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Kevin百思不得其解時,顧曉饒的微信適時地出現在三人小組,“你倆昨晚哪兒鬼混去了?”“咱們假期還有幾天啊?”Kevin不答反問。“兩天啊。你這是昨晚縱欲過度腦細胞滅亡了嗎?”顧曉饒拿起玫紅色指甲油細細地描了無名指。“去東靜山泡溫泉啊,我請客。”Kevin一句不瘟不火的話驚得顧曉饒一時失手,指甲油全都澆在她新買的連衣裙上。“唉?你去捐精賺錢啦?怎麼突然這麼豪氣衝天的!”“你丫的才捐精!我可不想子孫滿天下。”“嘿,捐精怎麼啦?我要有我還真就去捐!這種一夜暴富還不費力的事兒,不乾白不乾!”顧曉饒收拾了一把眼前的殘局,心裡想著此仇不可不報,回頭一定得讓Kevin重新賠她一條裙子!“你們誰要捐精?大早上的這麼重口?”一直沉默的馮迎突然發來一條消息,顧曉饒和Kevin才突然想起小組裡還有這麼個人存在。“姑奶奶,這都下午了!快出來泡溫泉!”難得Kevin和顧曉饒異口同聲。“不不不,你們去,我不去。”馮迎伸了個懶腰,做好了要在家睡到天昏地暗的準備,沒想到四十分鐘後,Kevin開著車出現在她家樓下,一起來的還有——顧曉饒。還不等她反應過來,顧曉饒和Kevin一人執一手,將她連同一包名牌衣服一同塞進了車後座。手法之嫻熟,簡直令人發指!馮迎定了定神,認真地盯著車裡氣定神閒的二人一字一頓地說:“你們倆老實交代,你倆以前是不是經常乾這種綁架弱小的勾當!”對麵二人對視一眼,“我倆這是救人於水火之中,不能眼看著你成為失足婦女,帶你出來出來沾沾人氣兒!”“那你們總得讓我換身兒衣服吧!”馮迎指了指自己身上這件毛茸茸的超人睡衣,哭笑不得。“喏,我賠給顧曉饒的連衣裙,她一口氣拿了七八件,你挑一件好了。”說著指了指後座上的大袋子。“你們……”馮迎正驚訝於這兩人禽獸一般的花錢速度,四十分鐘的時間,居然還去買了衣服!“好了,你快換吧!”前座兩人一人一邊快速拉上了隔斷前後座的簾子,馮迎一時語塞,這兩人今天難得如此齊心協力,真是奇了怪了。前座的顧曉饒微微朝左傾身,壓低嗓音,學著電視裡土匪頭子的口氣說道:“兄弟,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發財的路子了嗎?”Kevin一邊發動引擎一邊扭頭緩緩說道:“賣——身。”“賣身?哼!你還不如去捐精呢!誰肯花這麼大價錢買你!”“難道花錢買你?”顧曉饒語氣裡滿是鄙夷,Kevin嘴上更是不依不饒,兩人短暫的戰線同盟關係又被輕而易舉地粉碎。聽著他們在前座鬥氣拌嘴的聲音,馮迎忍不住嘴角微揚。有時候,馮迎相信自己是幸運的,甚至是非常幸運的。顧曉饒和Kevin就像她生命中悄然升起的熠熠星辰。我們,生而平凡。可因著身邊這些不離不棄的淼淼星辰,原本我們普普通通的人生,仿佛也變得璀璨起來。--------餘生再次醒來時,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周遭一片黑暗,黑得連一絲光也瞧不見。他摸索著站立起來,手腳所及之處都是冰冷的石壁,四麵都沒有門窗。餘生抬起頭,才能勉強見到一星光亮。原來是在地下,與上次不同的是,這是一間垂直的方形禁閉室,整個空間是1*1*3m的四棱柱形。底部的一平米空間極其狹小,甚至無法伸長手足,更彆提躺下休息,隻能抱膝蜷坐在地麵上。整個空間幾乎沒有任何光線,加之空間極其狹小,讓人隻覺得胸悶氣短,仿佛置身於一具直立的棺材內,壓抑之極、寒冷之極。餘生試著起身呼叫,卻沒有任何反應,連回聲都沒有。叫了一陣之後,他隻得頹喪地癱坐在地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隻覺得胃裡什麼也沒有,空洞得厲害。頭頂上昏暗不明的光線也分不明是太陽還是月亮,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左手手腕上的傷口再一次結了痂,痂殼上還有凝固的汙血,天氣已經很冷了,傷口似乎有些凍傷,結痂處略微凸起,傷口附近一片殷紅。直到這一刻,餘生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他所擔心的是:不知道過去幾天了,馮迎會不會回了銅板街?如果她回去了,他卻不在……想到這裡,餘生又習慣性地摸了摸左手腕的位置,手環也不知道丟在哪裡了,這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和馮迎有關的物件,如今卻忽然丟了。是天意麼?是暗示麼?--------到達東靜山時,整顆紅紅的太陽大半已經沒入山際,隻剩最後一絲餘光籠罩著夜幕四合的山巒。殷紅薄暮暈染出溫暖沉靜的色調,三人浸沒在餘暉裡,一路上舟車勞頓的疲勞頓時一掃而空。整個溫泉山莊大門建在東靜山半山腰位置,而獨棟彆墅分彆沿著山脈脈絡朝山頂延伸。到了大門處,整個山莊內不能驅車,出行隻能乘坐通勤車。Kevin預定的房號位於山頂附近,辦完入住手續後,隻能乘坐酒店的通勤敞篷車回住處。敞篷車是木質複古式樣,車速較慢,夜色降臨時,山林裡晚風習習。坐著敞篷車,頗為愜意。到了住處,三人才感到饑腸轆轆,迅速收拾好行李便步行出門覓食。右行不足百米便遠遠看到更高處有一片“星光”,和夜裡閃閃發光的招牌“手可摘星辰”。三人遂一路向上,直奔餐廳。原來星光餐廳是溫泉山莊建在山頂的觀景台,因為夜景極其瑰麗,許多宿客夜晚登台觀景,後來天氣晴好時便在此處為客人提供餐食飲料。整個觀景台建立在一片騰空延伸的巨大山石上,而餐廳因地借勢,在山石上鋪就層層木質甲板,周邊是半米來高的圍欄,地麵上隨意擺放著各式複古蒲團和方形矮桌,所有人席地而食。頭頂是曠世星河,腳下是原始質樸的木質甲板,頗有幾分蓋天席地的樂趣。待到三人尋了靠外的僻靜位置坐下,才發現此處還有更為絕妙的看點。由於餐廳位於山頂附近,又延伸出山體,山下的萬家燈火儘收眼底,璀璨萬分。又由於餐廳位於山頂,晚間雲霧繚繞,天空就在咫尺之外,仿佛真的手可摘星辰。而餐廳矮桌和圍欄欄杆上均擺有一盞盞燃油小燈,從山下遙望,又仿若疏星點點。三人饑不可耐,點了幾個小菜一頓狼吞虎咽,不多時桌上已經杯盤狼藉。“唉,多虧了Kevin的賣身錢呐,咱們才能來這麼闊氣的地兒!”顧曉饒用詞永遠透露著一股子匪氣,這麼有意境的地方被她一個“闊氣”形容得仙氣儘失。“顧曉饒你老實說,你最近到底在追什麼劇?”馮迎拿筷子敲了兩下桌子,嚴肅地問道。“就是,就是,我就覺得你今兒說話一股子土匪氣!”Kevin也假模假樣地敲桌子附和。“《鐵蛋兒剿匪記》啊,彆告訴我你們都沒看過!”說話人一臉驚訝。馮迎和Kevin對視一眼,齊齊笑出聲來,光是聽這接地氣的劇名,就不難理解為什麼顧曉饒張口就滿是江湖習氣了。“還好你最近沒追什麼宮廷劇了。”馮迎想起《甄嬛傳》火熱的那段日子,顧曉饒儼然已經靈魂穿越,偏偏火候又不夠,吃飯非要叫用膳,喝水非要叫用茶,睡覺硬是被她叫成用床……想到此處,馮迎二人開始慶幸顧曉饒最近改了接地氣的剿匪劇。顧曉饒卻似乎突然想起來了什麼,“說起來,時辰也不早了,該打道回府了。”Kevin誇張地拿蒲團捂住耳朵,“姑奶奶,你就饒了咱們吧!”顧曉饒一個餓虎撲食就要伸手奪下蒲團,馮迎在一旁看著二人你爭我奪,一不小心也被卷入混戰,頓時蒲團滿天飛。三個大孩子玩兒得瘋了,全然不顧形象,尤其是顧曉饒,頭發淩亂,衣服也被扯得歪歪扭扭。“曉饒?”一聲陌生的男低音出現在身後,三人齊齊回頭。“傅黎?”經過剛剛的亂戰,顧曉饒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她咽了口口水,調整好音色,“你怎麼在這兒?”“我陪客戶過來,你呢?”對方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男人。“我……我和朋友過來,這是馮迎,這是Kevin,都是我同事。”說到“同事”二字時,顧曉饒刻意加重了幾分。“哦好,那不打擾你們玩兒了,有機會去我家吃飯吧,我媽念叨你好久了。”“啊?哦……好!有機會去,有機會去……”顧曉饒摸了摸自己頭頂造型詭異的頭發,心裡頭悔得腸子都青了。傅黎走遠後,馮迎和Kevin圍上去,一臉了然於心的表情衝著顧曉饒壞笑。“彆想啦,他是我發小,從小一個大院兒長大的。”說著低頭拉了拉衣服領口,把歪歪斜斜的衣服整理好,抬頭望著傅黎背影遠去的方向,“而且,已經結婚了。”那一刻,馮迎似乎看到顧曉饒臉上一閃即逝的落寞,可下一秒她已經抬頭嘻嘻哈哈地捉弄Kevin。大概是看錯了吧,馮迎心想,那樣卑微的神色怎麼可能出現在大大咧咧的顧曉饒身上。一行人打打鬨鬨地回了彆墅,一番收拾後三人癱在大床上,顧曉饒突然關了屋裡的照明燈,隻留床頭一盞小燈,又從冰箱裡取出幾罐啤酒,說是要對酒當歌,秉燭夜談。馮迎是滴酒不可沾的,但想著最近遇到的種種,今天恐怕是最後一次放鬆了,便也要了一罐。三人一齊碰杯,顧曉饒便張口開始對酒當歌,“三公分陽光,三公分空氣,堵在眼前像一塊玻璃……”林宥嘉的男低音並不好模仿,顧曉饒唱出來幾乎比原唱高了幾個調,可聽著的二人卻被莫名地被感染,不由自主地跟著和。“你頭發上淡淡青草香,變成了風才能和我相遇,你的目光,蒸發成雲,再下成雨我才能夠靠近,感謝我不可以,住進你的眼睛,所以才能擁抱你的背影。”三人都撕扯著嗓子嚎叫,放縱自己情緒泛濫。不知到了何時,三人紛紛睡去,巨大的落地窗外一輪上玄月靜靜地掛在半空。“喂!周凱文!你的臭腳拿遠一點!”一大早,彆墅裡就傳來顧曉饒的驚聲尖叫。“顧曉饒!你整晚都把腿橫在我脖子上!推也推不動!害得老子一晚上都夢到鬼壓身!”被叫原名的Kevin瞬間火爆。顧曉饒睜眼一看,果然自己的兩條大腿都壓在Kevin身上,而他的右手被擠在床頭,另一隻手被自己壓在背後。兩條腿因為空間狹窄而不得不反方向極度彎曲。此刻的Kevin活像一條垂死掙紮的八爪魚,整個表情極其猙獰。顧曉饒看著麵前形態詭異的Kevin,簡直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哇!你之前報的瑜伽班是哪一家啊,可以啊你,身體這麼柔軟!”說著便伸手捏了一把Kevin露在外麵的細腰,“果然是一把好腰啊!”顧曉饒說話時可以加重了“好”字,聽起來女流氓勁兒十足。嚇得Kevin一把抓過被子蓋上,活脫脫一受害少女的模樣,“顧顧顧曉饒,我告訴你啊,我真不喜歡女人!就算喜歡女人,也絕對不會喜歡你這樣的女流氓!”顧曉饒一臉壞笑地逼近,“不試試怎麼知道呢?女流氓怎麼了?人不風流枉少女哇!”“啊啊啊!救命!”就在兩人鬨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一個弱弱的聲音出現在牆角,“你們倆乾嘛呢?”兩人一回頭,坐在地板上滿臉呆萌的,正是睡眼惺忪的馮迎。“你怎麼睡在地上?”床上的二人異口同聲地說。“你們倆還好意思問?昨晚睡到半夜,你倆一個翻身,就開始搶被子占床位,可憐了我不知道被誰一腳踢下床,一直睡到現在,”說著動了動肩膀,“哎喲,痛死我了!”“肯定是他(她)踢的,我睡相可好了!”兩人互相指證,底氣十足。“就這樣,叫睡相很好?”兩人順著馮迎嫌棄的目光看了看糾纏在一起的胳膊和大腿,迅速地分開,“剛剛是他(她)想偷襲我!”“得了吧,就你倆?都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乾柴烈火,擱你倆身上,是你死我活!”床上兩人竟無話反駁,馮迎伸了個懶腰,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吃完飯去泡溫泉吧,睡個覺跟被人打了似的。”顧曉饒和Kevin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渾身酸痛,紛紛點頭。Kevin選了一處僻靜的湯池,遠離酒店熱鬨的區域,周圍樹木繁茂,藤蔓蜿蜒,最適合密友閒聊。顧曉饒和Kevin互相吐槽了好一陣子之後開始打水仗,馮迎無奈地躲到一旁的角落繼續泡湯。約莫過了兩個鐘頭,三人換回衣服一路直走,卻在小道邊遇上一位白胡子老道,手舉經幡正給人卜卦,這在景區倒不少見。馮迎和Kevin本是不感興趣的,卻被顧曉饒硬拉著上前。仔細一看,老人家白袍飄飄,倒是有幾分仙風道骨。“大師,麻煩給我算一卦!算姻緣!”顧曉饒一臉虔誠,看上去就像電視劇裡迷信鬼神的鄉野村婦。馮迎和Kevin在一旁交頭接耳,“想不到曉饒還信這個!”“就是就是,真正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顧曉饒一個大白眼翻過去,“你倆演戲呢?一個演古裝一個演革命呢?”此時,白胡子老頭遞過來一個竹筒,緩緩開口,“取一隻竹簡。”隻見那竹筒裡大約有幾十支竹簽,那些竹簽看起來經年累月,有些年頭了。顧曉饒閉著眼念了一串類似南無阿彌陀佛的東西,謹慎地抽了一支簽,上麵寫著“斷舍離”。“所謂斷,舍,離,乃是斷掉,舍下,離開。不該執著的人或事,便要早日放下心結。”白胡子老頭搖頭歎息道。此時顧曉饒的神情有些古怪,久久沒有說話,仿佛被簽文言中了心事。“哼,我從來不信這些,我就不信他還能算出我不喜歡女人。”說罷,Kevin隨手抽了一支簽,隻見上頭寫著“相見歡”三字。“什麼鬼東西!”Kevin嘟啷著。馮迎心中好奇,也隨意抽了一支,隻見上頭刻著“不思量”。二人正待問那老頭簽文的意思,卻見老頭突然起身狂奔,那腿腳,哪裡像是百歲之人。不明就裡的三人一扭頭,右邊一位穿著酒店製服的男人小跑著過來,“各位對不起,這老頭經常來我們酒店擺攤算卦,酒店是明令禁止的。”“那我們的簽還沒解呢!”“對不起,我也是按規矩辦事,還請見諒。”直到開車下山回家時,Kevin還拿著手中的簽文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出什麼特彆,“相見歡?歡個大頭鬼?害我在沙發上挺屍一宿!”“你傻啊,你以為相見歡真的是喜慶之意?”馮迎故意賣關子,點到卻不明說。“你知道怎麼解?”Kevin一臉驚喜。“哎呀,肩好酸啊。”馮迎話音剛落,Kevin便狗腿子似的湊過去幫她捏捏肩膀捶捶大腿。“相見歡呢,有兩種解法。一是南唐後主李煜的詞牌名,相見歡。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彆是一番滋味在心頭。”說完馮迎往車座靠背上靠了靠。“啊啊啊,什麼寂寞什麼愁啊!那不是很慘?”Kevin抓耳撓腮的樣子喜感十足,“那還有一種解法呢?”“簽文呢,往往以對偶句成形,哎哎哎,輕點兒,”說話人頓了頓,“那‘相見歡’自然是對應‘彆時難’咯。”“怎麼說來說去都是不好的?看來我真的情路坎坷?”Kevin沮喪地歎了口氣。“哎喲,剛剛是誰說'真正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那些算卦的要是都往好了說還怎麼賺錢?當然是要先讓你抽個下下簽,再讓你花錢改運咯。”馮迎雙手抱胸,說得信誓旦旦,Kevin一時間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哎哎哎,那就好那就好,我還指著今年桃花遍地呢!”說著又勤快地幫馮迎捏起肩膀來。“那你的呢,你的簽怎麼解?”前麵開著車的顧曉饒突然開口。馮迎愣了愣,正準備回答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有短信進來,“周一帶圖紙來公司。陳侯。”馮迎沒有回複消息,把手機攥在手裡,低聲自語道:“信則有不信則無,我不相信這些。”車裡的三人,除了Kevin笑臉桃花,另外兩人各自懷著心思,神情凝重。太陽漸漸隱去光亮,遠處烏雲壓境,似乎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