去賣運動鞋吧?“怕砸了牌子?”李羽看著陸茶,現在三家用的商標可都是陸家老祖傳下來,他們李家不過是由陸家授權罷了。李家和劉家都沒有自己的品牌,一個是紅標,一個綠標,加上陸家的金標,就是綠色茶園的三駕馬車。現在人家找李羽,其實也是看中了陸家的商標。全省到處都是毛茶,種一兩棵茶樹,就能說自己家產茶,人家何苦來找他們。“你不怕,若你不怕,自己創一個品牌,做著玩玩,倒也沒什麼。”陸茶笑了一下,看著像是慣孩子的家長,隨便拿塊糖塞進熊孩子的嘴裡,打發他去玩。“為什麼不能我們三家一塊做呢?沉白家裡有工廠,我們有技術,你家渠道,我們合作天下無敵。”李羽還是想再爭取一下。“聽著倒是很合理。”陸茶還是笑著點頭,像是很認真地在聽他的話。不過安覺得,陸茶這個表演,誠意實在不夠。但看看李羽,又覺得他是不是有點想得理所當然了?用陸家的品牌,用劉家的生產線,然後呢,袋泡茶能有什麼了不起的技術?不過安是沉寂的人,他自不會讓李羽看到他的不屑。“真的,三家合作了,想乾什麼不行啊!”李羽對此非常樂觀。“山雨欲來風滿樓,你確定沉白能跟我們合作?!”陸茶苦笑了一下,垂下眼簾,讓李羽去想。“因為你不嫁嗎?”李羽伸著腦袋,有點遲疑地問道。看到陸茶抬頭,忙舉手,“我來之前去見過沉白哥,他說的。”李羽被人蠱惑著做袋茶,他能商量的除了陸茶就是劉沉白。剛剛在路上正好碰到沉白,他本想拉沉白一塊來找陸茶談談。不過顯然沉白沒什麼心情。雖說剛剛沉白與陸茶並沒有談到婚事,但這麼久了,陸茶態度已經很明確了。劉沉白是理性、也自信的人。所以他聽完了李羽的計劃,直接告訴他,這不可能!陸茶不會嫁給他們倆中的任何一位,陸茶的心裡應該有彆人了。所以此時談三家的合作,簡直就是笑話。李羽在知道陸茶不想嫁給他們,心裡有彆人之後,心裡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父親對他說陸茶可能今年要選婿了,他就覺得一定是自己,和自己在一起,才可以實現陸家利益的最大化。因為明白,才會氣餒,甚至於有些希望陸茶彆選自己,因為這樣隻能證明自己的無能。但聽了陸茶的話,聯想起劉沉白剛說的。他又失落起來,原來在茶心目中,自己加上茶園仍舊打動不到她。“是啊,因為我不嫁。”陸茶像哄孩子一樣對他笑著,就差沒伸手在他的腦袋瓜子上揉兩下了。“為什麼?是覺得我們不成?還是怕再起紛爭?”李羽表情凝重起來,“或者像沉白說的,你心裡有人了?”陸茶又歎了一口氣,回頭看了看一直在身後了無聲息的安,笑了笑:“安,幫我去倉庫把紅標茶餅拿點出來,陀茶也拿點,年份你看著辦,羽要送人的。”每年這個時候,李羽都要準備一份李家陳茶,送給那個香港客商。那位客商如果不是因為喜歡紅標茶的話,也不會把代理權給李羽了,每年也是陸茶想著幫他準備。安靜靜地退了出去,李羽愣了愣:“我都忘記這兒還有安了!不過你不是很信任安嗎?為什麼這時候讓他出去?”安就是這麼個容易讓人遺忘的人,他總是悄無聲息地站在陸茶的不遠處,陸茶的光芒總也把安成功地遮蔽住,把他遺忘,可是安卻又無處不在,陸茶可以隨時隨地地想到什麼,都可放心地交給安去做。比如說這裡說的不是外頭出貨用的大倉庫,而是小庫。那裡每年,陸茶會親選一批出來作為他們自己的留存。這個小庫隻有一把鑰匙,就在安的身上。反正從安到了陸茶身邊,她就連手包也沒帶過了,就連現在人人必帶的手機,她都放在安身上。找她的,必先找到安。她戲稱,自己哪有什麼私人電話。若是公事,由安來過濾。李羽當年就笑她是史前人類,因為手機早就不是隻有打電話這種單一的功能了。不過陸茶隻是笑,也不搭理他。她有現代社交網站的賬號,不過是秘書在打理,有重要的,才會給她看。其它的,她要了有什麼用?還非要用手機天天刷屏?等著她把茶葉用網絡賣到全世界之後,李羽也就沒敢再這麼說她了。是不是史前,一個手機代表不了什麼。就連她在普洱的公寓鑰匙也在安的身上。每天回家之前,安替她鎖辦公室,回到家是安替她開門,第二天早上也是安去接她時,為她再鎖上門。有時她開玩笑地對安說,她所有的身家性命都在安的手上。而安卻從不相信這句話,他覺得一串鑰匙、一個手機並不代表什麼。“我讓他去拿茶,不是想說什麼,而是什麼也不想說,直接想趕你走!”她瞪了李羽一眼,想想搖搖頭,“羽,如果說李、劉兩家聯手,不再供應陸家茶葉,你怎麼辦?”“不會的!”李羽坦然地一笑,信心十足,“彆人家怎麼樣我不知道,我爸才不會呢!兩家從老太爺那輩起,就是過命的交情。而我們家老爺子除了會製茶,啥也不會。這些年茶園若不是你幫著看著,早就翻天了。跟陸家翻臉,李家完得更快。”當然說到最後一句,竟然有些莫名地傷感起來。李家其實一直是陸家的附庸,自己努力想做點什麼,其實也是想告訴茶,他真的不是沒有用。但現在事實證明,自己還是真的沒用。安正好提著一個禮盒進來,打開讓茶看了一眼,茶點點頭。安合上蓋子,放到了一邊。不過,在要不要回到陸茶身後站著的問題上,他還是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出去。“你也聽聽吧?我正在問他,如果兩家大人們聯手封殺我,他會怎麼辦?”安麵無表情,靜靜地站回了原地。李羽看了安一眼,笑了笑繼續說道:“至於說我更不會了,如果我說我愛你至深,決不會夥同他人與你為敵,你信不信?”陸茶白了他一眼,堅定地搖搖頭。李羽反瞪了她一眼:“你這個女人還真是不可愛!劉家更不用說了,沉白可是你哥,你想太多了。”“如果真的逼我用婚姻做賭注,那我選你。”好一會,陸茶凝重地說道。“為什麼?”李羽又問了一次為什麼,他突然覺得看似優雅的普洱的世界,竟然也充滿了血雨腥風。看陸茶這個表情,他覺得明明一直友好的三家人,怎麼會成這樣?陸茶變得陌生起來,兄弟朋友們也陌生起來。“我……如果不嫁的話,陸家可能會完蛋,可是我不會嫁給逼我的人,那麼隻能選你了。”陸茶一臉黯然。“壞丫頭!我才不聽你的呢,你是想穩住我,彆和劉家聯合。等你仗打贏了,再來跟我說我很好,可是真的不愛我,於是我又白忙。”李羽又瞪了她一眼,“我不用你嫁給我,沉白說,你當我是你弟弟,我認了。這些年,其實你一直關照我,我知道。剛說了,李家不會與陸家為敵,我可以跟你保證。彆人的事我管不了,可是李家和我,我保證!”“謝謝你!羽!”茶有些感動,伸手與李羽相握,她巧笑倩兮,“好了,今天能睡著覺了。”“今夜無人入睡!”李羽用手拍拍她的額頭:“這事完了,袋泡茶的事怎麼樣?我真的想做點事給我爸看看!就算娶不到你,我好歹能做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