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跟著村長來到小維家，其他人被擋在了門外，隻有炎熠三人、阿南和小維進了內屋。打開一麵門簾，一個男人正閉著眼睛，張開嘴巴躺在躺椅上大口喘著氣。炎熠也是一驚，他的樣子和下午簡直判若兩人。隻見他裸露在外的臉上和手掌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潰爛，一塊塊鮮紅的爛肉凸顯在皮膚上，奇怪的是，上麵還長有很長的細細的白色絨毛。小維抽了一下鼻子，“身上還有。”說著就要去解衣服。阿南一擋小維的手，“彆動，我來。”親自將男人胸前的襯衣解開。一股白色的絮狀物隨著衣服的打開頓時飄在空中，阿南將幾人猛地向後一推，免得將絮狀物沾染到他們身上。再看男人胸前，程陽倒吸一口涼氣，如果說臉上和手掌的潰爛隻是冰山一角，那胸前簡直就慘不忍睹。從胸前一直延伸到腹部，一整片的皮膚都爛得直流膿水，和之前一樣，上麵也長滿了白色的絨毛。程陽一陣反胃，不由得捂住嘴巴，“這不會是什麼皮膚病吧，也不知道會不會傳染。”“這是孢子。”阿南拿起一些絮狀物，放在手心仔細端詳，接著猛地站起，向四周打量，他抬頭看了看房頂，慢慢閉上眼睛，仿佛在認真聽著什麼。忽然他睜開眼看向左方的一個牆角，走近，將牆角的桌櫃一並移開，然後蹲了下來。身後的幾個人跟了上去，就看到牆角有一片小小的大概拇指那麼大的白色蘑菇群。炎熠心裡一愣，這不是和他在神木外圍的隧道裡看的蘑菇一樣麼？阿南緩緩說道：“這就是感染的源頭，就是這種孢子菌菇。”說著起身走回小維的父親身邊，一邊說，“這個房間事後要徹底消毒，這些孢子都是無性繁殖，生命力極其頑強。”說完就去攙小維的父親。阿南是個孩子，身體本就乾瘦，如今卻將一百多斤的大人攙在身上，程陽上前一步準備幫忙，被阿南拒絕。程陽一轉頭，看向炎熠，“炎老師，什麼是無性繁殖？”炎熠懶得和程陽耍嘴皮子，說道：“無性繁殖就是指植物不需要受精，直接可以從母體上分離生長成一個獨立的個體。”“沒錯。”阿南接過炎熠的話，“小維父親身上爛肉裡的白色絨毛就是菌絲，也就是沒有長大的孢子個體，如果它們一旦長大，每一個都能進行自我繁殖。”“那豈不是有成千上萬？”程陽驚呼道。“成千上萬？！”炎熠愣了一下，腦子裡又出現之前整個隧道中滿是白色蘑菇的景象。“是的。”阿南的話打斷了炎熠的思緒，“所以必須要趁它們還小就把它們除去。另外，他身上應該還有個已經長大了的孢子母體，正是它在身體裡不停釋放孢子，它才是罪魁禍首。”阿南將小維的父親放到床上，又一次側耳聆聽，過了一會兒，阿南臉色一變，將男人整個翻了個麵，撕開他背上的衣服，露出整個背部。背上乾乾淨淨，一點破損都沒有。阿南指了指男人的右肩，“母體就在這。”程陽雖然隔得遠遠的，但他依然瞅見男人的背上光潔如新，一點潰爛的痕跡都沒有，“沒弄錯吧，背上都沒有痕跡。”阿南堅定地點點頭，從身上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放到肩上，卻遲遲不敢動手。炎熠走上前一把奪過小刀，“我來幫你吧。”“你可能會被感染的。”阿南叫到。“那你怎麼不怕？”“我事後可以消毒。”“那你到時也給我消消毒吧，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種事，還是我來吧。”炎熠笑了笑。按照阿南指的方向，炎熠一刀下去，血液頓時冒了出來，身下的男人痛苦地呻吟了一聲。炎熠將皮肉剝開，就看到右肩胛骨的地方有一個血洞，裡麵滿是鮮紅的血液。阿南拿來一塊乾燥的毛巾，將其按到血洞上方，血液滲透到乾燥的毛巾上，再拿起來時，血洞裡的鮮血已被吸去大半。然後炎熠就看見一簇白色的拇指般大小的菌菇就長在血洞的最裡麵。阿南被這血腥的場麵嚇得有點不敢直視，炎熠正準備去挖，阿南忽然出聲，“它們的生命力很頑強，最好挖乾淨些。”炎熠點點頭，一刀下去，連帶菌菇下麵的紅肉也一起掏了出來，男人大叫一聲，然後暈死過去。接著，幾人就看到一塊長滿白色菌菇的血肉掉落在地上。阿南鬆了一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珠，“現在隻要給傷口消消毒，再包紮起來就沒事了。前麵的菌絲，用白酒澆灌在爛肉上就能除去。”轉頭又看了看房外的幾人，“當然你們也得消毒，全身得用白酒洗乾淨。”“不好了，不好了。”阿南剛說完就看見村長從大呼小叫地跑了進來。“不好了，”村長焦急地說，“又有好幾個村民也出現了患病的現象，和小維爸爸一樣皮膚潰爛，上麵長滿白毛。”炎熠挑了挑眉，“看樣子我們今晚沒得睡啦。”炎熠三人跟著阿南忙了一宿，將孢子母體悉數從他們的身體裡清了出來。幾人一直忙到天空露出魚肚白才忙完，回到阿南家的時候，程陽和格雷都快睜不開眼睛，趕緊用白酒擦身然後洗澡，抱上枕頭就呼呼睡去。炎熠清洗完時，看到阿南正坐在樹屋的窗邊看著窗外，走上前坐下，揉了揉阿南的頭，“不睡覺？”阿南憨憨地笑了笑，“太興奮了，睡不著。”炎熠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水珠，“怎麼了？”阿南低下頭搓了搓手，“第一次有這麼多人願意和我說話，所以有些激動。要知道，平時他們可都是看到我就遠遠避開，更彆提說句話了。”炎熠笑了笑，“放心吧，經過這件事，他們對你的態度應該會比原來改變一些。”“不一定呢。”阿南搖搖頭，“我又不是醫生，卻救了他們，使他們更有可能相信患病和我有關，等你們走了，說不定會更排斥我。”炎熠轉頭看向阿南，“身體能接收植物發出的生物波，這並不是件壞事。甚至從另一個方麵說，在這植物的王國裡，你能讀懂植物的語言，簡直就是一種神一般的存在。”阿南瞪大眼睛，手指著炎熠，“你，你……”炎熠拍下阿南的手，“彆你了，我是猜的。你能輕易知道地下金絲草的位置，能找到枯樹裡的蛀蟲，能根據植物對空氣濕度的變化推測暴風雨，再加上昨晚你給他們看病的情形，所有這一切，我猜測你所謂的體質特殊，就是可以接收植物生物波這件事。”阿南依舊驚訝地看著炎熠，“你不覺得我很奇怪麼，你不覺得這是魔鬼的能力麼？”“哈哈哈。”炎熠大笑著，用力按了按阿南的頭，“我從沒見過哪個魔鬼有這麼善良的內心，被村民一再欺負，卻執意要救他們的命。”阿南眼裡有一些東西在閃光，“謝謝，炎、炎哥哥。”炎熠眉一挑，“你叫我什麼？哥哥？”阿南黝黑的臉上有一些泛紅，“你比我年長，我叫你哥哥本就應該。謝謝你們一直這麼袒護我和信任我，你和程陽哥哥是除了我父母外對我最好的人。”炎熠一滯，心裡升騰出一股莫名的情緒，他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自己也是沒有父母，沒有朋友，終日在軍方營裡訓練，那時卻沒有人像這樣一般溫暖他。炎熠搖頭甩開無聊的想法，“去睡會兒吧，你還在生長發育階段，需要足夠的睡眠。”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的時候，幾人來到了村長的家中，程陽翹著個二郎腿坐在藤椅上，“我們這次從上層下來呢，任務是為了找一個叫蓋亞的男人，你是一村的村長，村子裡有沒有這個人，應該很清楚吧。”村長皺著眉頭默念了幾遍蓋亞，遲疑說道：“沒有啊，全村沒有叫蓋亞的人。”程陽有些無奈地轉頭看向炎熠，“難道這人在中層？”“呃，我說幾位，”村長忽然打斷道，“也許你們在中層也不一定找得到這個人。”“為什麼？”“蓋這個姓在森之域，隻有權力十分巨大的人才有資格使用，比如我們現在的君主蓋斯，像我們這樣的平民，如果隨便用這樣的姓，是會被責罰的。兩位難道不知道？”程陽大手一揮，“我當然知道，我們隻是不想漏掉任何一個可能有疑點的地方。”炎熠眸色一暗，“要是蓋亞不在這裡的話，必須儘快趕到上一層去。”正思索著，阿南從門外進來，見幾人在談話，就乖乖地站在一邊。“有什麼事麼？阿南。”炎熠問道。阿南遲疑了下，“又出現了幾個染病的村民。”村長一聽又是昨晚那種怪病，雙腿都開始發抖，一副哭腔說道：“這病忽然傳得這麼凶，幾位軍官不能甩手就走啊，不然我們這個村子非毀了不可啊。”炎熠直接無視一邊的村長，看著阿南，“阿南，你還有什麼發現麼？”阿南緩緩說道：“我在每個患病人的樹屋裡都找到大小不一的孢子群落，這孢子忽然大批大批地冒出來，我有些懷疑，在村子的附近可能有一個孢子的巢穴。”“巢穴？”程陽驚訝地重複道。炎熠摸了摸下巴，腦中浮現出那段隧道，“我想我知道在什麼地方。”幾天之後，晴好的天氣，程陽一邊蕩著藤蔓，一邊對著炎熠抱怨：“你也是，這蓋亞的事情一點頭緒都沒有，你還有功夫陪阿南來找什麼孢子洞。”炎熠笑了笑說：“如果我們不跟來，這小子就一個人去，你會放心？”程陽說著又轉頭看向一邊的阿南，“你也是，那幫村民這樣對你，你就直接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好了，還出來找什麼源頭。”阿南頑皮地吐了一下舌頭，“沒辦法，如果孢子的源頭不除去，村子裡的病人怎麼也治不完。如果真撒手不管，搞不好整個神木的下層居民都會死掉。”阿南頓了一下，又回頭看了看村子的方向，“其實，除此之外，我還有另一件事情想確認。我在村子裡，接收到最多的植物波就是神木本身發出來的，那種波低沉、緩慢，就像遠古的青銅鐘聲。可是最近不知為何，神木的波段開始紊亂起來，這說明神木的整體出現了問題，我擔心也和這些孢子的出現有關。”阿南的話讓眾人沉默了下來，如果神木一旦出現問題，就意味著整個森之域都會有影響。這樣想著，幾人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很快，幾人就找到了當初炎熠掉下去的地方，將一根粗繩綁在大樹上，每人在身上又擦拭了許多白酒，這才陸續下到了下麵的隧道。在裡麵站定，打開探照燈，看了看周圍，情景還和炎熠上次看到的那樣，拇指大的白色菌菇一簇簇地擁在一起，填滿了隧道的牆壁。乍一看，就像一根管道裡長滿了肉疙瘩，格外惡心。幾人正準備出發，就被阿南叫住，他從包裡拿出幾個雞蛋大小的青皮果實，拿了兩個給程陽，“這個是炸彈果，果實一旦受到擠壓，裡麵的種子就會急速噴射出來，造成爆炸的效果。放幾個到身上，緊急時可以防身。”程陽掂了掂手中的小果子，“有這麼大的威力，真的假的？”說著對準一邊的牆壁猛地一丟，一聲不小的爆炸聲過後，牆上的白色菌菇被炸開了一大片，稀爛的漿液爆了一地，而牆上也出現了個凹陷的大洞。“哎喲，不錯哦。威力一般，不過應應急還是可以的。”程陽挑了挑眉，將剩下的果子彆在身上。“程陽哥哥，你省著點用，我這兒的數量可不多。”說著將剩餘的每人發了幾個。幾人又整理了下行李，這才沿著隧道的方向向深處走去。幾人向前走了約莫十幾分鐘，周圍的情況一點也沒改變，這條隧道也是筆直向前，一條岔路都沒有。期間，炎熠一直仔細地觀察著周圍，他記得上次掉下來的時候，在裡麵發現了一個軍用包，徽章就是從裡麵找出來的，所以他以為這一路上還會有什麼物資散落在周圍，不過很遺憾的是，他一路走來什麼都沒有發現。炎熠正在思索中，程陽忽然出聲打斷他的思緒，“這隧道是怎麼形成的？難不成這些孢子在生長的過程中會腐蝕土壤？”阿南搖搖頭，“沒有這種說法，植物都依靠土壤生存，怎麼可能還會腐蝕它。”“那，既然不是天然形成的，那這條隧道就是人工開鑿的了。問題是，在這地下開鑿這麼一條隧道有什麼作用？炎熠，你說呢？”炎熠抬頭看了眼程陽，“我們才剛開始走，裡麵有什麼都不知道，現在猜測它的作用可能早了點。”“呃，我們走到頭了。”仿佛是和炎熠作對一樣，炎熠剛說完那段話，就聽到走在最靠前的格雷轉過身來對眾人說，“這隧道到頭了。”“不會吧，”炎熠也是一驚，“就這麼一截就沒了？”不由得大腳一邁，眼前是一堵灰白色的岩壁擋住了去路，炎熠掏出匕首紮在岩壁上，堅硬的質地顯示是山岩沒錯。程陽看到炎熠在牆壁前敲敲打打，猜到炎熠可能懷疑山壁上有機關，兩眼隨意的一瞥，發現儘頭的左邊有一處地十分乾燥，上麵還堆了一些雜草和樹枝，最重要的是，那裡的孢子菌菇格外的少。程陽眉一皺，就走上前準備看個究竟，腳剛踩到雜草上麵，整個人就向下滑去。程陽下意識的雙手在空中一扒拉，觸到一條帶子，也不管拽到的是什麼，就緊緊抓住。“啊——”炎熠正蹲在岩壁旁邊，忽然聽到旁邊一陣叫喊，就看到程陽正拽著格雷背上的背包帶子，連帶拖著格雷一起掉落到一個洞裡。炎熠快步上前，見下方的洞實為一條冗長的通道，兩人已經邊叫邊滑了下去，“程陽，程陽！”炎熠在上麵大喊。來不及思考，阿南也出了狀況，“炎熠哥哥。”阿南的聲音從另一邊傳來，炎熠抬頭就見阿南在另一邊，整個人下半截身子埋在地下，上半截身子正邊下陷邊吃力地扒著地麵。炎熠一個飛撲差點就要抓住阿南，但還是晚了一步，阿南也滑了下去。炎熠看了看，又是一個不知通向哪裡的通道，在地麵上思索了一番，“程陽和格雷畢竟是藍堡的特工，而且兩人做伴。倒是阿南隻有十幾歲，且是孤身一人……”這樣想著，炎熠將背包一緊，對著阿南滑下的洞穴一躍，自己也跳了進去。